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楚周波瀾不驚的按着自己的步子修煉的時候,江右省的張清揚也在做着某些準備。
他眼下對着一張厚實的桌子端正坐着,面前是一堆堆的書,書籍的種類有很多,有光鮮亮麗的精裝版,也有包着簡陋封面的舊書,線裝書和硬紙板書殼的插在一塊,乍一看過去,還能給人一種時光錯亂畫風突變的感覺。
房間並不大,人也就他一個。
張清揚手邊擺着一本翻開的泛黃書籍,正往小本本上認真的做摘抄。
不大的本子上面已經寫了大半密密麻麻的字,記載的都是各種道術法門。
不過張清揚這是第一次修煉,沒多大經驗,心裡頭更是清楚所謂的傳承在幾千年裡被損毀成了個什麼樣,所以也不敢亂抄,不會見到啥吹噓功能強大一個雷轟死無數炮灰的功法,就迫不及待的記小本本上去。
他要找的,得是有明確且詳細的記載,而且有過真人事例的,口訣手印,符籙武器,哪方面都不能缺少。
以後都是要學的呢,他可不敢瞎寫。
於是乎在這樣的要求下,張清揚需要翻閱的書籍就變得非常多。
等着他師父張衝元溜達進來,悄悄擱他身後站着的時候,這人還在悶頭翻書,態度勤奮的跟個立志考華清的高三黨似的。
而張衝元則是揹着手,也像個高中班主任一樣,沉默的看着張清揚做筆記。
還好,在死亡凝視到來的時候,張清揚沒在玩手機。
“師父?!”
彷彿感到了一絲絲來自身後的涼意,張清揚突然驚悚的打了個激靈,隨後轉頭,看到了撫須含笑的張衝元。
張衝元對他和藹一笑,手裡抓着的雞毛撣子從背後探出來一半。
“就說你最近有點奇怪,做完早課就不知道溜了……原來是在幹這種東西嗎?”
張清揚尷尬的扯了扯嘴角,不由自主的蓋上了本子,對着張衝元羞愧的低頭懺悔,“師父,我……唉,我這段日子的確在功課上沒有用心。”
整理各種道法終究是個複雜的任務,張清揚一個人,又要修煉又要翻書,每天早晚還要在師父長輩的注視下做功課,精力難免有點分配失衡,顧及了這裡就顧及不到那裡,就連和他挺熟的同門師兄都說他打坐唱經沒以前上心了。
如此,張衝元自然不可能沒觀察到,只是張清揚沒想到,他師父會在現在突然冒出來找自己談話。
他以爲依照張衝元的脾氣,會把自己教訓一頓,然後趕去寫幾千字的檢討。
結果張衝元只是拿過他邊上的書隨意的翻了翻,抓着雞毛撣子跟他坐到了一處。
“你怕什麼?你看這種東西我還高興呢!”
張衝元對着自家徒弟說道:“現在能沉的下心看典籍道卷的人越來越少了,你那幾個師兄都沒你這本事。”
“不過法術修仙這玩意兒啊,到底是祖師們編出來的,你還年輕,有點幻想可以,沉迷就不行了,得相信科學!你以後要是考證,得靠理論知識,這些道術你又操作不出來……”
要真當着考官前輩的面操作出來了,只怕後者能當場給張清揚跪下。
張衝元先表揚了一頓徒弟刻苦學習的態度,然後又轉口說了這麼一句。
張清揚聽了都憋不住笑了。
這話他是常聽師父說的,新時代的道士得有與之相符的新風貌嘛,以前有個信道的老太太過來想給他們觀裡捐一大筆錢來着,還讓張衝元給勸回去了。
可是已經放棄修仙,只講究調養精氣的張衝元又怎麼知道,張清揚真成功了。
“話說你怎麼想着看這些書的?前幾個月也奇怪,你天天揹着我偷偷摸摸的打坐玩手機,還時不時的下山拿快遞……談念愛了?”
張衝元跟徒弟面對面,故作嚴肅的板着臉問話。
以老一輩的想法,能讓一個人突然轉變平常行爲的,也就談了個“朋友”這事兒了,再者作爲師父,張衝元沒事也會趁着張清揚玩手機的時候偷瞄幾眼,關心一下徒弟的內心世界……
說話內容是看不清的,可是卻能瞄見聊天頁面,對面那人的頭像胡裡花哨的,肯定是個姑娘!
張清揚一聽這話,卻是又抖了抖身子,連忙否決,“哪裡啊,別說我沒這個想法,就說我在道觀裡面,只有師兄和你,怎麼會認識其他對象?”
“我都看到了!要是沒談對象,你怎麼沒事就抓着手機聊呢?”張衝元說的信誓旦旦,“你也別激動,我們是正一道的,我們不排斥找老婆談朋友!”
張清揚都讓他師父給整樂了。
他和人私下聊天聊的多的,也就酆都和抱朴那兩個,至於楚周……雲安前輩在張清揚心裡可是有個高大上神秘形象的,有這樣的前提在,沒有問題他不會隨便去找人。
他再三強調了幾遍,總算是讓張衝元跳過了這個話題。
“師父,您覺得……要是真有神仙出世,我們道門會怎麼樣?”
爲了轉移對方的注意,張清揚思考幾下,提出了這個話頭。
這事他也想了很久,畢竟他真的修出了成果,以後只要沒因爲“建國之後違法修真”被抓起來,那遲早有施法當法爺的一天。
到那個時候,總會有人知道的。
他們會怎麼樣?
“你這個問題以前不是說過嗎?”張衝元呵呵一笑,鬍子顫了顫,“我記得你當初拜師,就是爲了學仙法的。”
“不過你要是真這麼想,我覺得吧……咱們估計會先被神仙給揍一頓。”
“現在的道門哪裡是古時候的道門啊?道觀都讓開發商拿去迎客賺錢了,住個好地方也被開發成旅遊區咯……你沒跟我在龍虎山住過,不知道那裡也就是瞧着光鮮。”
張衝元說着把撣子擱腿上,雞毛掃過張清揚的手指。
“從立國至今,七八十年了,可道門有統一過嗎?不說前朝那什麼道教會和萬國道德會的破事,就說現在……白雲觀的西瓜,龍虎山的天師,放出去誰不笑話?前幾天還有啥電影,我呸,穿着道袍坑道士!”
“虧得如今上面厲害,立了個道協出來,把人都控着,不然光是內鬥,道門就能把自己鬥死……你說要真有神仙祖師降世,見着我們這羣不肖子孫,能忍着不下個雷劈死,清理垃圾?”
張清揚訕訕,說不出話。
張衝元舉的幾個例子他都曉得,像道教會啥的,當是前朝正一全真內鬥的一個標誌性事件,上趕着鬧醜聞互相揭短,後面人看着都能羞愧的恨不得挖坑把自個兒活埋了,徒留一堆笑料。
這樣的話,那祖師們還是繼續待天上的好,不要理會俗世,不然他們這羣“孝子賢孫”只怕得被劈成渣渣。
可是師父啊,我真認識了個“神仙”,咱們道門還是有前途的。
張清揚看着他師父唸叨完了又開始照例批判起道門現狀,心裡忍不住暗道。
只是前頭說了,如果他沒憋住跟張衝元坦白,那就會牽一髮而動全身,對誰都沒有益處。
如今的道門……也配不上道法重現的輝煌。
欲戴皇冠先承其重,大夏道門自身不夠格,這麼個大帽子砸下來,只怕會立馬撲了街。
還是再等等吧……
等再過一個月他就下山回家了,在羣裡大家也說好了要面個基,看看各自修仙的情況。
要是厲害了,大不了自己動手把道門清理一遍,培養出真修士來……
在和羣裡的沙雕們接觸久了後,本性正直的張清揚也隱隱的燃燒起了自己的中二之魂,而且因爲時常圍觀衆人扯淡,他也開了點腦洞,想的有點多了。
以後,自己一定會是當代的道士真人!
他要帶着道門,走向一個新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