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佳諾沒有睡着，卻好像失去了敏銳的五感。
她彷彿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夢裡，滾燙的岩漿浸潤了她的身體和靈魂，灼燒着她的軀體和信念。
她甚至都有些記不清，周明遠是什麼時候慢慢停下那最後的動作，又是怎麼重新撿起角落裡的睡裙，再用胳膊包裹住自己。
他又是怎麼在浴缸裡放好溫水，抱着自己一起輕輕眯起眼睛。
學姐只剩下唯一的感知。
這雷霆風暴之後的一切，他又是那麼的溫柔，收起了所有的粗魯和直接。
等杜佳諾的理智恢復了一些，她發現自己已經泡在溫熱舒適，冒着雪白蒸汽的浴缸裡。
與此同時，也躺在一個粗壯結實男人的懷抱內。
一頭濃密的捲髮被細緻地紮起，整個背脊都靠在他的懷中。
“那個.剛剛粗魯了點，好像真把你的新衣服撕壞了。”
周明遠說得好像很認真。
“嗯不要緊。”
杜佳諾真是又想哭又想笑，鼻腔裡綻放出一絲嚶嚀。
她像一隻小貓般縮了縮身體，藏在周明遠的懷抱裡，頸背後仰，一動不動。
壞了就壞了吧。
那些都是無關緊要的東西。
不要打擾她享受這片刻的溫柔。
“今天在飯桌上.有人還在誇你敬業。”
“人家女孩子都在快快樂樂搞聚會party，你卻窩在家裡安心直播。”
“辛苦啦。”
“.”
杜佳諾聽他說得很真誠，控制不住心頭的甜美，側過頭環住男人脖頸。
“不辛苦啊~我覺得工作很開心。”
“這麼喜歡工作？”
周明遠笑了笑，伸出左手，在學姐沁着細汗的鼻尖輕輕一點。
“喜歡。”
杜佳諾點了點頭，又繼續補充道。
“當然不僅僅是喜歡自力更生賺錢的感覺。”
“被越來越多的觀衆喜歡，被更多的目光看見這種感覺完全不一樣。”
學姐晃了晃肩膀，想努力從腦海中找到一個合適的詞語來形容，可自己也說不清是什麼。
工作的過程不是辛苦，而是一種快樂和滿足。
想了半天，滿腔複雜的情緒到了嘴邊，只擠出來一聲不知所措有點小呆萌的聲音。
“很開心的感覺。”
“能理解你。”
周明遠笑着攬住女孩腰肢：“馬斯洛需求理論聽過沒？”
“嗯聽過一點。”
杜佳諾咬着嘴脣，輕輕點頭。
“其實拿到簽字費之後，你就已經跳過了最基本的生存安全需要。”
“至於接下來的歸屬感和被尊重，我和公司都在這個過程中慢慢給到了你。”
“所以現在的直播任務對你而言，更接近自我實現。”
水面下，一隻大手漸漸開始不安分地逡巡，很快被另外十隻蔥白的指尖拉住，按在小腹位置。
儘管杜佳諾是藝術生，可她依舊聽說過這個爛大街的五層次理論。
同樣她也知道，最高級的需求，叫做自我實現。
才能和潛力在正確的領域充分發揮，朝着個人的理想抱負方向前進，事業上達到創造性和突破性的進展。
自己是這樣的嗎？
杜佳諾沉吟半晌，不得不承認周明遠說的有道理。
現在uno醬這個鬥魚id，以及6610這個直播間數字房號，放在任何一個直播間都不需要和路人過多解釋。
在某種程度上看，新晉直播平臺鬥魚這一畝三分地，她已經闖出了一番名氣。
“喂別亂動啦~”
兩隻手也沒能按住老闆，杜佳諾擡起下頜，身子靠緊，試圖讓後頸的秀髮去蹭對方鼻尖。
她可以接受和老闆玩一些奇怪稱呼的遊戲。
她也不得不承認，自己也開始迷戀運動的滋味。
但是如果可以選，她更留戀這浴缸裡的片刻空隙。
因爲在這個時候，她和周明遠之間，好像不僅僅有身體上的默契。
而更像一對再尋常不過的小情侶，有着互相溫存私密的時間與空間。
她想尋找一些“正經話”來說說，延長這寶貴的光陰。
“周總~”
“嗯？”
“今晚我是流水冠軍。”
她小心翼翼的說道，甚至有點想偷偷扭過頭去，看看周明遠的面部表情。
事實上，高頻次的身體接觸更像是親密關係的作弊器。
杜佳諾早已更加了解自家老闆，知道什麼樣的話題他會萌發接話的興趣。
“哈？”
周明遠挑了挑眉毛，音調有一些變化。
“什麼冠軍.全平臺流水冠軍嗎？”
他果然聽進去了。
“是的。”
杜佳諾咯咯笑了起來，語氣中帶着一點點小得意。
“今晚觀衆很多，氛圍也很好，剛好鬥魚那邊超管和運營幫我做了個活動，一口氣就衝上去了。”
“有點東西啊，uno老師~”
周明遠揉了揉下巴，情緒也被學姐歡欣的樣子帶動了起來。
早在晚間檔和鍾雨筠一塊喝酒的時候，他用白月光的鬥魚賬號短暫地看了一小會。
但也僅限於剛剛開播的時段，並沒有堅持到後期，也沒能見證杜佳諾雙十一流水的登頂盛宴。
“我們諾諾這麼厲害？”
反應了足足好幾秒鐘，周明遠才重新瞪大眼睛，放在學姐小腹的手捏來捏去，明顯十分意外。
萬萬沒想到，杜佳諾自己竟然這麼爭氣。
自打入駐鬥魚以來，他眼睜睜看着學姐從一鳴驚人開始，再驚人，繼續驚人，到大家開始習慣。
要說周明遠和解憂傳媒在背後的貢獻，其實大部分影響力主要在前期的起步階段。
當她真正有了屬於自己的一批鐵桿粉絲之後，鬥魚立刻給出了相應的配置和反應。
一對一的超管，專門負責內容審覈以及相關溝通事宜。
一對一的直播運營，幫助她打造屬於自己的內容壁壘。
解憂傳媒夠專業沒錯。
但在轉換工作地點，外加繼續招兵買馬之前，並沒有那麼多人圍着杜佳諾團團轉。
她能留下首播那波巨大流量，有六七成是靠自己實打實的個人魅力。
另外幾成，就是老闆對於舞蹈區整頓的盤外招了。
不得不說，這波對擦邊主播的整治立竿見影。
一棒子打死不可能，但自從直播扣分細則出臺以來，許多以此爲生隨便跳跳都能收米的女主播，發現日子沒那麼好過了。
直播間動不動就被扣分，扣分就掉人氣，分扣到底甚至會被超管直接關播。
互聯網時代，大家的耐心和注意力恐怕要按分秒來計。
這還怎麼播？
所以一個保證穩定又保證養眼的直播間，就成了大多數觀衆們的安心去處。
再加上杜佳諾自己夠努力，夠珍惜這次來之不易的機會。
人氣蹭蹭往上漲，只是時間問題。
“還好啦~”
杜佳諾抿起櫻脣，一副謙虛低調的模樣，嘴角卻悄悄彎出一道弧線。
“也沒有很厲害，只是那些大主播可能都在安安靜靜打遊戲，沒人像我們一樣搞活動，外加運氣比較好。”
“第一就是第一，別客氣。”
周明遠垂下腦袋，在學姐白皙的天鵝頸上輕輕貼了貼，繼續說道。
“十月和十一月流水都過線了吧？”
“那我說到做到，回頭把合同改一下，分成給你往上提一提。”
“工作日找時間來公司一趟。”
“啊”
杜佳諾妙目流轉，眉眼間滿是突如其來的驚喜。
“哈？！”
“怎麼提？”
“合同都白看了？之前和公司分成不是七三開嗎？”
周明遠慢條斯理道：“之前定的目標連續兩個月超額完成了，現在給你提到六四分成。”
“這個月過去我們看看整體效果，再給你制定下個階段的目標。”
“爭取早點實現五五分成。”
“太快了吧.圈內特別資深的老前輩纔拿到五五分，我真的可以嗎？”
杜佳諾瞪大眼睛。
“你有什麼不可以。”
周明遠笑了笑，攤開雙手：“老前輩又怎麼了？”
“人本質上只有經歷，沒有年紀。”
“年紀只是一個虛無的時間概念，沒有任何價值。”
“人生的本質意義是經歷、體驗、試錯，而這些來自於認知、野心、勇氣和超強的執行力。”
“認知解決知道不知道的問題，野心解決想要不想要的問題，勇氣解決敢不敢的問題，執行力解決做不做的的問題，並旦這四者互爲來源、互相支撐缺一不可。”
“很多時候，你在一個點上取得突破，就能帶動其他三個方面的提升。”
“就比如現在的你，執行力到了，認知野心和勇氣都在一日千里，現在是不是覺得二十萬流水很簡單了？”
“哇還真是。”
杜佳諾捂住胸口，深吸一口長氣。
說實在的，她差點都忘了有這回事了！
早在和周明遠簽署直播合同時，杜佳諾就把七三分成的合同當成了固定比例。
當時的她，壓根就沒覺得自己能突破老闆規定的二十萬流水線。
畢竟自己之前直播的收入和流水，說破大天也就是那麼一點點。
換了個平臺就能起飛？
簡直天方夜譚，怎麼可能啊！
可放在如今的自己身上，她又覺得是理所應當，命中註定。
對於鬥魚舞蹈區一姐而言，二十萬流水很多嗎？
毛毛雨。
就算老闆不給她調整，七三分成的合同合不合理？
合理。
大多數MCN公司都是這樣的分成比例，甚至業內還有八二開起步的黑心大公司，不在少數。
但這樣的分成合同對於大主播，尤其是處於上升期的大主播來說，出現內心不平衡幾乎是板上釘釘。
憑什麼我苦哈哈一天到晚直播，賺錢的大頭都被公司分走了？
沒有公司我就播不了了嗎？
從七三分成一下子跳到六四分，收入可是指數級跳漲。
我靠~！
這不是發財啦？
杜佳諾此刻的感受像是天上掉下來一塊大餡餅，簡直高興到無以復加。
驚喜！
十足十的驚喜！
她還是第一次體會到，自家老闆在合同設計上的良苦用心。
原來他是真的爲自己好。
原來
這纔是互相綁定，長長久久的工作關係。
大半個身子浸在溫暖的水中，杜佳諾不禁再次回想起曾經的那個場景。
他認真承諾過。
要彼此互相見證春夏秋冬，以及更加優秀的自己。
就在這一刻，她突然理解了許多原來沒那麼理解的東西。
比如
一直雲裡霧裡的親密關係。
周明遠曾經親口對她說過，長久的親密關係有很多種。
法定妻子、女朋友、情人、炮友、同事、好朋友，乃至普通朋友.
這些不過是普世價值觀上的稱呼而已，都不重要。
而要想剝開內核，去品味是否符合真正長久的親密關係，其本質和稱謂沒有半點關係。
他還說過。
兩個人最深層次的親密，叫做命運的共振。
起初，杜佳諾一直難以理解這個宏大的話題。
但她現在漸漸開始懂了。
就算打着談戀愛的名義，牽手接吻上牀，面貼面赤祼擁抱，等於真正的親密關係嗎？
未必。
人類總在牀上纏綿時演足了永遠和真心，而提起褲子化身賢者後，霎時間又變得格外冷靜。
有些人，睡在一起也是背對背擁抱，不過是互相敷衍，虛情假意。
但命運的共振，說起來就比較高級。
就像周明遠和杜佳諾的關係，比較接近兩個默契咬合的齒輪。
深層次的親密關係中，彼此的需要是動態的，是共振的。
出坑時一起出坑，上坡時一起上坡，前行時一起前行，忍耐時一起忍耐，登峰時一起登峰，消逝時一起消逝。
達到這種效果的前提，是兩個人的命運和前途緊緊相連，深度融合在一起。
能夠保持恆久的辦法，是雙方的利益深度捆綁。
事實上，生活本身很無聊。
兩個人在一起，對抗日復一日的重複，對抗漸漸消逝的新意，對抗柯立芝效應和基因，擊碎傳說中的七年之癢，是需要一些工具的。
最好用的工具是什麼？
除了感情，除了血緣關係之外，就是事業。
交織在一起的事業，融入着彼此最深層次的命運。
前世的周律，特別喜歡洛克菲勒的一句話。
——因爲感情而形成的利益，遠遠不如因爲利益而形成的感情穩定。
這就是赤祼祼的現實。
絕大部分夫妻和情侶，表面看他們在一起長久生活，可當關係遇到挑戰，經常會變成某個熟悉的典型案例。
那份河畔的麥當勞，那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做不到深度捆綁，就沒有什麼值得人留戀的羈絆。
有了什麼艱難險阻，自然第一時間斬掉意中人，溜之大吉。
但如果兩個人的利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和她就很難分開。
即使存在意見相左，拋棄對方也不會成爲第一選擇，依然也會有很多很多共同話題。
這就是老闆跟她言傳身教的道理。
如果想和在乎的人長久，一定要相互參與對方的事業和利益中去。
這個世界上沒有真空的愛情。
周明遠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