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中南道深處的一座宅子,三進七出,本是一位兩班貴族的居所,但好幾年前那位貴族犯了事,被流放到濟州島去了。這處宅子也被就近拍賣,被一位糧食商人買了下來,當場會客的別莊。
乾淨的室內,燃着淡淡的薰香,這是從明朝傳過來的好東西,香氣沾在衣物上,能久久不去,還有凝神靜氣之功效。
身着紅衣的梅夫人匆匆推門而入,即使是在私下,她的臉上也依舊繪着重重的濃妝,她的聲音有一絲晦澀“姐姐,出事了。”
坐在桌案前的白衣女子聞言擡起頭來,聲音清清冷冷“你不是去查前日行刺失敗之事嗎是有哪裡不對勁嗎?”說來那李沅也算命大,她們天梅隴在刺殺他一事上也投入了不知多少人力物力,卻回回都以失敗而告終,不知是她們天梅隴時運不濟呢還是那個李沅當真得了上天庇佑。
梅夫人一愣“這事目前還沒消息,現在有一件事,左議政的幼子在成均館被人刺死了。”
她的神色帶了些惶切,但是白衣女子卻是微微一笑“想不到領議政那老頭,還真有點魄力。”
梅夫人皺起眉頭“關鍵是,他們官府一致認爲,犯人是啓兒!”
白衣女子倏然變色“你說什麼啓兒他……他在成均館?”
這下輪到梅夫人驚訝了“姐姐您一直不知道?李氏送來的書信您沒有看嗎?”
白衣女子默然了,她垂下頭,眸光微動,也不知在想什麼?
梅夫人嘆口氣?,她是真心弄不懂自己的姐姐了,說她不愛兒子吧,她又事事爲他打算,說她愛兒子吧,又似乎故意對孩子不聞不問。
想了想,她又對白衣女子道“那我們要不要派人去領議政府上一趟,讓他解決這個問題。”
白衣女子搖搖頭“我們和那隻老狐狸不過是相互利用的關係,得不到足夠的好處他是不會放手的,何況,我們與啓兒的關係也不能暴露,否則他一定會盯上啓兒的。”
梅夫人微急“那也不能什麼都不做啊?”
白衣女子面上微微動了動,眸中出現一抹決絕之色。
臨下朝,李載景似乎想起了什麼。
“對了,上次那樁命案,推鞠的日子定好了嗎?”
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倒是叫全部朝臣都是一愣。右議政面露喜色,領議政則是面色一沉,刑部參判面上則流露出一絲驚惶之色,那日都敏俊的話,還猶在他耳邊,雖然他並不覺得單憑都敏俊幾句話就能爲自己翻案,但是事情有了變數,總不是好事。刑部判書年紀大了,精力不濟,是以刑部裡裡外外都全靠他一個人撐着,他這個不敢得罪,那個不敢冒犯,斷起案子來束手束腳的,巴不得早點應付了事。
所幸,他聽到領議政大人道“案情已經一目瞭然了,殿下日理萬機,還是不要爲此等小事傷神爲好!”
李再景正色道“上次領議政也說了,成均館乃是官家第一學府,在裡面發生命案若是不好好處置,只恐會傷了天下士子的心,不可小視力。再說,”他的面上出現一股憤慨之色“這種一言不合,就下毒手傷人命的禽獸,寡人也想看看究竟是什麼面目!”
李載景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再推三阻四就是藐視君王了。
領議政只得道“既然如此,就請張大人儘快定下推鞠時間吧!”他在心中暗暗思量,反正事情已經塵埃落地了,就算殿下心血來潮想要重新審問一遍,只要打點妥當,也不礙大局。
天高雲淡,天氣殊好,今日,正是早已定好了的推鞠之日。
御座高高在上,下方空地之上,鋪了一張席子。
都敏俊跪坐於其上,四周文臣武將一列列排開。?左議政大人今日沒有來,而是告了病假。衆人鬥知,他是傷心幼子的殤亡,不願意出現在這種場合也是情理之中。
李載景高坐上方,聲音也顯得高深莫測“下方何人?”
都敏俊儘量把頭壓低,不讓坐在上方的君王有看清自己容貌的機會,道“草民李啓。”?李載景眸色深了一層“李啓,有人告你殺害成均館儒生徐明宇,你可認罪。”
都敏俊面無表情回道“當然不認。”
不認就不讓,他居然還加了個“當然”兩字,一旁的刑部殘判忍不住道“罪證確鑿,你竟敢在御前胡言,殿下聖明君主,豈是你這殺人行兇,十惡不赦的小人可以矇蔽的!”
都敏俊眼珠微微動了動,冷冷道“大人,您這是要在御前逼供嗎?草民認罪與否,是小民的事,不勞大人操心。”
刑部參判被他氣得夠嗆,正準備繼續訓斥,就接到領議政警告的眼神,不由訕訕住了嘴。心中冷氣直冒,主上問案,不管如何,自己越過殿下當衆開口,實在有藐視君王的嫌疑。
上方的李載景微微抿了抿脣,不知爲何,有點想笑。哥的厲害,也該讓他們嚐嚐了。但是有他並沒有出言斥責出言無狀的刑部參判,反而對都敏俊道“拒不認罪當然是你的事,但是案發當夜,你的去向確實不明。你可也無從辨解。”
都敏俊眸光平淡“我只是行蹤不明而已,又不是被人看見是我殺了徐明宇。”
李載景顯示出一絲意外“但是整個成均館兩百多人也只有你一人去向不明,而且傳聞你與徐明宇素有舊怨。你挾怨殺人,理由很充分。”
都敏俊正色“草民與徐明宇不過普通口角,何況一直是他主動挑釁,草民一向不予理睬,這一點,成均館上下皆知。殿下可派人取證。”
李載景點點頭,示意身旁侍官,侍官匆匆退去。
只聽都敏俊繼續道“至於去向問題,整個成均館恐怕也不僅我一人有問題,就算學生們之間互有人證,可還有去小解的呢殺人之事,只要一小會兒就足夠了。徐明宇的屍體不正是某位同窗去小解之時發現的嗎?”
“你的意思是我纔是真兇了!簡直是一派胡言,你簡直是狗急跳牆,才胡亂攀咬!”那日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證爲了方便作供,自然也等在一旁,等待主上傳喚,見都敏俊已經將矛頭指向他,忍不住厲聲喝道。
都敏俊不動聲色,回道“徐明宇死在安奇園,而你的寢房是28號,位處西側,從你的寢房到茅房,經過安奇園那條路根本是在繞遠路,爲何近路不走,反而要去走遠路,看起來就像是忙着去確認什麼一樣。”
都敏俊幾句話的功夫就將疑點轉移開,那人一呆着連忙道“我都說了是白日喝了水酒,夜裡忍受不住,迷迷糊糊的走了遠路有什麼稀奇?”
都敏俊挑了挑眉“哦?你一個連近路遠路都走錯的人,還有那等觀察力去發現屍體,確實不簡單啊!”
那人臉上白一陣紅一陣,似乎想起什麼,硬着脖子道“就算你巧舌如簧,也改變不了你那個時辰去向不明的事實!”
他話音剛落,不遠處就傳來了陣陣鼓聲,一下又一下,聲音厚重,彷彿能敲到人們的心底。?場上衆人面面相覷,有點腦子的都聽出來了,這是外面的鳴冤鼓,不知是何人,居然會在這種時候敲響鳴冤鼓。
李載景吩咐一聲,立刻便有兵衛走了出去,不多時帶進來一女子。?那名女子盤着頭,身穿透明紅色紗衣,□則是茜藍團花長裙,容冒美豔無比,眉宇間帶着一股若有若無的魅惑之意。
那名女子向李載景跪拜行了大禮。
李載景面露意外之色“你是何人?”?下方女子不卑不亢的答道“民女海棠,乃是春香樓的妓生,此次前來擊鼓,是爲了爲李相公申冤。”
此話說完,還輕輕的看了旁邊的都敏俊一眼。?李載景微微挑了挑眉?“哦,爲他申冤?”
女子道“民女聽聞李相公被人冤枉成殺人嫌犯,特來爲他正名!其實前幾日,案發當夜,李相公正是和民女在一起。”
她乃妓生,大半夜不睡覺和她在一塊做什麼不問也知。
刑部參判輕哼一聲“若是當真和你在一起,審問之時,他又怎會支吾其詞,寧願冒着性命之險,也不肯言明。”
女子微微垂下頭,眸中閃過一絲水光“大人不知,李相公前不久,纔剛剛娶了一位小嬌妻,愛重非常。雖然與民女在一塊,但卻是不願意讓她知曉,惹她傷心難過。所以,寧願被人冤枉成殺人兇犯,也不肯吐露。但是民女卻不能看着如此情深意重的男兒被冤枉,是以冒死前來鳴冤。”她又望向李載景,面露懇求之色“殿下聖明,必定能還給李相公一個公道。”
說完,俯身叩首。
這時候,侍官們又領了幾位成均館儒生們過來,經過他們證實,徐明宇與李啓之間的矛盾確實是他單方面的挑釁。
在場大小官員們俱都面面相覷。
現在的結果,已經一目瞭然。
在推鞠之前,任誰都沒有想到,會是這種結果。
高臺之上的李載景,卻是暗自拽緊了拳頭。
深夜招妓?對嬌妻愛重非常,情深意重?
他只覺得一股邪火,從心底裡竄了上來,久久不散。
他緩步走下高臺,慢慢的走到了都敏俊的面前。
侍衛官員們雖然十分驚詫,但也沒有阻止,因爲都敏俊是全身被綁着,不能動彈半分,對於主上,沒有威脅。
李載景看着面前青年熟悉無比的面容,微微皺起眉。
都敏俊竭力低下頭,但他也深知,這根本是無用功夫。這位殿下,要認出他來了嗎?
他剛剛纔逃過一劫,洗清嫌疑,這都叫什麼事啊!
李載景注視青年半晌,突然伸出手去,挑起青年低垂的下巴,細細打量青年的眉眼。
語氣輕佻“模樣生得真不錯?”
二哥菌,其實你想對叫獸這麼幹已經很久了吧!
下章預告,二哥可以把叫獸抱走修理去了!哇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