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 雙龍寨。
一間佈置精緻的閨房中,紫棋對鏡而坐。身後兩個小丫頭忙碌地跑來跑去,一個對另一個抱怨:“這次怎麼連個喜婆都不請, 婚娶這等大事, 就你我兩個人怎麼應付的過來?我平素只會那幾種梳頭的樣式, 新娘子的髻要怎麼盤, 還有妝要怎麼畫, 我可都不懂。”
另一個丫頭道:“鈴鐺,你傻啊,看不出來這次不同尋常嗎?寨主有要成親的喜悅嗎?早一天騰雲寨就大隊人馬上山啦。望海哥和我說, 今日搞不好蔚家寨也會有大批人上山。要我小心些,如果打起來一定要尋個地方藏好, 不要被誤傷到。”
那個被喚做鈴鐺的丫頭似早已知道她所說這些, 並不覺得驚奇或者惶恐, 只道:“昨兒個見到小姐了,但是她身邊的人不讓我上前和她說話, 她真的嫁給騰雲寨新寨主了嗎?那個新寨主爲何一直遮着面啊?也不知道長得好看不好看,配不配得上小姐?”
另一個揶揄:“你不是很怕小姐嗎?這麼着急找她,是不是想問那個荀安去了哪裡?那麼久了,不會還想着他吧?”
“纔沒有,別瞎說。”
她二人自顧自嬉鬧起來, 完全沒把紫棋放到眼中。山寨中的女子有股子天然的野性, 對打打殺殺也早已習慣, 竟對今日是否會發生大的爭鬥不甚掛心。
紫棋一直木木呆呆地坐着, 那個鈴鐺梳頭的時候很不認真, 拽疼了她好多次,她也沒有一絲抱怨, 彷彿一個沒有生命的偶人一般,只是一言不發,默默地坐着。她想,在這場棋局中,她本就是一枚任人擺佈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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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她在石室中和江澤陽談好願用一切條件來換尹長風的命,可是她沒想到江澤陽提出的條件卻是要她嫁給曲逸方。
曲逸方不是被曲飄飄奪了權嗎?這步棋到底有何用意?
她初聞尹長風生命垂危傷心欲絕,頭腦中一直亂哄哄的,沒有辦法思考問題,只知道不論什麼都要答應,什麼都不及救尹長風重要,何況她現在也在人家手中,根本沒有任何退路,於是點頭答應了下來。
江澤陽走後,曲逸方主動給她分析局勢,說江澤陽這是要利用雙龍寨寨主成親的機會將騰雲寨的人名正言順地帶上山,再引蔚子善來,設好埋伏,一舉擒下。如果他曲逸方娶別人,蔚子善顧忌到凌雲可能不會來,可是現在他娶紫棋,蔚子善一定會來。
紫棋聽罷,方慌張起來,她爲尹長風做什麼都可以,但她不能連累蔚子善以身犯險。她向曲逸方求助,問他可不可以通知蔚子善不要來。
曲逸方沉吟着道:“你不是本來就要找蔚子善來救人嗎?此時唯一的變化是他還要多救一個你。那麼不必不來,只要想辦法通知他,這裡面是騰雲寨搞鬼,讓他不要錯針對於我。大婚當日我肯定能夠藉機見到他,若他能信任我,與我聯手,便不會中計。”
紫棋問:“那……能傳出消息去嗎?”
“要等等看。”
晚間有人送飯來,與那看守說笑了幾句,那看守說要方便,轉身離開。他一走,曲逸方便低聲喚紫棋,要她拿個蔚子善識得的信物,並且寫兩句話,看來送飯的人是他的親信。紫棋不知道寫什麼好,曲逸方說了十四個字,紫棋依言寫了下來,將靴中的匕首取出一併從孔中遞了過去,曲逸方又從進出飯菜的窗口中遞與外面的人。二人低低交談了幾句,那人便匆匆離去。
那人剛走,就又有人來到石室前,紫棋以爲是原先的看守。卻不料從未關閉的小窗口望出去,竟是江澤陽。
江澤陽開了石室的鎖,將曲逸方放了出去。慢悠悠地開口稱讚:“做得不錯,就不知道蔚子善到時候能不能真的相信你。”
紫棋看他的神態,聽他所說之語,心中一切澄明,瞪大眼睛,怒瞅着二人:“你們早就勾結到了一起?”
曲逸方負手而立,背脊挺得筆直,並不答話。只有江澤陽溫和地點頭:“唉!大費周章,不過就是想勝算高一些。有了你提醒的信,蔚子善才會傾巢而出,這樣凌雲就可以輕鬆拿下蔚家寨。而這邊想要少死人,就不能硬拼,要使些計策。蔚子善不是傻瓜,所以這就需要曲寨主多多努力了。”
曲逸方神情肅然地問:“那……我的解藥……”
江澤陽呵呵一笑,摸着下巴道:“不急,反正一時半會兒不會毒發。曲寨主在手下弟兄們的心目中依舊是那麼英勇神武,若我這會兒替你解了毒,那麼被一舉擒下的就不會是蔚子善,而是我了!”
“尹長風呢?他在哪裡?所有的都是騙我的,對不對?”紫棋冷冷開口,打斷了二人的對話。
江澤陽吩咐了一聲:“把他帶來!”
紫棋心中一陣緊張,將臉緊貼在石壁上,透過那個窗口滿懷期待的往外望。尹長風真的在這裡?她就要看到尹長風了,他究竟好不好?她太傻了,所以被一個又一個的人算計,他見到她第一句話會說什麼?是安慰她還是嘲笑她?不過都沒有關係,只要能看到他的人,能聽到他的聲音就好!
“不用推,老子自己會走。曲逸方,你背後偷襲算什麼好漢,抓我來這裡到底想幹什麼?”
紫棋呆住,好半天才能出聲:“張久藍……”
張久藍身上綴着鎖鏈,雙手不能動,他聞聲扭過頭來看,看到紫棋,臉上掛了層苦笑:“紫棋姑娘,你……唉,果然不出所料,他們跑去那裡就是在打你的主意。看來是要利用你來牽制蔚大哥……”
“帶走!”
江澤陽側過頭來,笑眯眯地望着紫棋的方向,緩緩道:“怎麼樣?婚事照舊?”
其實紫棋已無用處,蔚子善不會有機會見到新娘子,隨便找個人披上紅蓋頭就可以瞞混過關。但是江澤陽還是要用紫棋,還是要讓曲逸方當真的一樣娶,因爲有一個人會認真看這場婚典,那個人就是曲飄飄。
既然他的飄飄有興趣看,他又豈敢稍有馬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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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今日紫棋身着大紅喜服坐在這裡任兩個丫頭擺弄。
髮髻好不容易盤好,那兩個丫頭開始在她臉上塗塗抹抹。傅粉,施朱,描眉,畫黛,直畫到紫棋面上透出幾分冶豔之色。
鈴鐺問另一個:“可以了吧?”
“可以了,可以了,反正一會兒會蓋紅蓋頭,就這樣了,走吧!”
二人把東西收拾了一下,相攜着笑鬧離開。
紫棋盯着鏡中的自己發呆,她不知道該如何通知蔚子善曲逸方也不可信。江澤陽警告她,若她稍有異動,他就會立刻殺掉張久藍,對他們那些人來說人命如草芥,殺一個人就像碾死一隻螞蟻,所以她完全相信他下的了手。可是若什麼都不做,蔚子善和那些兄弟真的中計怎麼辦?
一隻細嫩瑩白的手伸了過來,捏住了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揚了起來。曲飄飄自上而下盯着她看,笑得風情萬種。
“原來是你?你不去嫁給尹長風或者蔚子善,怎麼跑到這裡來做新娘子?”
紫棋厭惡地撥開她的手:“要不是你們捉了我朋友,硬逼着我成親,我纔不會和你哥扯上任何關係。”
曲飄飄又把手伸了過來,用食指在紫棋臉上劃來劃去,幽幽嘆道:“打扮起來還真是美,不過可惜,花兒再美,卻無人有心情去賞。這些男人們心中全是權力地位,爭來鬥去,無趣得緊。本來我還想自己見到新娘子會不會還像多年前一樣激動,忍不住要拔劍殺了她。現在見到了才知道,我竟然一點兒也不生氣,一點兒也不妒忌。”
紫棋理解不了她的心情,聽得十分不耐煩,剛纔任由那兩個丫頭擺佈的好脾氣遇到曲飄飄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她回手一把推開她,使的勁稍大,曲飄飄踉蹌後退了幾步,撞到身後的一處桌案。
紫棋心中狐疑,曲飄飄的武功遠在她之上,如今怎變得如此弱不禁風?
曲飄飄倒是不着惱,揉着後背走了過來,面上帶了七八分的認真:“我可以讓你挾持我,也許你運氣不錯,可以救下你的朋友逃出去。”
紫棋心中一動,可立即想到她不可能那麼好心,沒準又是耍弄人的陰謀,暗自提醒自己一定要謹慎。
曲飄飄又道:“不止我幫你,也是你幫我。所以不管成功不成功,我都保你朋友不死。”
紫棋遲疑着問:“蔚大哥上山了嗎?”如果蔚子善上山,她即便逃不出去,也能擾亂曲逸方他們的計劃。
曲飄飄哼了一聲,轉身往外走:“不試就算了,我可沒功夫陪你做周詳計劃。”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只能試一試了!
紫棋自頭上拔下鳳釵縱了過去,以尖部抵住曲飄飄的頸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