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曉覺得自己應該震驚的,但是,她卻並沒有露出這樣的表情。或者說,她早已猜到這個答案,以至於聽到它時,只有一種宿命般的沉寂感。與此同時,又感覺到了一種巨|大的諷刺——如若她真的有蟲族的血統,那麼,站在這裡的她到底算什麼?決心未來要和蟲族作戰的她到底算什麼?一直以來的人生到底算什麼?
完全被否定了。
曾經的一切,以及她本身的存在。
這種情緒驅使她低聲地笑了起來。
怪不得他一直不告訴她這件事,是早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吧?
“冷靜點。”凌淵一手按在凌曉的肩頭,低頭注視着她那又開始漸漸發生變化的雙眸,語氣急促地說道,“但是,你母親又不是蟲族。你從小和她在一起,你真的認爲她和那羣掠奪者是同一種生物嗎?”
凌曉:“……”
這句話如同一盆冷水,兜頭澆下,讓凌曉漸漸沸騰的鮮血再次獲得了冷卻。
“……你什麼意思?”她問道。
的確,媽媽和那些只懂得掠奪和毀滅的蟲族不同,她熱愛生命,也愛自己的丈夫和女兒。如若不說,誰能相信這樣的女人會是醜陋的蟲族呢?
凌淵思考了下,回答說:“這件事說來有些複雜,需要一點時間和足夠的冷靜。”
“我有足夠多的時間。”凌曉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現在也足夠冷靜。”
“進化。”凌淵緩緩吐出了這個詞,“當那個連同人蟲兩族的通道被打開時,不僅人類本身迎來了進化,蟲族其實也是一樣。但他們的進化方向和我們不太一樣——它們擁有了智慧。”
“智慧?”
“是的,智慧。”凌淵點頭,“但這種進化過程比起人類要慢上許多,最初肯定只有少數蟲族萌生了智慧,但現在……”他搖了搖頭,“這三十多年以來,它們的種族內部發生了極其重大的變化。”
凌曉回想着說:“媽媽剛‘出現’也差不多是三十年前左右。”
凌淵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而後說出了一個讓凌曉覺得不可思議的事實。
與一部分人類覺得蟲族與生俱來的身體素質實在讓人豔羨一樣,一部分覺醒了智慧靈光的蟲族也豔羨着人類的智慧與創造力。就在此時,它們衍生出了野心——人類的頭腦加上蟲族的身體,當這兩者合二爲一時,會出現最完美的造物。
但是,當時擁有智慧的蟲族在種羣中應該只佔少數,這樣的想法也是驚世駭俗、註定不會爲其餘蟲族承認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如何達成這件事。
當時的蟲族只是剛剛“頭腦清醒”而已,放在人類這邊就是剛開始“石器時代”,怎麼可能擁有這樣的技術。但是,高科技雖然沒有,卻有最簡單粗暴的方式。
衆所周知,蟲族的構成有些類似於螞蟻,佔據最高地位的是“蟲母”,主要負責統領廣大族羣以及懷孕——某種意義上說,壯大族羣的重擔就在它的肩上。被統領的蟲族中,絕大部分是雄性蟲族,只有極少部分是雌性蟲族,這是它們的種族特性。
蟲族看似團結,其實內部規則也很殘酷。
比如說,剛出生的雌性蟲族遠比雄性蟲族珍貴,一旦發生危險,最先送死的一定是前者。但是,一旦生理成熟,現實就掉了個頭。沒有生育能力的雌性蟲族,會淪落到族羣的最底層,每當戰鬥發生時,它們就是最先送死的炮灰。而有生育能力的雌性蟲族則會搖身一變成爲新的蟲母,帶領着願意跟隨它的部分蟲族另立山頭,開始努力創造新的族羣。
蟲母雖說相對稀少,但相當能生,也正因此,在“雄多雌少”的情況下,蟲族沒有顯現出絲毫衰落的態勢。
蟲族交|配的方式也非常暴力,甚至可以被稱之爲“傷害式交|配”。雄性蟲族的腹部有一根非常尖銳的生殖器,每當需要交|配時,它們會把這些“粗針”直接刺|入雌性蟲族的腹部,然後完成授|精。這種授|精的成功率幾乎是百分百,而只要確定雌性蟲族懷孕,直到它生產前,都不會再有任何雄性和它進行交|配。
所以,“覺醒了”的部分蟲族最先想到的就是這種方式,所以,它們有計劃地擄掠了一些人類女性。之所以不抓男性,是因爲對於蟲族來說雌性資源非常珍貴,用來做這種事太浪費。
凌淵的敘述只是一掃而過,但凌曉可以相見,這些在蟲族的進攻下有幸不死的可悲女性們遭遇了怎樣的對待。某種意義上說,死亡對於她們來說也許更加輕鬆也說不定。
被刺穿腹部的蟲族也許會痛但絕不會死,人類呢?
結果完全可以想見。
在“不斷地實驗”中,蟲族漸漸掌握了“方法”。然而,無一成功。
其實理由也很簡單,生殖隔離可不是這麼容易被打破的。
之後,這些蟲族又想到了新的主意——它們把蟲卵放進了人類女性的子宮,又用方法延續着她們的生命。在經歷了若干次失敗後,這些卵終於成功地孵化了。但是,這種方式理所當然也不可能成功,說到底,這些卵只是換了個地方孵化而已,怎麼可能因此就具有人類的特性呢?
它們出生時依舊是蟲族的模樣,有的用剛出生就很銳利的、強而有力的節肢撕開了“母親”的腹部爬出,有的乾脆將“母親”的內部吃了個空,還有的……
殘酷的實驗,沒有終結。
“你的母親,是一個特別的存在。”凌淵說道,“她——是第一個也是至今爲止的唯一一個成功品。”有些事,他還不方便告訴她,但是,他可以確定,在“出現的若干‘人’”中,雨澤的確是最特別甚至於可以被稱爲“奇蹟”的存在。
“她是怎麼?”凌曉對於這件事深覺不可思議。
“她曾經對我說過這樣的話——‘我之所以能存在於這裡,是源於我母親的犧牲和愛’。”凌淵輕聲說道,“她還說過——‘她覺得她的父母是相愛的’。”
凌曉:“……”這是在逗她麼?
彷彿猜透了凌曉在想些什麼,凌淵搖頭說道:“蟲族在智慧越來越高的同時,學會了‘飼養’。你的外婆就是被飼養的第三代,並且,她是盲人。”
凌曉愣住。
被飼養長大,從小接觸的就是那樣的生活,所以完全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盲人,也就意味着看不到自己和對方的區別,雖說也許能摸出些許差別,但肯定沒有看到的反差大。
如果那隻也許應該被她稱作“外公”的雄性蟲族擁有智慧並且不那麼殘暴……好吧,她被說服了。
但即便如此,生殖隔離也依舊存在啊!
怎麼可能會出現這種事?!
“所以你的母親才被稱爲是‘奇蹟’。”他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原因到底是什麼,雨澤沒有對我說這件事,我不知道她究竟清不清楚。當時,她在一部分蟲族的心目中,地位相當高。後來,她來了這裡。”
不管她最初懷着怎樣的目的,他現在都已經覺得無所謂了。他只記得她是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親,他一生最愛的人。
而那個時候她之所以敢於公然拋頭露面,不過是因爲除了她外,沒有其餘蟲族能進|入到人類的地盤。蟲族本身發現不了她的存在,人類也沒能發現,她很安全。
當時的確是這樣沒錯,只是……
情況漸漸發生了變化,現在則更是糟糕。
“你的母親體|內有一半人類的血統,而你的體|內有四分之三。”凌淵總結般地說道。
凌曉垂下眼眸,他這算是在安慰她麼?至少按數量來算,她是四分之三的人類,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否認,她有着四分之一的禁忌血脈,而且還是絕對不會被人類所承認的血脈。怪不得,凌淵想把她鎖在家中。像金絲雀一樣單純幸福地活着,永遠保持着心情的平和,的確不會讓她暴露出“血統”。但是,就算她真的願意老老實實呆在家中,難道一切就不會變糟嗎?
未必。
起碼那個潘就絕對不會放過她,而且當時他也說過“我們”,他不是一個人。
結果是一樣的。
而且比起手無縛雞之力,能夠自保纔是最優選擇。
這件事也許的確值得安慰,然而凌曉卻只覺得無力。原來“身在夾縫”是這樣的感覺——三十年來內部發生了巨|大變更的蟲族不會把她當成同類,或者說也許更想利用她做點什麼;而人類,痛恨蟲族的人類,也無論如何都不會接受她,如若她的真實身份曝光,要麼是被殺,要麼就會被送上試驗檯。
兩邊都是,這個詞聽起來好像擁有很多,但其實也就意味着兩邊都不是。
所以,她的立足之地是在哪裡呢?
又或者說,其實根本就不存在這種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FONT face=黑體 size=4>人類和蟲族正常情況下是不可能生出下一代的……要真那麼容易,妹紙就不會這麼悲劇地被盯上了。……好吧,她就是倒黴!這是天賦屬性木辦法啊!
感謝下面各位親的地雷——
感謝小潛水艇的火箭炮,好高級的潛水艇XDD
感謝勒叔的地雷二連發,好久不見啦,麼麼噠。
感謝小胖次、小蘇蘇和小昭妹紙噠地雷,破費啦~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