人間，阿斯加德神域。
界面的中心，有着一座純粹由信仰之力凝聚的山峰。
站在這與奧林匹斯十分相像的山峰之巔頂俯瞰大地，一座座被各色神力分割包裹的虛幻國度依稀可見。
只有諸神最虔誠的信徒才能在死後來到這裡，然後爲他們信奉的對象獻上自己剩餘的全部。
沐浴在這無邊無際的信仰中，宙斯擡手虛握，就好像將整個世界都握在了掌心一樣。
一呼一吸之間，第四代人類千百年間積累的信仰如潮水般涌動。在虛幻的光影當中，十二根通天的柱石恍然晃然可見。在它們共同的環繞之下，宙斯的身影恍若神聖。
雅典娜，阿芙洛狄忒，德墨忒爾，赫斯提亞，莫安達。
赫菲斯托斯，阿瑞斯，哈迪斯，阿波羅，仄費羅斯。
五位男神，五位女神，似乎各缺一人。
不過前者缺少的波塞冬早已經被神王安排人準備彌補了，它不會空缺太久的時間。
而後者雖然看上沒有實際上的人選，實際上卻早早就被宙斯填上了這個位置。
所以縱使此事情從沒有第二個人知道，而且宙斯也計劃在真正做些什麼之前選出一個光明正大的神靈擔任這第十二位主神，可它依舊改變不了十二根柱石其實早就圓滿的事實。
所以很久之前，神王親手鑄造的【王權大儀式】便已經是完整版了。只是神王依舊在尋找着主神的人選，甚至還特意留了一個以隨時增添人選。
“……畢竟主神也是會動搖的……”
“或許是主動，或許是被動，一如波塞冬就是如此。”
“因此找也好，造也罷，十二位與我關聯密切的強大神力，他們一個都不能缺席。”
六男六女，與曾經的十二泰坦相對應，這也是這個儀式的隱性條款之一。
默默自語，宙斯曾爲此十分頭疼。可是千年過去，他並非只知道在人間尋歡獵豔。
事至如今，縱然主神之位有異，神王也可以隨時有人選替換上去，而且不止一人可使。
在阿斯加德積攢千年的龐大信仰之力下，哪怕是一頭豬，只要它是天生的神靈，那宙斯也可以把它變成無比強大的萬豬之神。
仄費羅斯就是例子，信仰的出現徹底打破了真神的強弱與生俱來的秩序……而這種生殺予奪的權柄，也正是他一直以來所追求的東西。
當然，如果這個世界沒有靈界，沒有無光之地，沒有永夜之地，沒有所有敢於反抗他的神就更好了。
所以宙斯今天之所以來到這裡，便是爲了這個一直以來追求的目標。
深淵，當世最可怕也最無害的原始神。祂自誕生起就靜靜的存在在那裡，從來沒有給歷代神王惹到過一絲麻煩，反而是他們共用的囚室。
甚至原本軌跡上的塔爾塔洛斯多少還算是提豐的父神，可如今的神王卻實在找不到祂對自己有威脅的理由。
尤其是不久前收到自己化身從中發來的那道傳信，更是讓神王大喜過望。
一段意外的經歷，獲得了神器和本源。雖然本源被化身用去了一部分，可終究還能剩下很多。
而此行主要的目的更是被化身完成的很好，它成功找到了宙斯那冥冥中預兆所對應的存在——一位能調動深淵之力的偉大者，被億萬惡魔所共尊（？）的母神。
前者是錦上添花，那後者就算不是雪中送炭，也是一股足以左右世界局勢的巨大力量。
尤其是那段信息告訴宙斯，這位惡魔之母很可能是他天生的盟友，第六位某種意義上的妻子。
這在讓宙斯爲之前遲遲沒有行動大感遺憾的同時，不禁直呼如今也不晚。
他也是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到了今天都還能靠這種方式給自己贏得助力。
“……或許這，就是神王所具有的天命吧……”
“這是我生來就該履行的責任，至於它給我帶來的好處，不過只是‘天命’給予它執行者的小小報酬而已。”
呵呵一笑，神王此刻的心情十分不錯。
不過他並未完全放鬆下來，而是時刻緊繃着自己的精神。
按照之前那道信息給出的描述，用不了多久自己的化身就要親自面見那位惡魔之母了，到時候對方會給自己開一個精神領域的‘直播’，宙斯正是爲此來到的阿斯加德。
畢竟化身終究是化身，它低估了塔爾塔洛斯的隔絕能力，以至於之前那道信息的傳遞實際上延遲了好久才被宙斯收到。
相比起人間，還是這裡更不容易與深淵的法則間發生衝突……於是默默等待，宙斯雖然期待，可心中依舊不緩不急。
時間緩緩流逝，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
某一刻，阿斯加德中央山體的宮殿中，神王的眼中閃過一絲喜色。
從界面之外的虛空當中，一道和之前類似，卻又明顯清晰了些許的‘意志接口’正向着他所在的位置而來。
意念一動，浩大的意志當即鋪陳而去，與那追尋而來的意念合二爲一。
剎那間，化身精神領域的感官和宙斯的本體‘同頻’了。只是或許是因爲兩界時空的差異，雙方間還是存在一點‘延遲’，以至於首先映入神王腦海的並非是化身的見聞，而是一道隨之而來‘信件’。
眉梢微挑，宙斯不緊不慢的將這頁只存在於意識中的‘信件’打開。
雖然對此他完全可以一念閱覽，可正是面對這種大事，神王才越需要沉心靜氣。
“嗯……十分‘特殊’的外表，不像是真實的，讓我看看他有沒有意志被幹擾的現象，如果有，就斷開聯繫。”
“可是這‘特殊’……又怎麼個特殊法？化身沒有說，所以在他…‘我’看來，這種特殊應該是我一眼就能看出的。”
“‘我’沒有具體描述這種特殊，應當是怕在傳遞信息的過程中途被人截獲，畢竟那是直面一位深淵的偉大神力。所以如果我沒能一眼看出這位惡魔之母外表的‘特殊“之處在哪，那才應當是有問題。”
神色淡定，與腦海中瞬間閃過數十個猜測，最終又一一抹去。
微微搖頭，宙斯覺得自己沒必要急。
不管怎麼個特殊法，見招拆招就是。何況如果真的足夠奇特，那反而證明了自己化身看到的就是真實的景象。
於是隨手取來一杯狄俄尼索斯釀造的美酒，神王細細品味。他把注意力放回從深淵傳回的‘信號’上，等待着‘延遲’的結束。
一息，兩息，三息……沒有等太久，一杯酒水才喝完一半，腦海中便由原本的空無一物開始變化。
模糊漸漸變得清晰，而首先映入眼簾的，正是一隻飽含熱烈情感與眷戀的眼眸。
而只是一眼，卡俄斯情感大師宙斯就從中看出了千頭萬緒。
這隻眼睛的主人一定對自己萬分的仰慕，只是她自己不敢於表達罷了。
她自卑又自傲，就像那些人間小國的公主得知了他神靈的身份後一樣。
呵，我還說什麼‘特殊’，原來就只是這樣嗎……
自認爲自己已經明白了化身的想法，原本緊繃的精神稍稍放鬆。竟然是自己的仰慕者，這的確讓人意外。
畢竟偉大級的仰慕者，這可真是……
……嗯？
神色稍變，宙斯突然感覺自己忽略了什麼。
以自己化身的精神視角來看，首先看到眼睛沒什麼問題，可爲什麼是‘一隻’？
看似想了很多，實則在精神的世界不過一瞬。
就在神王爲此一愣的剎那，原本模糊的畫面飛快的變得清晰。
下意識的將注意重新投注過去，宙斯對此毫無防備。他雖然有些意外，卻沒有什麼其他的想法。
自己給自己傳回來的意念，就算再怎麼‘特殊’，又能特殊到哪裡去呢？
······
咔……
咔咔……
……
“咦？”
深淵當中，無名界面。
雖然剛剛見面不久，但宙斯在某些方面的水平可不是開玩笑的。
不過是短短的一陣交談，神王化身就已經和麪前的莫亞相談甚歡了。
荒涼的大地在他的手中開出了鮮花，雖然並不曾掌握與【植物】相應的權柄，可神力的全能性在宙斯的手中表露無遺。
讓他改變一界的氣候不可能，但改變一地卻並非無法做到。
於是鮮花在大地上鋪陳，構成了一副描摹着莫亞精緻外表的獨特畫卷。
神王化身隨手摘起一朵玫瑰，似乎是想要戴在莫亞的發間，可他最終只是遺憾的搖搖頭，又將之扔到一旁。
“這……”
張口欲言，宙斯身旁，莫亞看着那朵掉落在地上的玫瑰，眼中閃過一絲可惜與哀傷。
在深淵這種地方，她已經有多久沒有見過花朵了。就像阿芙洛狄忒所說，只有人間纔有美酒和鮮花。
而深淵魔神的類神力固然在力量上並不輸給現世真神的力量，可在萬能的領域卻萬萬無法與之比肩。
所以她只能與那些嗜血的惡魔爲伍，舉目盡是惡水窮山。
直到今天，來自人間的神王在她的面前製造這片花海。這原本讓莫亞因改換身體而變化的心靈更加雀躍，可如今宙斯的行爲卻又像一支箭射中了她的胸口。
是的，她現在是惡魔了，即使對方沒有直接的表現出來，可心裡也是知道的。
所以他寧可將鮮花扔到地上也不願意戴在自己身上……但這又有什麼辦法呢？
“……”
“……女士？”
“啊？”
“我，我剛纔走神……”
“沒關係的，女士。”
微微一笑，宙斯對此毫不在意。
“實際上我剛纔也只是有些感慨，像這樣被我匆匆製造出來的凡物，又怎麼能配得上您那超卓世外的容顏呢？”
“！”
沒有看向莫亞的方向，更沒有在她那牢牢鎖定在自己身上的眼眸間停留。
宙斯的臉上只是依舊遺憾，他像是在回憶什麼，但又爲之無可奈何。
“放眼世間，恐怕也只有天上的羣星纔有資格做您頭冠上的點綴，大海的浪花才配成爲您裙角的花紋了。”
“如果我真的是說一不二的衆神之王，那我一定要將它們都爲你尋來，只爲換來你的一個微笑……啊，真是十分抱歉。
“女士，我剛纔好像失言了……”
“不，你沒有。”
斬釘截鐵，此時此刻，莫亞再也不在意那掉落地面的鮮花，她的眼中只有宙斯蹙起的眉頭。
塔爾塔洛斯在上，這纔是人間該有的衆神之王啊。和他相比，自己的父神和弟弟連他的一根頭髮都比不上！
只是這樣的神王竟然也會感到憂愁嗎，‘說一不二的衆神之王’……除了他，還有誰有資格肩負這個稱呼，又有誰膽敢阻礙他的腳步？
下意識的上前一步，莫亞拉住宙斯的手臂，伸手撫平了他眼角的皺紋。
“你沒有，你就是‘說一不二的衆神之王’，也只有你纔有這個資格。”
“是誰不願意聽從你的命令？是蓋亞，還是其他的什麼人？”
“相信我，宙斯，那個老傢伙是阻擋不了你的……只有你，纔是歷代最偉大的神王！”
“……”
搖頭不語，微微偏頭，看着這直擊心靈的臉龐，神王化身再次感到一陣動搖。
不過感情終歸影響不了他，他很快就穩定了心緒。
此刻的宙斯只是在心底感慨，這位惡魔之母是不是就沒怎麼和別人交流過，怎麼比他遇見過的最好騙的神靈還要好騙？
這樣天真，他都有一點點不好意思繼續了……不過話說回來，本體剛纔那是怎麼個意思。
之前那‘咔……’‘咔咔……’的聲響可不是幻覺，而是實實在在於精神中響起的聲響，是精神連接將斷未斷的徵兆。
要知道，一開始的宙斯還以爲本體是發現了什麼不對，他已經在心中開始思索對策了。但讓他沒想到的是，這聲響只持續了兩下，隨即就沒了動靜。
這是什麼意思，一開始想要掐斷聯繫，可考慮再三後又放棄了嗎……還是說本體也被莫亞的美貌震驚了一瞬，以至於沒控制住自己，才差點把聯繫給斷開？
並不能肯定是哪一個，不過又過了一會後，見與本體的聯繫始終沒有斷開，神王化身不再猶豫。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既然本體最終決定是沒有斷聯，那就證明惡魔之母應該沒有問題。
心下微鬆，宙斯擡頭，他再次向莫亞露出了一個完美的笑容。
既然沒有問題……那他也就不需要再等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