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的桂花開得有點早。
素雅的花朵零星點綴在樹枝中間，遠遠看上去沒有一點特色形狀，可那清甜的花香卻是馥郁濃郁，無處不在。
季家奶奶有個好廚藝，其中最讓季家兩個小傢伙歡喜的，正是這一年一季新鮮出爐的桂花餅。
熟麪粉中加入桂花果仁，再加些蜂蜜砂糖，放入電餅鐺叮十分鐘就好了。
季唸的話向來不多，也不挑食，很好伺候。
而季菡這丫頭的嘴皮子卻是溜得很，既會哄人開心，同時又會挑。
她喜歡甜，季奶奶便在麪粉裡多加了些蜂蜜，還特意往幾個麪糰中加了些豆沙餡，那是貼着季菡專屬紙條的餅。
餅烤好出爐了，奶奶又去洗黃豆放進豆漿機器去。
老式豆漿機需要的步驟多，季奶奶把黃豆放進機器裡，然後在圍裙上擦擦手，上樓去喊那兩位小主起牀。
今天是季念和季菡兩位小朋友入學報道的日子。
季國生一如既往的忙，一大早天不亮就出去了，於是叫他們起牀這個任務就落在季奶奶的頭上。
她先去敲季唸的門：“念念，起牀啦，快遲到啦！”
房間裡的小男孩翻了個身坐起來，脆聲地回答：“起來了！”
奶奶滿意的點頭，接着又去敲季菡的：“小菡，起牀吃早餐啦，今天開學喲！”
…
沒有迴應。
奶奶又敲門喊了聲，依舊沒有迴應。
於是她索性推門進去，結果牀上沒人，奶奶心中一慌剛想要張口喊，結果看見那丫頭裹着被子在地板上睡得正香。
季奶奶有些哭笑不得，伸手將她抱起來。
結果季菡還沒醒，奶奶覺得好氣又好笑，想着豆漿機那裡還要攪拌，便張口喊住要下樓的季念：“念念，你來看着姐姐，我廚房還有事兒吶。”
說完也不管季念同意不同意，放下季菡就風風火火地走了。
季念抿着脣在門口站了幾秒鐘，最後纔不情不願地走進房間來。
也不喊她，簡單粗暴地擡腿去踢。
睡夢中的季小菡迷迷糊糊翻了個身，印着流氓兔圖案的小短褲便露了出來。
季念小朋友不自在地換了個方向，伸手去捏她的鼻子。
“啊，啊啊！”
感覺到呼吸不暢的季小菡尖叫兩聲坐起來，發現始作俑者是季唸的時候氣得臉都紅了，叉着腰吼他：“季念，我是姐姐，你不準欺負我！”
季念翻了個白眼回她一句：“白癡懶蟲。”
說完便背上小書包下樓。
季菡幾秒鐘之後才反應過來今天是開學的日子，又尖叫了一聲手忙腳亂地下牀換衣服。
她從小就臭美，公主裙一定要是乾淨的，白色襪子也要有蕾絲花邊，小皮鞋上一點灰塵都不能有。
第一天開學，她自然更要好好打扮一番。
換好衣服散着頭髮下樓，結果發現吳嬸去工廠了，於是沒人給她扎漂亮的小辮子了。
季菡小公主很不開心，拿着桂花餅上車，嘴撅得高高的可以掛油壺。
開車的吳叔轉頭笑：“小菡，大早上的是誰惹了你啊。”
季菡哼哼兩聲，咬了一口桂花餅將矛頭轉向季念：“他，一大早就踢我，還捏我鼻子！”
今天的季念穿了件帶領結的小襯衣，馬甲西褲皮鞋一絲不苟。
在季念小小的心裡，一直覺得自己這個姐姐有點缺心眼，他也不願意跟她一般見識。自顧地低頭玩遊戲機，頭也不擡地反駁：“你沒醒怎麼知道我踢你了？”
啊！說不過他！季小菡徹底怒了！
偏偏她又打不過季念，於是只能憋着氣。
這樣不滿的情緒一直持續到幼兒園門口。
因爲還要送季念去學前班，吳叔便跟老師和園長打過招呼，看着季菡進去校門便開車離開了。
季菡悶着頭一聲不吭地往裡面走，手裡還捏着半塊沒吃完的桂花餅。
走了幾步發現皮鞋的鞋帶散開了。
她愣了愣，繫鞋帶對現在的她來說算是一個有點難度的事情，關鍵是她手裡還有桂花餅，碰了鞋帶手就髒了。
於是停下腳步擡頭四處望。
新學期新氣象，校長爲了照顧新入學孩子的情緒，便安排了高年級的孩子校門內引導迎接。
季菡擡頭的時候面前正好有個穿襯衣高高的男孩子，她毫不猶豫地伸手一把拉住他的衣襬：“喂！”
其實季菡一直都是個有禮貌乖巧的，人見人愛的小姑娘。
今天也不知道是爲什麼，諸事不順讓她的心情非常不好，現在開口也不自覺地帶了些不好的情緒。
那時候的蘇沛白九歲。
其實校長並不敢指使他做事，他只是一時興起跟着同學過來，結果就碰見這樣一個囂張討厭的小姑娘。
她仰着頭，一臉理所當然地往前伸了伸腳：“我鞋帶開了，你幫我係上！”
雖然年齡小，但是身世和環境特殊的小沛白，有着比同齡人成熟太多的心智和表情。
他冷淡嫌棄地看了季菡一眼，冷臉扯回被她拽着的襯衣下襬，轉頭就走。
被這樣直接地拒絕，還被嫌棄，季小菡頓時更生氣了。
大步追上去又喊：“喂，你沒聽見嗎，幫我係鞋帶，我手裡拿着…”
桂花餅三個字還沒出口，蘇沛白已經回過身來。
季菡一時反應不及，直直地撞到他的背上，手中的桂花餅像個印章一樣，少年的胸口頓時出現一個清晰的油印。
蘇沛白的臉頓時就黑了下去。
潔癖這種東西是天生的，他一點墨水灰塵都沾不得，更別說這難聞的油煙味！
伸手拽着季菡的手臂，重重地往旁邊一帶：“你是誰啊，我跟你很熟嗎！”
從小訓練的蘇沛白力氣不小，季菡又是個沒經歷過半點挫折的主，被他強硬地扯着趔趄兩步，當即就張着嘴大聲地哭了起來。
頓時有老師和輔導員圍上來。
看見對方是蘇大少爺，老師也不敢開口問經過，只好抱着季菡一味地哄。
這天可以說是兩人有限的記憶中，最糟糕生氣的一天了。
而他們都非常榮幸地，成爲彼此心中第一討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