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起出了別墅,姜焓根本沒有心思去理會那些賓客,直接讓人把顧靖送上了直升飛機。
幾分鐘後,直升飛機起飛離開了蘄州。
顧家人後來叫人來叫新郎新娘,才從傭人口中知道這對新人丟下賓客迫不及待的去度蜜月了。
這麼一說,顧家人更是不放心。姜焓挺着個肚子,怎麼還去度蜜月,真是不像話。
顧靖一直隱瞞着他的病情。因此,顧家根本沒人知道。
兩人既然都離開了,那也沒有辦法。顧家人只能厚着臉皮,說兩人還有其他的事情,來搪塞一些人。
顏晴離開後不久,封辰就和趙霽一同離開了婚禮現場。
他們當然沒有走正道,那樣很容易被發現。
一個多小時後,直升機在一座海島上停下。
原本的路線並不是來這座海島,姜焓想要送顧靖去最好的醫院。但卻被顧靖說服了,讓她來這裡。
國內臨海的一座風景優美的海島,有個好聽的名字——夢萊島。
下飛機後,便有專車接姜焓和顧靖離開機場。
小車穿過一路的林蔭,進入一片茂密的森林。再經過一段狹窄的石油路,才停下。
老林子間,一幢西方古典風格的別墅漸漸映入眼中。
姜焓扶着顧靖從小車裡走了下來。
“這裡……”姜焓望着眼前的別墅,停頓了一會兒,眸子裡溢出了點點笑意,“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你還記得。”顧靖握住姜焓的雙手。
姜焓眸中波瀾涌動,往事似乎還歷歷在目。
“我怎麼會不記得,關於你的一切我都清清楚楚的印在腦海裡。”
她應當是回憶起了當初兩人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嘴角不禁一彎。
顧靖也跟着笑了,他從後圈住她的腰肢,“我當時還不知道站在我面前的這個小姑娘,以後竟然會成爲我的妻子。”
“我當時還不知道會愛上你。”回憶總是美好得如同甜甜的蜜糖,但隱約卻又藏了一絲苦澀。
“是啊。”他輕輕一笑,放開她。胸口一陣鈍痛,他站在她身後,並沒有看到他的笑容有一瞬間的扭曲。
“我們進去看看。”他說。
然後兩人漫步走向別墅裡面。
古舊的別墅經過時間的洗禮,沾染上了厚重的氣息。
當兩人推開門的瞬間,熟悉的佈置頓時闖入眼球。
兩人一起坐過的沙發,吵架走廊,被她偷偷刻了字的水杯,一切一切都是那麼熟悉。
相視一笑,走了進來。
“阿焓,你還記着這個笨鍾爲什麼壞了一角麼?”顧靖指着牆上的古鐘問道。
“我不知道。”她明明就知道,卻佯裝不知。
顧靖笑她:“我記得某個人發脾氣,將屋子摔了個底朝天,這笨鍾也是質量好,才只被破了一個角而已。”
不僅如此,姜焓還記得她發脾氣的原因。
“還不是因爲你!哼——”姜焓冷哼一聲。她打小就喜歡他,他卻對她總是愛搭不理的,總是氣她。
那年暑假他跑去和同學去登什麼世界最高峰,硬是不帶上她,卻邀請了他們班上的一個女生。她知道後,氣得不行,就怕他和那個女生相處久了生出了感情。
知道時,他早就去了。管家又不讓她跑,她實在氣不過,就大發脾氣。
那時年齡本來就不大,脾氣自然沒有那麼好。
顧靖捏着她的手,拉着她繼續往裡走。
點點滴滴的回憶都彌足珍貴。
顧靖見姜焓撇着臉不看他,溫柔的將她掰過來與他對視。
深情的望着她,說道:“阿焓,我讓你受苦了。”
對着他眼眸中憐惜,姜焓搖搖頭。上前,圈住他的腰,“我不覺得苦。”
顧靖將她摟抱得更緊,彷彿要把她嵌入骨中,這樣兩人就永遠都可以不分開了。
“只要你陪着我,我就不會覺得苦。”她又反覆着說道。
他知道她一直在擔心。
他又何嘗不擔心,擔心他若死去,她會怎樣。
低頭,挑起她的下頜,他含住她的脣瓣,千迴百轉,柔得讓人心疼。
胸口的鈍痛還在持續,胃部翻江倒海,他始終憑藉着意志在控制。
心意相通的擁吻,眉目間繾綣的愛戀。
此刻,她終於達成所願。
曾經她在這裡同他說,她喜歡他,被他斬釘截鐵的決絕了。
如今,同樣的地方,他們已經成爲彼此最珍愛的人。
顧靖放開了姜焓,兩人依舊目光相對。他額頭同她相抵,醉人的微笑如花兒般幸福,“阿焓,我愛你。”
姜焓捧着他泛白的臉,頓時淚流滿面。
“阿焓,我愛你。”
“阿焓,我愛你。”他跟着她流淚。
“我愛你,一直愛的都是你。”
“我愛你……”
他不斷重複着這一句話,好像要把過去、現在、乃至未來每一天醒來對着她說的“我愛你”都說一一遍。
只恨命運弄人,身不由己。
別墅裡迴盪着他的深情告白和女子悲喜交加的哭聲。
突然!一聲驚恐的呼喚劃破了原本帶着溫情的場景。
“顧靖!”
原本抱着姜焓的顧靖驟然偏頭,最終忍不住從胸口噴涌而出的血液。
地面如潑墨一般撒了鮮紅血液,觸目驚心。
他嘴邊點綴着鮮紅的血,卻還勉強噙着笑,“阿焓,我沒事的。”
姜焓心都揪到了一起,突突直跳,彷彿下一秒就要從胸口跳出。
她顧不得那麼多,轉身,便要揹着顧靖離開。
“你騙我!”他明明說他不痛,他只是想要給她帶點兒驚喜,他還說不會耽誤什麼。
可他吐血了。
姜焓直覺手腳冰涼,想要拽住他的手臂都在顫抖。
“阿焓,不用放我下來。”顧靖推着她的手,動作無力。
痛苦愈發強烈了,腦仁好像要被分成兩半,因爲癌細胞的擴散,他的身體早就不堪重負。
趙喬此前估計一年時間,那隻不過最好的情況。
姜焓根本聽不進去,她緊緊的拉着顧靖,揹着他艱難的往外走。
“阿焓,你聽我說。”他用虛弱的話語勸她。
“我不要聽!”她卻拼命的搖頭,尖聲反駁。
“阿焓……”病來如山倒,尤其是他的病。
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是真正還完好。
“阿焓,陪我說說話吧。”他虛弱的趴在她的肩上,氣息漸漸變得有些微弱。
姜焓渾身震動,精神剎那間受到了致命的打擊,瀕臨崩潰的邊緣。
但她不能崩潰。
她明白了什麼,可她不要那樣的結果。
“我帶你去看醫生,你不要說話,你會好的。”姜焓瘋了般,卯足了勁揹着顧靖出了別墅,就往車而去。
她可是懷了孩子啊,本身身體就笨重。現在還背顧靖,好危險。
顧靖幾不可微的嘆息了一聲。
這樣她是那樣的叫他心疼。
可他卻什麼都幫不了她。
她嫌自己揹他過去太慢,先降他放在階梯邊,回頭對他道:“我去把車開過來。”
“阿焓。”顧靖拉住了姜焓的手,撐着破敗的身體靠在階梯的柱子上,擡頭吃力的看着她,“坐下陪着我說說話。”
“不!”她害怕看他的眼眸。甩開他的手,背過身去。發了怒,“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連吼了三聲,淚水啪嗒啪嗒如同潮水般從眼眶涌了出來。
她如石雕般定在原地,沒有動彈。
身後,顧靖忍着劇痛撐着身體站起來,想要上前去拉他。但雙腿沒用的一軟,就要栽倒在地。
姜焓瞬間轉身,扶住他的手臂,讓他將重量壓在她身上。
她腳步踉蹌,差點兒摔倒。幸好手臂撐到了旁邊的柱子上,再加上她原本身手好,纔沒倒下。
悲痛的淚水早就將她的臉龐打溼。
“阿焓,不要再費力了,好嗎?”顧靖在她耳旁勸她。然後,殘忍的說道:“我們都已經盡力了。”
“我不准你這麼說。”她抓緊了他的胳膊,聲音分明帶着哭腔。
“你知道的。”顧靖擡起頭來,擡了一會兒纔將手觸碰到她的臉頰,輕輕的爲她拭淚,“在這最後的日子裡,有你的陪伴,我已經知足了。”
即便他不知足,可他已經沒有時間了。
“不,你說了要看着孩子出生,你說了還要陪着我很久很久的,你不能食言。”姜焓發現顧靖臉色越來越白,越來越白,生氣正從他的身上一絲絲的被抽離。
蝕骨的痛苦,她,肝腸寸斷。
“顧靖,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她語氣卑微哀苦至極。
顧靖努力的維持着意識,他感覺一股腥甜又朝着喉嚨匯聚而來。
“噗!”
“顧靖!”她失聲痛哭,摟抱着顧靖癱軟在地。
白色的外衣上被迫點綴着妖豔的紅花。
她的手上、臉上和胸口全是他的血。
驚恐瞪大了眼珠,她扶着他,悲傷從靈魂裡散發出來:“不,你不會死的,我帶你去看醫生。”
她猛然低頭,雙膝跪地,摟着他挪動。
顧靖氣若游絲,雙眸儼然光芒無幾。
但他突然用力握住了姜焓的手,聲音比平時還要大上幾分:“阿焓,聽我說。”
姜焓看着他忽然又精神了一些,心已經痛得發麻。
她靜了下來,拖着他的上身,垂頭望着他,不說話。
淚水不斷的涌出,打在顧靖臉上。
他溫柔的望着她,彷彿要將她的模樣深深的刻入他的靈魂。
“阿焓,不要哭……我喜歡看你囂張的模樣。”
他擡手,那麼軟。還未到半空便要落下。
她當即握住他的手,貼在她的臉上,淚水落得更厲害。
“答應我,要好好的活下去。我會一直在某個地方……愛着……愛着……”
手臂驟然垂落打在地上,懷中的人雙眸剎那間失去那最後一絲光輝。
她的淚如雨幕,流淚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