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明朝,但凡家裡有人進了大牢,那這家人肯定是要出錢打點的,若不然被關押的那人在牢中定然是慘不忍睹,受盡折磨,說不定還會瘐死獄中。而張家是秦州城大族,張少謦又是張六興唯一的孫子,張家自然是捨得花大價錢保他在獄中安全且不受罪的。孫阿七腦海中立刻閃現出無數的手段,呲着牙嘿嘿一笑,已經做好了在張家身上狠狠撈一筆的準備。
把張少謦交給他們,也就不用管了,自有他們處置,至於張少謦會受到什麼待遇,他也不關心。聞安臣向孫阿七道:“還有一件事,此案已經了結,知州老爺吩咐,劉張氏就此釋放,在下便領她出去吧!”
孫阿七心情不錯,自然一口應允。
牢門打開,感受到照進來的陽光,劉張氏趕緊往外湊了湊,焦急的朝着門口看去,當看到進來的是那熟悉的身影的時候,她的一顆心撲通撲通亂跳着,幾乎要從嗓子眼兒跳出去。
聞安臣走到近前,看着她,心中也是微微一震。劉張氏滿臉憔悴,眼中遍佈血絲,雖然柔美依舊,卻透着說不出的疲累,看她這樣子,竟然是一夜未眠。看着她充滿期盼的目光,聞安臣微微一笑,溫聲道:“張少謦**不成,懷恨在心,趁夜色潛入你家中殺人,而後逃離,已經押入大牢,等候問斬。而你,一切都是被迫爲之,其情可憫,知州老爺下令,無罪釋放!”
當聽到無罪釋放這四個字的時候,劉張氏只覺得整個人都懵了,她呆呆的看着聞安臣,而後忽然便是嚎啕大哭。
哭聲悽切,似乎要把這些日子承受的委屈、羞辱、指責,全都釋放出來。
聞安臣很理解他的心情,只在旁邊靜靜的等待着。
好一會兒之後,劉張氏方纔止住了哭聲,聞安臣招來獄卒,給她打開木枷,鐐銬。卸下木枷鐐銬的時候,聞安臣看到,她的手腕腳踝都是血肉模糊,雙手也是一般,枷鎖粘着皮肉,誒拿下來的時候肯定很疼,但她卻強忍着一聲不吭。
聞安臣在前,劉張氏在後,赤着腳一瘸一拐的跟着。
出了牢門,看到那燦爛的陽光,她不由的深深嘆了口氣,有一種再世爲人的感覺。
聞安臣瞧着她赤着的腳,不由得皺了皺眉
頭。這會兒還不怎麼流行纏足,劉張氏也沒纏過,雪白的玉足很是漂亮,但此時沾滿了污穢和血,而且給凍得有些發青。
只是這會兒,上哪兒弄鞋去?
孫阿七卻是不知道從哪兒鑽了出來,把手裡拎着的一雙布鞋晃了晃,滿臉都是奸詐的笑:“聞官人,一雙鞋一兩銀子,童叟無欺,要不要?”
犯人被押入大牢的時候,都是要扒掉外衣,脫掉鞋子的,而他們出獄的時候少不得要穿鞋穿衣,本來獄卒應該歸還,但是想不掏銀子拿回自己的衣服鞋子,那是做夢!孫阿七是做慣了這生意的。
劉張氏扯了扯聞安臣的衣角,怯怯道:“奴,奴就這麼走吧。”
“那哪兒行啊?”聞安臣皺了皺眉,朝着孫阿七道:“一兩銀子就一兩銀子,你把衣服也算上吧!”
“那可不行,那我們就賠了,衣服得另算!”孫阿七叫道,
兩人討價還價一番,最後以一兩六錢銀子成交,這自然是比外頭貴了不知道多少,但聞安臣也沒法子,總不成讓劉張氏光着腳穿着小衣出去。
穿上鞋,披上衣服,劉張氏心中的羞恥感也就減弱了不少,兩人默默往外走,聞安臣忽然開口道:“你要去哪兒?”
劉張氏愕然的看着他,沒等她說話,聞安臣便嘆了口氣:“只怕你是回不去家了,張府那邊自不必說,你亡夫的兄弟已經把你家中宅院給佔了,放出話來,決不讓你回去。”
劉張氏面色一陣慘白,聞安臣說的隱晦,但她也能猜到,亡夫的兄弟說的話,肯定是比這個要難聽的多。
“不妨事的。”經過這些變故,她也變得堅強許多,強擠出一絲笑意,道:“出去再想辦法了,奴總也能尋個地方坐下,奴能做針線活兒,以後便給人縫補縫補衣服……”
“你身無分文,能住到哪兒去?”聞安臣把她的話打斷了:“跟我來,我先給你暫時找個安置的地方。”
說着,便是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劉張氏唔了一聲,老老實實的跟在他後頭。聞安臣這種略顯粗暴的處置方式非但沒有讓她反感,反而是讓她感覺心裡暖融融的,熨帖的很,她心裡只有順從,感覺能有這麼一個可以爲自己拿主意
,讓自己依靠的男人,真好!
聞安臣帶她去了吏舍,那裡早就沒人住了,已經荒廢,但找出幾間能遮風擋雨,略完整些的房屋來還是沒問題的。
在東頭兒找到了一間,門窗都還完整,牆上也沒裂縫,甚至桌椅牀都在。門口還有一口水井,卻是更方便了。聞安臣四下裡看了看,道:“你先在這裡等着,我去給你置辦點兒東西。”
劉張氏柔順點頭。
聞安臣去了足足小半個時辰,他先回去跟謝韶韻說了一聲,讓她吃中飯不用等自己了,而後又去採買了不少東西,最後又去請了昨日那劉大夫。
等他回到吏舍的時候,卻是眼前一亮。方纔還髒兮兮遍佈蜘蛛網到處都是灰塵的吏舍,此時卻是裡外一新,打掃的很乾淨整潔了。
劉張氏等的很焦急,看到聞安臣,她臉上露出喜色,趕緊迎上來,卻沒想到後面還跟着一人,她趕緊躲到了聞安臣的背後,像是一隻受驚的小獸。
“這是劉大夫,昨日給你把脈的那位。”聞安臣笑着介紹道。劉張氏這纔不躲了,只是站在那兒低着頭,不敢說話。
聞安臣道:“你手腕腳踝都有傷,讓劉大夫幫你看看,開些藥來。”
“好。”劉張氏應道。
聞安臣去請劉大夫的時候已經跟他說過情況了,是以劉大夫直接就把藥都給帶來了。劉張氏的傷勢看着厲害,血肉模糊的,實際上並不很嚴重,只是雙手需要將養許多時日才能養好。萬幸的是,傷口還沒開始化膿惡化。傷口用清水洗過,敷上藥粉,而後用布裹得結實,這就算是好了。
劉大夫告辭之後,聞安臣開始給劉張氏收拾東西,劉張氏想動手,聞安臣卻是訓了她一通,言道你手還沒好,老老實實的在一邊兒站着。
聞安臣心很細,置辦的東西很多,被褥衣衫什麼的不用說了,甚至就連淨桶臉盆這等東西都買了。瞧着她忙前忙後的收拾,想到她的悉心照顧,劉張氏心底最柔軟的那個角落被觸動,心下一酸,不由得又是落了淚。
好不容易收拾完,聞安臣也是熱的出了一身大汗,他伸了個懶腰:“孃的,終於收拾好了。”
回頭一看,卻見劉張氏在無聲的落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