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最大的難題是聞安臣無法確定周信到底是真瘋了還是在裝瘋,如果真瘋了,那事情可就不好辦了,這條線索算是差不多了,只能去別人那裡找線索。若是裝瘋,就得想辦法讓他吐露真情。
聞安臣蹲下身子,盯着周信,沉聲道:“周信,你跟我說道說道,人,到底是不是你殺的?”
周信目光毫無焦距,只是盯着地面,口中卻是一陣喃喃道:“我死有餘辜,我死有餘辜……”
聞安臣又問了好幾句,他卻是毫無反應,始終都是重複那句話。聞安臣心中暗暗道:只怕他真是有點兒失心瘋的意思了,有可能是這段時間不斷想到以前乾的那些虧心事,心情震盪之下,有了悔改之意。
聞安臣皺着眉頭瞧了縮在牆角的周信一眼,這周信看着倒像是失心瘋的,但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怕只有他自己知道。真相未必如他表露出來了一半,他裝成這個樣子,說不定只是爲了避禍。畢竟,如果不是董鳴長,而是換作其他一個大明官員碰到這種情況的話,說不定這時候就會直接下黑手把周信給殺了。
人一死了一了百了,曹一夔就是想查案,也無從查起。
大明朝的官兒裡頭,心狠手黑的可不在少數,更有不少人,也是視人命如草芥。
而現在,周信作出這般瘋瘋癲癲癡癡傻傻的模樣,嘴裡一個勁兒的唸叨着我是咎由自取死有餘辜,說不定就可以免去遭受毒手的厄運。
周信這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聞安臣也拿他沒什麼辦法,無法判斷出他到底是在裝瘋還是真瘋了。聞安臣思量了片刻,心中頓時有了主意。根據他之前那段時間打探出來的情報,周信有一妻四妾,但膝下只有周儀這一個兒子。周信雖然對別人殘忍暴虐,但卻對他這個獨子極爲的寵溺。
如果把周儀當做一個切入點的話,應該會取得不錯的效果。
他組織了一下語言,而後死死地盯着周信,沉聲道:“周信,你應該也感覺得到,這幾日以來過來找你的人比過去多了不少,我
便來告訴你是怎麼了。就在前些時日,你兒子周信,當街攔了直隸巡按曹一奎曹大人的車駕,攔路喊冤呈上狀子。在你兒子的狀子中言道,那楊氏不知道是誰人所殺,並言道你乃是被誣陷的。這是你兒子爲你申冤,而曹一奎大人也下令重查此案。”
他頓了頓,接着道:“但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你這般情況讓案子怎麼能查得清?案子查不清楚,到頭來你免不了要在鬼頭刀下走一遭,便是你兒子周儀,也會因爲誣告而入獄。你當真想看到那一幕嗎?”
聞安臣在說這話的過程中,一直緊盯着周信,觀察着他的反應。他敏銳地發現,當他說到周儀可能也會因此而入獄的時候,周信的身體劇烈的顫抖了一下。
聞安臣心中立刻涌起一陣狂喜,心中一個聲音大聲道:“我猜對了,這周信果然是在裝瘋!”
聞安臣立刻趁熱打鐵,沉聲道:“要想保住你兒子,你現在最需要做的就是配合我,把真相告訴我。如果人真是你殺的,你現在便認罪伏法吧,你兒子也能被處置的輕一些。若不是你殺的,你更應該爲自己掙一個清白。”
聞安臣心中自有自己的一杆秤,這周信雖然過去作惡多端,但楊氏還真不一定是他殺的。聞安臣已經在心裡記住了,他過去做的那一筆一筆罪孽,勢必要在此事過後跟他細細算的。但眼下要做的,卻是要把案子查清楚。
張靜修費了好大心力,賣了好大人情,把他安排到這兒來,是爲了讓他混個功勞,但聞安臣自己卻不這麼想。他不想碌碌無爲只跟着別人沾光,而要爲自己,也爲張靜修爭一口氣!正如張靜修所言,如果自己把這轟動京城的大案給破了,那麼以後誰還敢說他張靜修胡作非爲只會胡鬧?
過了好一會兒,周信才緩緩地擡起頭來。他神色憔悴,面容蒼老,看起來如五六十的人一般,但事實上他今年纔剛不惑之年,不過四十一而已。顯然,這段生活對他是非常大的璀璨,但他的一雙眸子卻是非常清亮,絕不是一個瘋傻之人該有的樣子。
他盯着聞安臣好一會兒之後,聲音艱澀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聲音如鐵片摩擦,沙啞之極點。
聞安臣心中微微愕然,他以爲以劉信七和周信的交情,肯定是已經把這件事兒告訴他了,而他剛纔所做的,不過是剖析厲害。但看眼下這樣子,難不成周信現在還不知道這件事,劉信七沒告訴他?想想也有這個可能。
劉信七過去和周信交好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而周信此時身陷囹圄,這案子又是這般轟動,劉信七已經不敢插手,也無力插手,在此情況下自然是先把自己撇清纔是正理。只怕他雖然來看周信,卻不會跟周信有什麼語言交談,更別說爲他奔走,營救他出去了。
“我說的句句是實,現在這事兒外面都已經傳遍了。”聞安臣沉聲道。
“我信得過你。”
周信忽然苦笑一聲,嘆了口氣道:“我與你說實話吧,我這個人做過不少錯事壞事,但楊氏,確實不是我殺的。剛被抓起來的時候,我就是這般說的,我說的句句屬實,但姓董的卻命人打我,我越說實話他便打我打得越狠。到後來,我給打怕了,打痛了,便再也不敢說實話了。”
說到此處,他的嘴角抽搐着,臉上肌肉也是一陣哆嗦,顯然那一段時間的慘痛記憶讓他印象極其深刻。
他慘笑道:“於是我就問他,董大人你到底讓小的怎麼說?你說怎麼樣,小的便怎麼樣!結果,他還是讓人打我,說我胡言亂語,只說讓我招。”
“於是,我便看他臉色,猜他心意。我當時想,他已經認定我是兇手了,那麼大抵便喜歡我說自己是兇手之類的話,於是我便胡編亂造胡言亂語,說我是兇手,又把過程都說了一遍,最後一直說到他滿意,他纔不讓人打我了,把我下了大牢。我也知道,我大抵是活不過秋後了,現在外頭是幾月啊?在牢裡褥熱的很,根本察覺不到外面到底是個什麼時節。”
他聲音哆嗦着:“早知有今日,當初我便是打死也不敢去勾引楊氏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