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莉亞沉默不語,低着頭直直的看着某個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神色不明。
貝貝的神經本來就比較敏感,她順着娜塔莉亞的視線看去,只見她一直盯着自己的雙腳看,一臉的羨慕嫉妒之色,這是前所未有的。
舞蹈演員最怕的兩個問題無非就是發胖和離開舞臺,娜塔莉亞是個舞蹈狂熱分子,能讓她如此情感外露無非就一種情況。想到此處,貝貝心裡大概有了決斷,她身體定是出了大問題,不然也不可能會挑在這個時間段退役。
果不其然,沒讓兩人等太久,她擡起頭看看貝貝,然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出自己從未和人提起的心事,表情是那麼的悲傷。
“每個人都說我是幸運的,因爲我取得了成功,讓世界上所有喜歡芭蕾的人都認識我,可誰又知道我所付出的汗水,面對的艱險和承受的痛苦。外表有多光鮮,內心就有多痛苦,說的就是我們這些芭蕾吳演員。”她的眉頭緊鎖,似乎想起了一些痛苦的回憶,嘴角的笑也變的苦澀。
lisa看着這個自己一直很欣賞的舞蹈演員,安慰的輕撫她的肩膀:“誰說不是呢。芭蕾其實並不是外人想的那麼優雅,她的苦難都被包裹在華麗的舞鞋之中,各種滋味只有自己瞭解。”
隨即她看了看貝貝,繼續說道:“可勤奮練功,不就是舞蹈演員的必備的修養嗎?再苦再累,只要一站在舞臺上表演就能忘記所有汗水和淚水,聽着那響起的掌聲,一切都值得了。初學階段每個人都要經歷那枯燥疼痛,相對於那些籍籍無名的人。你確實是幸運的。起碼我至今很崇拜你。”
娜塔莉亞贊同的對着她露出一絲微笑,繼續說道:“我五歲開始跳芭蕾,16歲站上大舞臺,開始我的舞蹈生涯。我一直知道自己雙腳腳踝長了嚴重的骨刺,練功的時候總是忍着痛,不想讓別人知道;每一天雙腳和舞鞋都在無聲地對抗,疼痛與日俱增。”
lisa和娜塔莉亞的年紀差不多。雖然都曾經是巴黎芭蕾舞團的演員。但時間上岔開了,一人入團一人已經離開,雖然彼此認識可關係普普通通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這幾年因爲貝貝的關係。兩人來往多了才熟悉起來。
有共同經歷的人才有共同語言,說起來才能感同身受,聽到娜塔莉亞的話,lisa心裡也是難受的。她啓蒙的晚。跳的時間不長,但雙腿上的傷也是不少的。
貝貝沉默的低下頭。如此想來她應該感謝lisa對她的保護,除了一些碰撞扭傷,她的腿沒有什麼大的問題。
娜塔莉亞輕扶着自己的雙腳說道:“幾年前,我做過一場大手術。這雙腳其實早已經傷痕累累無法負擔。上一次做完手術,醫生就建議不要再跳舞了,可是我不甘心。我是如此的愛芭蕾,還沒完成自幼年的夢想。如何能不跳?我是多麼想完成這一次的世界巡演演出,可惜這個願望終究是無法完成了。”
看着崩潰大哭的娜塔莉亞,貝貝和lisa靜默不語,直直的看着她的雙腿,穿的厚厚的,卻依舊消瘦。
初見娜塔莉亞的時間貝貝就知道這是一個那麼高傲優雅但異常倔強的女士,若是想讓她服輸示弱,恐怕比登天都南。可此時的她卻如同一個迷路的幼童一般無助痛哭,悲傷不已。
人這一生要經歷許多,可又有多少是刻骨難言的傷痛呢。
lisa擁抱着她,不發一語,眼中飽含淚水。
貝貝看着自己隨意扔在房間的舞鞋和練功服,心裡異常的壓抑。她想起了周靜,想起了劉慧文,甚至想起了許潔,這些人爲了芭蕾付出了許多,就如同眼前的娜塔莉亞一樣。
腿就是舞蹈演員的命,總是拼命保護卻避免不了受傷。心傷了,時間能慢慢治癒,可舞蹈演員的腿傷了,那麼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貝貝見她的情緒稍微平復了一些,小心的問道:“醫生有說最壞的結果是什麼?”
“兩個月前,醫生就建議我動手術,可是我一直拖着,這段時間我一換上舞鞋就覺得腳疼的厲害,一檢查才知道已經不能再耽擱了。”她一臉悲慼的說着:“醫生說如果成功那麼我能像正常人一樣行走,但不能再跳舞;手術失敗,那麼我將永遠失去自己的左腿。”
lisa聽到這個消息震驚不語,開始禱告。
娜塔莉亞倒是異常平靜,或許是一件認命,喃喃自語道:“可是,對於不能再跳舞的我來說,兩條腿同時殘廢或者保留一條腿又有什麼區別呢。”
lisa雙手合十放在自己的胸前,嘆息道:“我愛芭蕾可芭蕾不愛我!多傷人的一句話,但卻是這個圈子最真實的寫照。”
貝貝在嘴裡不停的唸叨着這句話,心中一陣清明,因爲她一直知道自己的追究是什麼,不偏執不狂熱。
芭蕾對某些人來說如同生命那般重要,可對於她來說就是一種職業,盡心就好,並不執着的去追究完美。
lisa一直說她的舞蹈隨心但有靈性,或許正是因爲這樣的心態,她纔沒有刻板的磨掉自己的靈性,還能肆無忌憚的去創新。
她擡起頭微笑的看着兩人說道:“用一生去喜歡一件事情很偉大,可如果將一生都貢獻給這一件事情是愚蠢。這個世界是這麼的寬廣,你不能一直困在這個小圈子裡。我承認跳芭蕾會上癮、舞臺的掌聲也會令人迷醉,可我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生命只有一次,不應該這麼單一的活着。起碼,我不會這樣。”
兩人聽到貝貝的論調愣了一下,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在她們的觀念中,喜歡就應該貢獻一切,這纔對得起芭蕾這門藝術。可爲何這個被許多人稱爲芭蕾天才的少女,反而不是奉行這樣的準則呢?難道就是因爲這樣的心態她才能如此優秀嗎?
“所以,這些年你只要一有空就出去冒險?”lisa對於貝貝的那些活動還是很有意見的,一直沒想到她怎麼會喜歡上那些危險運動,怎麼阻止都無用。
貝貝吐吐舌頭聳聳肩:“那是我發泄壓力的好渠道,你不會想剝奪吧。”
lisa看着張着大眼睛,眨巴眨巴盯着自己看的貝貝,笑着戳戳她的腦門:“以後要去玩別瞞着我,注意安全就是。”
貝貝搞笑的行了童子軍禮,滿意的看着娜塔莉亞嘴角掛着的笑。
ps:還有一章!
弟二百六十六章 必須去嗎?
套房中的氣氛因爲貝貝綵衣娛親的舉動好了許多,不再那麼的壓抑。貝貝也知道娜塔莉這次來不僅僅是爲了說自己的舊事,重頭戲大概就是邀請她加入巡演。本來,貝貝對於比賽後的空檔期已經做了安排,看來這次又要重新規劃了。
此時正是歐洲的芭蕾舞舞季,各個舞團都積極的排演新劇目或者帶團巡演,想找一個優秀的演員很難,而那些羣舞又上不了檯面,羅伯特着急的在醫院大發雷霆;可李家也不是吃素的,將羅伯特趕出去後,立馬安排直升機將人接走了。
娜塔莉亞一聽到李芯蕊退出的消息立馬想到的就是貝貝,雖然她很年輕,但經驗豐富,技巧嫺熟,而且在比賽前她就聽lisa說貝貝可能退出羅馬舞團的新季度巡演,所以就來碰碰運氣。
貝貝笑着衝談論起舊事的兩人說道:“我想,這樣的時刻我應該喝點酒,氣氛是很重要的。而且,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談,不是嗎?”
娜塔莉亞和lisa對視一眼,心裡都鬆了一口氣,知道貝貝這是同意頂替的事情了,真怕她直接不幹。
lisa不客氣的說道:“我想要喝奧比昂酒莊82年的波爾多葡萄酒,我不會和你分享的。”見娜塔莉亞吃驚的看着她,lisa解釋道:“她不僅僅是個芭蕾天才,還是個金融鬼才,她的投資從來沒有失敗過。點你想喝又覺得平常下不了手的。”
“我一直想做一個低調有內涵的芭蕾少女,爲何你要爆了我土財主的身份,這令我太苦惱了。”貝貝帶着笑意說着:“女士,我的偶像是葛朗臺,您可要抓住這難得的機會。”
娜塔莉亞見貝貝臉上沒有半點勉強。信了兩人的話開始點酒,但也是保守的要了一瓶拉菲。從不在大白天喝酒的她,在這個午後陽光普照的套房喝到微薰,將心中的鬱氣全部散發出來。
幾人一邊喝酒一邊聊天,繼續談論貝貝頂替李芯蕊位置的事。
“巡演的大概情況就是這樣的,接下來紐約的幾場都是經典劇目,沒有什麼挑戰性。你應該立馬也能上。羅伯特也在找人。一些不重要的角色,你可以不用上。”她從包裡拿出一份光盤和資料,放在桌上:“團裡新劇目只在幾個地方演出。你可以看看視頻,等和舞團其他人碰面,排練起來也順利一些。這是巡演接下來所有國家行程單子,重要的是後面10場。最後一場是臨時加上的,但團裡很重視。這關乎到明年的投資。”
貝貝接過資料,仔細的看着,尤其是演出劇目,她必須清楚。
娜塔莉亞見貝貝拿到行程單子後。仔細的翻閱着,不知道瞧到什麼內容眉頭突然皺巴起來,不解的問道:“行程單。有什麼問題嗎?”
lisa看了貝貝一眼,見她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擔心的說道:“現在算算留給vera的準備時間不多,會不會太趕?有些劇目貝貝雖然跳過,但是不太熟悉,怕是不能完美的呈現。你在擔心這個嗎?”
貝貝搖搖頭,指着行程單子上最後一個地點道:“這裡,必須去嗎?”
娜塔莉亞點點頭:“你或許不知道,我們三個月前換了贊助商,這次巡演的最大的贊助商就是新加坡人,所以必須去。本來就是他們指定的,團里人也都知道李的想法,所以那幾場可以說是她主挑大樑。現在她突然退出,我們很爲難。好在資金和場地早已經安排好,不然又泡湯了。”
貝貝知道一個舞團要維持下去有多苦難,畢竟這個行業現在越來越不賺錢了。她雙手緊了緊,下定決心道:“好,我去。”
退縮逃避了這麼多年,也應該回去看看了,前塵舊事如煙,瞬間消散。
“好,就這麼定了,我回去告訴羅伯特這個好消息,然後去趕飛機。”娜塔莉亞高興的一下子站了起來,身子搖晃了一下,然後笑着說:“果然是好酒,不僅能讓我全身放行,連心情都愉悅。這回在飛機上,我一定能好好睡一覺了。”
lisa笑着碰碰她的杯子:“期待下次和你再喝酒。”
“好,等我手術結束,第一件事就是找你喝酒。”兩人這個下午聊了很多,頗有相見恨晚的感覺。
lisa送走娜塔莉亞,見貝貝依舊盯着行程單看,關心的問道:“怎麼了?”
貝貝回過神笑着說道:“沒什麼,只是如果我參加巡演,那麼就趕不上我爸說要給我準備的驚喜了。我正頭疼該怎麼同他說呢。”
“啊,你的成人禮。”lisa懊惱的說着:“抱歉,我忘記這件事了,要不咱們最後幾場回絕了吧。或者,我打點話和他說一下。”
貝貝搖搖頭:“爸爸那邊,我會去說,相信他一定會同意。只要能趕上他的婚禮就行。既然已經答應那麼就去吧,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不過我希望在新加坡演出是,所有的宣傳標語我只想出現vera這個名字。”
“爲什麼?”lisa不解。
“爲了紀念一個人,一個很重要的人。”貝貝呆呆的盯着窗外的天空,思緒飄遠。
“好,我正要給羅伯特去電話談論你簽約金和年資問題,順便說一下這個事情,他一定不會反對的。”lisa知道貝貝是個有許多秘密的小孩,從來不追問,憐惜的親吻她臉頰,轉身離開,給她留下獨自思考的空間。
不知不覺天色暗了下來,貝貝一直維持着眺望的動作未曾改變。
叮叮,手機短信的鈴聲將貝貝的思緒拉了現實,她想着應該是王仁昊,這段時間兩人一直用短信聯繫着。拿起手機一看,果然見到對方極其厚臉皮的開場語:我知道你在想我,因爲我在想你。
拿着手機的貝貝心情突然好了起來,絲毫不曾停頓的回道:那你的錯覺,我剛一直在發呆。
接到回覆短信的王仁昊開心瘋了,因爲這是她回覆最快的一次,往常一條短信起碼要等五到十分鐘,若是碰巧在排練那麼就更久。他知道貝貝是一個萬事講究效率的惡人,比起編輯短信她更願意打電話直接說,可自己的情況比較特殊,因此更樂於這種方式。
王仁昊不是不能接聽電話,只是有些不方便。戴着助聽器講電話耳朵異常的不舒服,聲音刺耳難受,拿掉又聽的模糊,要對方一直重複,還不如短信來的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