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重的指控？”雙王之中年輕的波撒尼亞斯，左右看看，一臉不解，“指控誰？”
他表現得就好像全然無知一樣，在場的許多人也確實相信他全然無知。
但是藍恩卻已經在後面敏銳的感覺到，他已經慌了。
卡珊德拉也不是拐彎抹角的性子。
“你現在還裝作一無所知？”馴鷹人上前一步，目光直指這位國王，“指控的就是你啊，波撒尼亞斯！”
“我踏遍了愛琴海上的島嶼，去追殺秩序神教的成員。最終在舉行奧林匹克的伊利斯還有斯巴達本土，找到了波撒尼亞斯就是秩序神教成員的證據！”
“秩序神教？”一個禿頂，腦門上只剩一縷頭髮的督政官皺眉插嘴，“我以爲這就是個傳聞。是那些鬱郁不得志的無知者編造出來的東西。”
秩序神教說到底也是個在暗地裡發展、背地裡掌控各個城邦的組織。偶然會有風聞泄露出來，但這世上的風言風語從來不少。
因此混雜其中，關於秩序神教的傳聞，往往也很難受到重視和信任。
卡珊德拉曾經和布拉西達斯一起搗毀過秩序神教對一個城邦的控制，那城邦盛產豔名遠播的交際花，崇敬愛神阿芙洛狄忒。
但即便布拉西達斯已經是個斯巴達將軍了，他說的話依舊沒能在斯巴達國內高層之中引起多大漣漪。
這也是指控波撒尼亞斯所要面對的第一個麻煩：要讓人相信波撒尼亞斯叛國，那至少得讓人相信，真有一個叫做秩序神教的地下組織在暗中操控城邦吧？
但是幸好，這對於用魔法窺探過卡利亞斯腦海的人們來說並不算難。
“我有證據，全都整理好了！”卡珊德拉從身後的藍恩手裡接過了一沓子莎草紙，交給有疑問的督政官。
“看看吧，這些人的觸手就像是海里的章魚！能伸到任何有空隙的地方！”
“他們寧願殺死幾千人，也要換取能統治幾萬人的權力！”
年老的阿希達穆斯看着威嚴強壯，但他表現得好像完全在狀況之外：“證據？那是什麼證據？”
畢竟就算是今天臨時找來的督政官，都在事前跟密裡涅有過短暫溝通，阿希達穆斯則完全沒跟密裡涅和卡珊德拉有過私下接觸。
督政官接過那一沓子莎草紙，五個人互相傳閱，並且嘴巴都微微張大。
“這些人……”一個督政官不敢置信的抖着手上的紙張，瞪大眼睛問，“全都爲秩序神教服務？這麼多人、這麼多產業？！”
“倒是也沒嚴重到那份上。”藍恩在後面插嘴解釋，“他們很多人應該只以爲自己是正常工作、交易，但是這些產業最後的流向，肯定是秩序神教。”
卡利亞斯所在的派系就叫做伯羅奔尼撒聯盟，派系首腦還是斯巴達雙王之一，他們這個派系的主要力量其實都在斯巴達，派系的主要目的也是掌控斯巴達。
所以從卡利亞斯的思維裡挖出來這麼一套他們手下勢力的分佈，其實並不難。
“人證也有。”
希羅多德適時的開口，並且示意老夥計巴爾納巴斯把人領出來。
已經臉色灰敗的卡利亞斯被推出來，他看着波撒尼亞斯，只漠然的說了一句：“沒用了，他們什麼都知道。”
德莫斯也按照說好的約定，從人羣后走出來，站在王座廳的中間。只不過相比於整個人都萎靡不振了的卡利亞斯，德莫斯依舊站的筆挺。
“阿……阿力克西歐斯？！”
等到德莫斯也站出來的時候，作爲被指控人的波撒尼亞斯反倒顯得平靜，密裡涅的反應比他大多了。
德莫斯只是站出來，斬釘截鐵的說了關於秩序神教，還有波撒尼亞斯這個派系的事情，就跟着卡利亞斯一起被押了出去。
“所以那些傳聞是真的？”督政官質問波撒尼亞斯，“我真不敢相信，一個國王竟然會做出這些不光彩的醜聞！”
波撒尼亞斯此時也完全無所謂了。
剛纔裝出來的無知消失了，整個人平靜下來：“光彩與否，只看歷史由誰寫了。”
他平靜，卡珊德拉看他的眼神比他還平靜，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你的罪行足夠處死了。”
而這一句過後，像是擊穿了波撒尼亞斯的僞裝，他朝着馴鷹人大喊：“你竟敢威脅一個國王！”
“但你不再是國王了。”督政官卻在旁邊宣佈，“波撒尼亞斯，你將被斯巴達流放，再也不能回來！”
王座廳的守衛在督政官的招呼下走來，架起這個國王就往外拖。
看來是要在大庭廣衆之下把他逐出城邦。
這造成了很大的議論和波瀾，但因爲證據確鑿，督政官也認可。
所以縱然還在爲陡然的變化而略微茫然，但剩下的這位國王阿希達穆斯，依舊以‘糾察叛徒有功’的理由，恢復了卡珊德拉母女兩人的公民身份。
她們的房產也順利收歸名下。
但是此時此刻，密裡涅反而完全不在意王座廳裡的國王宣佈了什麼了。她的心思全都飛到了剛纔被壓下去的德莫斯那裡。
卡珊德拉在剛找到她的時候，就跟她講過阿力克西歐斯被秩序神教得到後，現在被培養成了什麼樣子。
再加上那血脈深處的聯繫，德莫斯雖然只是站出來做了一次證人，除了秩序神教的事情之外什麼別的事都沒說，但是密裡涅還是第一時間就感覺得到：這就是自己的兒子！
此時密裡涅還能強行讓自己站在這裡，聽着阿希達穆斯的最終宣判，已經是她很有自制力的表現了。
但這種自制力根本沒能維持多久。
“你在幹什麼？！站住！”
“證人跑了！人犯跑了！”
王座廳之外，傳來一陣雜亂的喧譁和吵鬧。
而早就心神不寧，心思飛到德莫斯身上的密裡涅，根本是連絲毫猶豫都沒有，轉身就朝着王座廳外跑去。
“阿力克西歐斯！”
密裡涅突然離去的變故，讓王座廳的氣氛變得有些僵硬。
卡珊德拉轉頭，下意識的看向藍恩，獵魔人卻只是神色平靜的衝她搖搖頭。
德莫斯的情緒在來到斯巴達後空前的不穩定，見到密裡涅後情緒起伏劇烈的更是跟要隨時爆炸一樣。
這些藍恩都看在眼裡。但他也不好判斷這到底會發展向好，還是向壞？
德莫斯的情緒爆炸後，可能會徹底引燃他的自毀情緒，甚至是希臘人的弒親情結。
但也有可能，爆發之後他就正常了。
情緒這東西本來就是一念之差，天差地別的事情。
“你早知道德莫斯會跑？”特莉絲在人羣中湊過來，她問藍恩，可語氣之中卻早已肯定，“爲什麼不早攔着？”
藍恩看着卡珊德拉在國王面前，接受國王和督政官們對她功勞的感謝，走完重新成爲公民的最後一點流程。
微微歪頭，貼近特莉絲低聲說着。
“我就算攔住了又怎麼樣，特莉絲？”
“到時候我還能按着他的頭，讓他跟密裡涅、卡珊德拉見面。按着他的頭，讓他承認自己的姐姐和母親，迴歸家庭？”
“這事兒是暴力能解決的嗎？要真有這麼簡單，那其實每個家庭裡，父親都有一段很長的時間對自己的兒子能形成暴力碾壓。但是真把自己孩子培養好，友愛親人、尊敬長輩的有幾個？”
“不說別的，你見過的混賬兒子、混賬老子都能有多少了，特莉絲？”
藍恩向身邊的女術士闡述着自己對於親情和家庭的思考，特莉絲爲了他最後的一句反問而苦笑不已。
特莉絲是泰莫利亞的王室顧問，而不說維吉瑪裡的一般民衆，就算是她平時接觸的貴族家庭，混賬兒子、混賬老子也都數不勝數了。
有時候糾紛鬧大了，都能到王室議會上出醜。
“我如果剛纔強行去外面把德莫斯按住，那麼等到密裡涅和卡珊德拉出來跟他對談，他心裡天然也會覺得自己是被壓迫的一方。”
闡述完家庭和親情的觀念，藍恩開始說一些自己在技巧性方面的情緒控制經驗。
“而像現在這樣，讓他自己先離開。等到見面的時候，他會覺得自己是主動且自由的。第一印象就會不一樣。”
情緒的波動很難掌握，因此就更要從每個細微處着手進行影響。
特莉絲無聲的點頭，像是已經接受了藍恩的說法。
但是眼看着卡珊德拉那邊，重新成爲斯巴達公民的流程已經接近尾聲。
女術士卻突然將藍恩拉了下來，吐着熱氣貼近他的耳朵。
“瞧瞧，你爲這美人兒都費了多少心啊。”特莉絲的聲音帶着調侃和抱怨，“幾乎讓人……感覺嫉妒。”
已經見過大風大浪的藍先生則面色沉穩。
“如果你也遇到這種麻煩，我也會爲你費心的，特莉絲。”
獵魔人雙眼堅定，語氣誠摯而熱烈，讓人實在沒法懷疑他的真心。
本來還想找藍恩麻煩的特莉絲看着他的雙眼和臉龐，即便是豪放又熱烈的女術士，也不由得轉過頭去，臉色如同醉酒微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