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奧拉坐在那張華美而帶有冰冷金屬質感的扶手椅上,透過高塔實驗室室的巨幅落地窗,能俯瞰整個營地如同鋼鐵機械般的運轉。
她的姿態優雅至極,長髮如同銀色的瀑布般垂落,身上一襲簡約卻不失貴氣的白袍,襯得她整個人如同一尊完美無瑕的冰雪雕塑。
她的目光,此刻正落在實驗室中央,一位身着二級巫師長袍的同僚身上。
那名巫師臉孔因劇烈的心理掙扎而扭曲,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珠,雙手緊握成拳,指節發白。
他眼神不住地看向自己面前桌上,那個玻璃瓶內呈血紅色,卻散發着誘人清香的魔藥。
薇奧拉並沒有催促對方,她的表情甚至有些漠不關心,彷彿只是一個旁觀者,在欣賞一場無關緊要的啞劇。
然而,若是仔細觀察,才能發現薇奧拉眼底深處,那絲絲縷縷的笑意幾乎快要溢出來了。
如同一灣幽深的寒潭,倒映着獵物最後的掙扎。
這種煎熬,正是薇奧拉最爲享受的瞬間。
那個巫師的內心世界,此刻無疑正經歷着一場劇烈的風暴——理智與本能的搏鬥,對變強的渴望與對極致痛苦的恐懼,正在他靈魂深處瘋狂拉扯。
這種無聲的折磨,比任何物理拷問都要觸及本質。
良久,那名巫師經過了漫長的心理鬥爭,其身體甚至微微顫抖了一下。
最終,他彷彿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猛地一咬牙,從薇奧拉這兒購買了那一瓶魔藥。
他沒有多說一句話,甚至不敢再多看薇奧拉一眼,只是將魔藥瓶小心翼翼地收好,頭也不回地急匆匆離開了薇奧拉的辦公室,倉皇得如同一個逃避審判的罪人。
薇奧拉看着對方几近狼狽,帶着一絲解脫,卻又帶着深層痛苦的倉皇身影,滿足地發出一聲悠長而輕柔的嘆息。
那聲音,帶着一種極度的滿足,彷彿吞噬了世間最美味的果實。
……自己的性格問題,真的很大。
這是薇奧拉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意識到的事情。
從她有了記事的模糊記憶開始,腦海中浮現的第一批清晰畫面,並非世人歌頌的溫暖陽光或者母親的笑臉。
而是那些在她指尖下,因爲劇痛而扭曲、掙扎、最終走向死亡的蟲子和青蛙的醜陋樣子。
那種瀕臨崩潰的生命所散發出的波動,能讓她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與平靜。
後來進入巫師學院,開始接觸到更加深奧的學識,這種扭曲的興趣非但沒有消退,反而隨着知識的增加而愈發膨脹。
她不再滿足於隨意捕抓的野生生物,而是將目標轉向了學院裡那些用於試驗的實驗品。
她癡迷地觀察着那些被符文改造,被魔藥侵蝕的活體實驗品,看它們在不同的痛苦中掙扎、嘶吼、直到最後魂飛魄散的模樣。
等到薇奧拉反應過來時。
她發現自己一個入學時本該專注於鍊金學派的普通學徒,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憑藉着自己對“痛苦”的獨到理解和“生命”的深層剖析,已經成爲了生物學派和痛苦學派的雙料“天才”。
來自這兩個學派的導師都曾向她拋來橄欖枝,承諾給她最好的資源和最深奧的知識。
正常情況下,像薇奧拉這樣,對痛苦有着超乎尋常興趣的心理問題,很容易讓他們走向偏激和扭曲的道路。
最終墮入邪道,或者步入深淵。
但薇奧拉不一樣。
或許是因爲心理問題的原因,她雖然打心底裡很喜歡看其他生命痛苦的模樣,但她也比其他巫師更加理智和清醒。
她深刻地知道如何協調自己的扭曲興趣和殘酷的現實,在法律和道德的邊緣跳舞。
在察覺到自己已經厭倦了那些非人生靈,諸如魔獸、實驗體之類的粗淺痛苦後,甚至開始隱隱地追求更加高級的痛苦——巫師的痛苦!
這種念頭一起,薇奧拉並沒有被其左右,反而立刻警惕起來。
她知道,直接對同僚下手,即便能獲得極樂,也必將付出慘重代價,甚至會讓她提前隕落,那不符合她的理智。
因此,經過仔細的思考和周密的計劃,薇奧拉毅然決然地放棄了生物學派和痛苦學派遞來的所有橄欖枝,轉而投入到了看似枯燥乏味的魔藥學。
她以莫大的毅力重新從零開始學習,以另一種方式來滿足自己的興趣。
曾經在生物學和痛苦學上所積累的淵博學識,讓她能夠精準地把握生命體對痛苦的反應機制、藥物與靈魂的相互作用。
藉助原本因興趣積累的知識,她很快就在魔藥學上做出了令人矚目的成就——那便是她引以爲傲,也是她在工坊內聲名遠播的“痛苦魔藥系列”!
這個系列的魔藥包羅萬象,從提升精神力到增強體質,從加速傷勢恢復到臨時激發生命潛能,幾乎涵蓋了巫師所需的所有功能性魔藥。
它們最大的共同點是,爲了能夠獲得比同級別魔藥更好的魔藥效果,使用者在服用過程中必須承受極端的,甚至可以說是極致的痛苦!
薇奧拉對魔藥配方的把握達到了精準的入微境界。這些痛苦魔藥的效果,往往要比市面上同級別、同類型的魔藥效果強上那麼一小截——正是這一小截,足以讓無數追求極限的巫師趨之若鶩,甘冒風險。
但其代價,就是服用過程中那無與倫比的巨大痛苦。
可是,除了痛苦之外,痛苦魔藥系列卻又沒有其他任何永久性的副作用。
它們不會損傷根基,不會留下暗傷,不會對未來的晉升造成任何障礙。
對於以理智著稱,視自身軀體爲寶貴容器的巫師來說,這種既無永久性副作用,而效果又更強的魔藥,理論上應該是最優的購買目標!
但巫師,終究也是生靈,也有着最原始、最本能的對痛苦的強烈抗拒。
他們可以理智地計算得失,但當疼痛真正降臨時,那種生理性的排斥,卻並非簡單的意志力就能完全克服。
而最妙,也是最讓薇奧拉感到愉悅,甚至得意的地方在於,痛苦魔藥系列有着一個極爲關鍵的“無法規避”的設定!
一旦在服用的時候,巫師們用其他巫術或者秘法將痛覺完美掩蓋,那麼這些痛苦魔藥就會失效,根本不會產生任何效用!
它們只會變成一灘普通的液體,藥力全失。
這便是薇奧拉的真正目的。
不僅僅是那些巫師在服用魔藥時因爲劇痛而扭曲、掙扎的樣子可以讓她感到極度的開心。
就連這些巫師在購買魔藥時,因爲“理智”與“本能”劇烈衝突所產生的糾結、掙扎、權衡與最終的痛苦選擇,都能讓她感到無與倫比的愉悅!
對薇奧拉來說,巫師們在心靈上受到痛苦的樣子,可比單純地在肉體上受到痛苦的樣子更讓她感到愉悅。
“完美……”她輕輕吐出一口氣,整個人的呼吸平靜了許多,眼中的笑意逐漸收斂。
所有的情緒歸於本質,她不再是那個潛藏着扭曲興趣的魔藥大師,而重新變回了那個在人前永遠優雅冷靜的諾蘭工坊巫師。
“滴!滴!滴!”
一聲急促而富有節奏的提示音從薇奧拉手腕上佩戴的魔網終端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原本還沉浸在剛纔那位巫師痛苦掙扎的餘韻中的薇奧拉,臉上陶醉的表情瞬間收斂。
她雙眸恢復了清澈,脣角勾起一絲恰到好處的弧度,瞬間又變回了那副優雅而內斂的完美姿態,彷彿剛剛從一場嚴肅的學術研究中抽身。
接通通訊,光幕上立刻浮現出一張雖然年輕,卻略顯禿頂面孔——正是她的導師,克拉克。
“薇奧拉,近來可好?”克拉克的語氣總是帶着一絲溫和的倦怠。
“導師,我一切都很好,您無需擔心。”薇奧拉的聲音輕柔而婉轉,聽不出任何破綻。
她脣角的弧度不易察覺地加深了一絲:“而且,我那位學弟傑明,我也照顧得很好,讓他得以在艱苦的位面戰爭中不斷成長,您大可放心。”
克拉克大師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動了一下,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無奈。
“就是因爲是你這傢伙在照顧他,我才擔心!”克拉克的語氣中帶着一絲無奈,顯然對薇奧拉的“怪癖”心知肚明。
但對這個弟子又無可奈何。
隨即,他輕嘆一聲,彷彿帶着一絲認命的意味:“罷了,只要別玩得太過分,讓他能正常成長就行。畢竟那孩子潛力確實不錯。”
“導師,您這是說的什麼話?”薇奧拉臉上帶着無辜的笑意,“我當然會好好看着我的這位學弟。他潛力非常巨大,比我當初甚至都要強上不少。”
薇奧拉這句話倒並非完全謊言。
她確實對傑明展示出的強大適應性、超凡的韌性、近乎冷血的果決,以及那深藏在一切表象之下,那種難以言喻的“痛苦”感到甚是滿意。
“不過,我這位學弟最近似乎在煩惱什麼事情呢,忙的腳不沾地。真可惜,本來我還想給他再多安排一些研究任務,看看他的極限在哪裡呢。不過,這種煩惱帶來的痛苦也不錯啊……”
雖然她不瞭解傑明這種痛苦的緣由,但那痛苦所散發出的波動卻讓她感到格外的刺激與愉悅。
這這種源自內心的糾結,無疑正是她追求的“高品質”痛苦。
克拉克大師爲遠方的傑明默哀了一瞬。
他知道,薇奧拉的“滿意”,恐怕意味着傑明在無形中經受了遠超常人的“磨礪”。
“希望這孩子不會有心理陰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