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再次壓抑地籠罩了荒野。
經過幾天的緊張跋涉，傑明所率領的隊伍此刻已在遠離黃金港數百里的荒野深處，紮下了臨時營地。
空氣中瀰漫着泥土的腥味、篝火燃燒木頭的焦糊味，以及淡淡的，尚未完全散去的血腥氣息。
傑明沒有絲毫疲憊之態，和布蘭登將軍一起在日落前便巡視了每一處可能的紮營地點，最終選定了一片背靠小山丘，地勢略高且易守難攻的開闊地。
馬車被勒令圍成一圈，形成一道簡易的防禦工事，將貴族們保護在營地中央。
篝火在營地各處噼啪作響，火光跳躍，將貴族們疲憊而不安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們此刻正縮在各自的馬車內，或是依偎在篝火旁，儘管身披華服，卻也無法掩蓋他們周身散發出的狼狽與沮喪。
萊茵哈特伯爵，這位曾經德高望重的老貴族，此刻正坐在簡陋的篝火旁，用隨身攜帶的銀製餐具艱難地切割着一塊烤肉。
他的臉色蒼白，眼神中滿是對前途的擔憂。
他身邊，法比奧男爵肥胖的身軀幾乎陷在簡易的獸皮坐墊裡，他用粗胖的手指，不安地摩擦着腰間繫着的一塊磨損的令牌。
布蘭登將軍則獨自坐在一旁，手中握着一柄擦拭得異常明亮的短劍，雙目炯炯有神，卻時不時地望向王都的方向，眉頭緊鎖。
“伯爵大人，雖然傑克大人神勇無敵，這荒野上的獸人和魔獸，在他面前不過是土雞瓦狗……”法比奧男爵壓低了聲音，幾乎湊到萊茵哈特伯爵耳邊，肥肉堆積的臉上擠滿了憂慮。
“可抵達王都之後……我那支脈的遠房堂兄，早就覬覦我的爵位和黃金港的產業。如今我們領地盡失，只剩下這些家底，恐怕那些王都的族人，不會輕易放過我們……”
萊茵哈特伯爵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輕輕嘆了口氣。
他比法比奧男爵更明白王都貴族圈的陰暗與殘酷。
他那飽經風霜的臉上，浮現出幾絲苦澀的笑意：“何止是爵位和產業？法比奧，我那幾個孫子輩的，爲了家族的繼承權平日裡就明爭暗鬥。現在家族損失慘重，若我們這些長輩在路上‘意外’身故，那些旁支和晚輩們，就能名正言順地瓜分我們所有的遺產。”
一旁的布蘭登將軍聽到兩人的談話，也忍不住插嘴道：“萊茵哈特伯爵所言極是。我那不成器的侄子，可是盯着我手中的兵權許久了。以他的性格，爲了能光明正大地繼承遺產，甚至有可能不惜與外人勾結，甚至製造‘意外’。王都的貴族圈，可比這荒野上的豺狼虎豹更加險惡。”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寒意。
法比奧男爵嚇得打了個寒顫，肥胖的身軀不由自主地往篝火邊靠了靠：“天哪，將軍！您是說……他們會派人來路上截殺我們？”
布蘭登將軍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遠處那些散落周圍的貴族。
作爲貴族的一員，他們最是清楚一個貴族手底下究竟能有多麼骯髒的事情。
在這危機四伏的荒野上，這份恐懼被無限放大。
他們曾是高高在上的統治者，此刻卻像一羣無助的羔羊。
他們壓低了聲音，言語間充滿了對權力和金錢的瘋狂。
而就在營地角落，一頂毫不起眼的帳篷內，傑明並未入睡。
他盤膝而坐，手中的偵查之眼將整個營地的一切盡收眼底。
貴族們的低聲密語，他們的恐懼、憂慮、以及隱晦的猜忌，都化作一道道紅塵氣息，被他丹田內的符印無聲無息地汲取。
“也算是不錯的樣本了。”傑明輕笑一聲。
他知道這些貴族對他強大的力量充滿了忌憚，但也因爲這份力量，他們對他又無比的依賴和恐懼。
這種矛盾的心態，正是他所需要的“樣本”。
他不再去理會貴族們的竊竊私語，而是將注意力轉向了另一件事。
之前他召來了幾個白天表現相對機靈，且已對他產生敬畏的僱傭兵。
這些人相較於那些士兵更承認力量的作用，至少在遇到更大的利益前會對他的命令言聽計從。
因爲已經走了好幾天，周圍的環境也脫離了獸人大部隊的掃蕩範圍，開始逐漸出現有人煙的小鎮和村落。
只不過這些村落的作爲目標更加顯眼，所以貴族們寧可忍受更糟的環境也要在外露營。
傑明讓他們去幹的事情很簡單，就是去周圍的村落當中收集情報和信息。雖然有偵查之眼，但是關於前線情報或周圍城鎮的情況傑明也不太清楚，所以要收集相關的信息，至少別傻乎乎的一頭撞到獸人們掌控的城鎮上。
數小時後，當夜色最深沉、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僱傭兵的隊長這才氣喘吁吁地回到了營地。
“大人！我打探到了！”隊長跪在傑明帳外，聲音帶着難以抑制的顫抖，“獸人大軍確實在集結，靠着黃金港運輸的物資，他們的先鋒部隊已經在王都北部的幾座城鎮上集結，可能隨時都會發動大規模攻勢！”
傑明平靜地點了點頭，獸人的行動倒是沒有太過超出他的預料，示意對方繼續。
“除此之外倒沒有太具體的情報了，硬要說的話……大概還有一個關於那些外來惡魔傳聞。”僱傭兵隊長語氣有些糾結。
“哦？什麼傳聞？”一聽和巫師有關，傑明來了興趣。
僱傭兵隊長深吸一口氣：“上個月，多個王國聯手，絞殺了一名名爲‘大衛’的強大外來惡魔！據說那巫師實力異常強大，數個月前降臨這個世界後就接連摧毀了數個獸人國度的部落，後來闖入到精靈們的區域，也是無人能敵！若非……若非神靈顯聖，加上各國勇士不計傷亡，根本無法將其剷除！”
私兵隊長的眼中此刻還帶着對“八卦”的興奮：“大人，您不知道！那些酒館裡的人說，那場大戰，簡直就是天崩地裂！據說連空間都被撕裂了，無數山脈化爲齏粉，河流改道！那大衛巫師死了之後，他的靈魂甚至化爲怨靈，詛咒了許多圍剿他的貴族和神官，讓他們都得了怪病，最後慘死！”
傑明表面上似乎只是饒有趣味的聽着，心頭卻猛地一震。
“大衛？”
叫大衛的巫師有很多，但如果說在這一屆剛剛降臨的巫師當中最出名的“大衛”，大概只有那位第一諾倫學院的十級天才。
他將私兵隊長打發走，獨自陷入了沉思。
“神靈顯聖……是指類似於天使之類的情況嗎？如果是三級生靈帶隊加上一羣二級生靈圍攻的話，倒也有可能將那位天才幹掉。”
作爲十級天才，那個大衛的底牌絕對不會比自己差太多。
但就像傑明當初遇到的問題一樣，如果有三級生靈帶隊，對方很有可能在的底牌還沒來得及放出來之前就將其幹掉。
“也不對，從傳聞來看，雙方應該是經歷了一場大戰。不過……”
傑明忍不住搜索了一下腦海中的記憶，翻出上一次的貢獻度排行榜。
傑明隱居在黃金港內進行研究的這兩個月，貢獻度排行榜依舊按時更新。
因爲這兩個月來沒什麼貢獻，傑明的排名又下降了兩位，現在已經降到了第六名。
不過其他巫師們的貢獻增長速度也開始變緩，看樣子也都紛紛進入了蟄伏階段。
“大衛……”
傑明快速翻看着前面幾個貢獻榜上關於大衛的變化。
最早的時候，大衛一直排在貢獻榜前三的位置。
但到了第二個月，他的貢獻排名有所後退，最落後的時候，甚至已經到了第五名，說明獲取貢獻度的增長速度慢了下來。
看來應該是他已經將落地附近的獸人部落剿滅殆盡，沒有了獵物，所以也應該就是那個時候轉戰到了精靈王國。
到了精靈王國之後應該遇到了不少敵人，貢獻度排名一路飆升，來到了前三名。
“然後上個月……大衛的排名直接來到了第一名，看樣子確實應該是遭遇了一場大戰。”
傑明手指下意識的抖動了起來：“看來大衛確實是被打死了……不對，這僅僅只能說明他上個月經歷了一場大戰，並不能說明死的那個人就是他，還是要看這個月的貢獻榜變化……”
雖然這麼說，但傑明心裡也很清楚，要是大衛真的經歷了那樣的圍攻，運氣不好的情況下死亡的可能性非常高。
“還僅僅只是不完全的位面戰爭就有可能造成這麼大的損失嗎？那個大衛作爲十級的天才，真的有可能這麼簡單就死了嗎？巫師們可都是聰明人，應該不會真的選這麼一個莽撞的蠢貨作爲繼承人吧？”
傑明看起來像是在閉目沉思，但腦海中卻不斷地翻涌着各種思緒。
最終，他長長的嘆了口氣：“算了，現在考慮這些也沒有意義，還是等到了王都後再打聽比較具體的消息吧。”
將這些暫時拋在腦後，傑明盤腿坐在地上，趁着黎明之前進行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