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灑在奧林匹亞山谷之中,要塞門口掛着的雅典與伊利斯的旗幟在晚風中微微呼扇。
石塊堆積黏合的厚實城牆卻阻礙不了藍恩的‘視野’。
一圈無形的感官波動擴散出去。
明明眼前是貨真價實的牆壁,但是藍恩卻低着頭,眼神的焦點已經放在了城牆之後的位置。
在他的感官中,這個位置的城牆根,有個雅典士兵正躺地上睡覺。
地中海氣候讓他壓根不用怎麼在意睡覺的環境,搭個棚子鋪張毯子就睡了。
接着藍恩又擡頭向上。
他所站的位置太過貼近城牆根,按理來說往上看也不可能看見城牆上的巡邏士兵的情況。
可是在藍恩的眼中,從他頭上這一段城牆上走過的雅典士兵,就連他擡腿的動作都能被自己敏銳的捕捉到。
“嘖嘖嘖。”
藍恩微笑着咋舌。
他現在纔算是用切身感受去明白,爲什麼卡珊德拉在所有潛入、暗殺,乃至是突擊行動中那乾脆利落、流暢自如的行動力是怎麼來的了。
這種如同透視加掃描標記的感知能力,在複雜地形和複雜情況下的優勢,簡直就跟開了一樣。
實時的情報優勢下,卡珊德拉的決策速度和決策正確性將會無比的強大,這帶來的是碾壓式的行動效率。
“單人雷達,鳥卜儀嗎?”
藍恩對於伊述人的技術力量讚歎不已。
可是想歸想,他的動作也一點不慢。
左手朝上對準城牆的垛口,在巡邏的雅典士兵走遠之後,‘咔嚓’一聲機械啓動的輕響。
投射器勾爪已經卡在了垛口的夾角之間。
隨後,堅韌的特質繩索開始收縮,藉助着機械收縮的力道,藍恩的身體在富有技巧的規律呼吸中變得輕盈而靈動,以跟雄壯體型並不相符的靈巧和速度,向着城牆上一溜煙的竄上去。
像是一道雲朵在月光照射下飄移的陰影。
無聲無息的竄上城牆之後,藍恩居高臨下,除了靠着山崖地勢位置最高的第三層外,要塞內剩下的場景,都在他這雙眼睛下無所遁形。
微光視覺加上超長視距。
藍恩的眼睛已經比伊卡洛斯還要強大,而他雖然沒有伊述基因,能讓自己的視野跟某些額外的生命聯繫起來。
可是將鷹眼視覺的標記能力結合到自己本就有的視覺中,倒還沒什麼問題。
略微一掃,要塞中第一層、第二層中,或是已經輪班休息,或是還在拿着火把執勤的人,都被標記出來。
在這種情況下,想找到卡利亞斯可以說非常容易。
畢竟他體型醒目,但又不跟雅典士兵中的大塊頭一樣穿戴鎧甲和頭盔。
藍恩早就練透了的《孤影衆忍者技法書》中,關於消音、隱蔽、潛行的技巧被他得心應手的使用出來。
無聲無息之間,藍恩的身體就像是巨大的貓科動物一樣靈敏,他繞過了城牆上的火光範圍,甚至從一個執勤士兵的身後徑直走過去。
最終停在了卡利亞斯的頭頂那一段城牆上。
城牆上的左右兩端如果有人巡邏逼近,藍恩的感官會遠比他們更快發現,之後翻牆掛在城牆之外,基本沒有被發現的可能。
但現在沒人過來,藍恩決定可以先竊聽一下。
正好,卡利亞斯似乎正在跟什麼人一起在城牆根撒尿,順道聊兩句。
淅淅瀝瀝的聲音中,卡利亞斯渾厚的嗓音帶着股憤怒和抱怨。
“……他以爲他是誰?!他以爲他所謂的‘狂怒’能唬得住誰?他以爲我們是血脈崇拜者的那羣信仰瘋子?馬拉卡!”
卡利亞斯身邊的人似乎不太敢在這個問題上發表看法,只能勉勉強強、唯唯諾諾的乾笑着附和。
“您、您說的對。哈、哈哈!”
但是幸好,卡利亞斯對他的期待似乎也僅止於此。
“血脈崇拜者纔會因爲他的血統對他高看一眼!別人誰會理他?”奧運會的往屆冠軍還在抱怨,“呵,他還以爲別人是真心怕他、敬他!可誰會真心敬重一把他媽的刀子?”
“他就是把刀子!沒別的!沒腦子又身強力壯的人,不就只能當刀子?”
“是、是。”旁邊那人先是附和,接着又有點猶疑,“那您的意思是……咱們還按不按他說的去辦?”
撒尿的聲音停了,他們倆說話的聲音也停了,氣氛變得沉重。
之後還是卡利亞斯先開口。
“馬拉卡!他到底是想幹什麼呢你說?”沉默過後的卡利亞斯,首先就是想不通。“他讓咱們在奧運會上搞出動靜,可這圖什麼呢?”
“這就是個奧運會而已,操控操控雅典跟斯巴達的冠軍數目,再不濟操控一下賭場賠率。”
“還有什麼別的意義嗎?這到底能影響什麼!”
奧運冠軍的數目關係到城邦的自信和自尊,自古以來就是這樣。
可要說這東西真能左右什麼大事?卡利亞斯這個老冠軍和老裁判首先就對此不以爲然。
“我、我不知道啊,大人。”
“是啊,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卡利亞斯語氣低沉,“但我得照辦。因爲他雖然只是一把蠢貨刀子,可刀子能殺人,我不想他殺了我。”又沉默了一會兒。
“你去聯繫普利耶姆。”卡利亞斯吩咐道,“就是那個在奧林匹亞做生意的商人。我會讓他做列奧尼達翁的酒水和蔬菜供貨商。”
“不就是搞出動靜嗎?哼哼,那就搞啊!”
卡利亞斯陰狠的說。
說完,他轉身離開,去到了要塞中一個二層小屋裡面。
而他的手下則不敢怠慢,看樣子是要連夜趕回奧林匹亞山谷,落實卡利亞斯的安排。
而剛纔一直安靜的待在他們頭上城牆,半蹲着俯視他們的藍恩,則從始至終一動沒動。
火光不能觸及的黑暗裡,獵魔人低垂眼簾,不讓自己微微發光的雙眼太醒目。像是已經和黑暗融爲一體。
鷹眼視覺已經標記了卡利亞斯,在藍恩的視野中,他能看見這名壯漢在進了二層小屋之後,蹲下來似乎鼓搗了什麼。
鷹眼視覺的標記受距離影響,如果在近距離的情況下,則不僅能標記目標生物,周圍的非生命物體都能感知出輪廓和位置。
但是等被標記過的目標生物走遠,那麼一定距離內,還能透視一般的看到被標記者的身體輪廓與動作,可是非生命物體就完全看不到了。
如果更加遠,那麼就連已經被標記過的目標人物,都會丟失。
卡利亞斯鼓搗過什麼東西之後,接着就又走出屋子,來到要塞正門前的空地上,開始鍛鍊起來。
他是往屆奧運會的潘克拉辛冠軍,並且到了現在也依舊身強力壯到嚇人,平日裡要說沒有堅持鍛鍊的習慣,那就是騙人的。
藍恩覺得他應該比這要塞裡的所有壯年雅典士兵都能打得多。
而眼見着卡利亞斯出去鍛鍊之後,藍恩並沒有多少遲疑,他立刻在黑暗中快速且隱蔽的進入了二層小屋之中。
小屋的二層有士兵在睡覺,但是藍恩的動作輕柔且穩定,壓根沒發出什麼動靜出來。
根據剛纔看見的卡利亞斯的動作輪廓,藍恩在一層的牆根發現了一個木箱子。
打開之後就發現裡面是兩個裝着液體的小陶罐。
“嚯。”獵魔人發出輕微的一聲感嘆。“夠狠啊。”
本來,之前在城牆上竊聽兩個男人‘小便談話’的藍恩,還以爲卡利亞斯所謂的‘搞出動靜’,應該就是找列奧尼達翁的酒水蔬菜供貨商。
稍微弄點變質貨,搞一場波及幾個人的食物中毒、上吐下瀉就差不多了。
可是現在這情況……“毒藥嗎?”
藍恩拿起罐子思量着。
毒藥這東西殺傷力強且隱蔽,但之所以在戰場上不見大規模使用,就是因爲毒藥往往成本高昂。
在貴人之間互相暗殺的時候當然物超所值,誰真用到泥腿子的戰場上那就等着賠本吧。
眼下,卡利亞斯這個奧運裁判也算是社會地位很高的人了,但是他依舊要用精緻小巧的小陶罐來盛裝毒藥。
就跟獵魔人用來裝魔藥和劍油的小玻璃瓶一樣。
毒藥終究也算藥,而藥,特別是調配完成後的藥,往往就會很貴。
小屋外,卡利亞斯鍛鍊身體的喘氣聲漸漸平穩,不知道是不是組間休息。
但是藍恩反正已經迅速完事兒了。
他將小陶罐的塞子打開,其中的藥水倒在手背上兩滴,接着舌頭舔舐。
塞子原封不動的塞回去,陶罐放好,人也隱蔽的走出了小屋。
一路無聲無息的翻過要塞圍牆,在外面落地之後,藍恩面色平淡。
他的舌頭在嘴裡品味着剛纔攝入的藥物。
他現在能確定是毒藥了,因爲獵魔人的身體已經起了反應。
他的臉色開始趨向慘白,血管則在慘白的皮膚下發黑。
“藥力還行啊,”藍恩砸吧着嘴,“草木類毒藥,手法還比較原始,但是也足夠弄死十好幾人了。”
聽他這語氣不像是在說毒藥,倒像是在品評某種調味料。
不過……
“曼妥思,給我分析成分。”
“正在分析中……分析完畢,共計六種成分,具體已呈報,先生。”
“收到,我這裡有大概三十種解毒思路,你挑兩種最簡單的精確推演,將思路流程化後交給我。”
“明白,已接受任務。已完成任務,流程已呈報。”
“呵,奧運會。”藍恩快速瀏覽了生化智腦的方案,他身上的中毒症狀也正飛快消退。
獵魔人發出饒有興致的冷笑。
“都要擠在奧運會這段時間搞動作……讓我看看,是誰,想幹點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