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棋扭頭望曲逸方的方向, 那邊幾個人已經動起手來,其他幾桌的客人和掌櫃也躲了出來,有幾分驚恐又有幾分好事者的不甘心, 拔着脖子往裡瞧。
張久藍拉了下紫棋, 示意快走。
紫棋問:“那包裹……”
“去別的客棧投宿, 包裹過會兒回來取。”
紫棋原是對曲逸方剛纔危難關頭還能挺身而出替他們解圍的舉動頗爲感動, 總覺得就這麼甩手而去未免不夠仗義。但是看到張久藍根本不欲插手, 自己若上前,肯定也要把他牽扯進來,對他未免不好。便又看了幾眼, 就隨着張久藍離開。
二人換了家客棧,有臨街窗戶的房間都住進了別的客人, 他們自進了這家客棧就看不到那邊打鬥的情形, 在屋中悶坐了約莫一個時辰, 張久藍站起身來說去取包裹,牽馬匹, 叮囑紫棋不管外面發生了什麼,也不要出屋子,等着他回來就好。
他走後不多時,紫棋就聽到有人敲窗戶。客棧相鄰,去取包裹不消片刻就可回來, 紫棋料想是張久藍, 便打開了窗戶。不料越窗而入的卻是身着絳紫色長衫的曲逸方, 進來後就一手撐在桌子上, 一手捂着前胸, 急促的喘息。有血順着他的手指留下,不一會兒功夫就在桌子上凝了很大一灘暗紅色。
血的腥味很快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二人雖沒有交情,但是那味道也刺激得紫棋喉嚨一陣發緊,顫着聲問:“你……你受傷了?”
曲逸方看了下桌上的鮮血,又大喘了幾口氣,方斷斷續續道:“還好……他們……沒有下毒。”
他撐着桌子,緩緩曲腿坐了下來,又對紫棋道:“蔚……姑娘,我……能不能……今晚……藏身在你這裡?”他如今形象狼狽,渾身血污,眼神中充滿了懇求。惹得紫棋動了惻隱之心,可是想到張久藍一定會反對,又有幾分猶豫。
曲逸方忽然神色變得愧疚:“你……那個朋友……他剛剛……被那幾個人……帶走了。”
紫棋大驚:“什麼?”
“他剛剛……爲了救我……都是我……連累了他,咳咳……”
怪不得他去了那麼久還不見回來。
紫棋慌了手腳,她雖和蔚子善說自己可以獨行,但是真的出來後,一直很依賴張久藍。加上張久藍被擄算是遭遇了兇險,她心中着急擔憂更多些。
她抓住曲逸方的肩頭使勁地搖晃,急問:“他們把他帶到哪裡去了?”
曲逸方被她晃地猛咳起來,一句話也說不出。
她這邊越急,他那邊咳得越厲害。
紫棋暗掐了胳膊一把,讓自己冷靜些。
曲逸方平靜了會兒,回答道:“現在……不知道……但是過幾日……他們一定會……帶他……回雙龍寨。
“雙龍寨?”
“嗯,曲飄飄……現在很需要……人手,應該不會傷……他性命。”
“曲飄飄?她不是你妹妹嗎?”
曲逸方閉上了眼睛,似是非常疲乏。他留了那麼多血,面色格外得蒼白。紫棋見狀不忍,可是她又着急想早點救回張久藍,此時在繼續追問還是要先幫他查看傷口這問題上猶豫不定。
曲逸方從懷中摸出一粒藥丸含於口中,又取出一瓶外用的藥遞與紫棋,自己動手將衣袖拉上去。他的手臂上有縱橫交錯的傷口,看着血肉模糊的一片。紫棋幫他清理乾淨又上了藥包好,看着雖恐怖,但是傷口並不是特別深。看他面色和總捂着的胸口,想着應還受了內傷。
紫棋扶他躺在牀榻上,正要再問如何營救張久藍。曲逸方卻先開了口,聲音低微,聽着有氣無力,卻順暢了許多。
“尹長風……是你的朋友嗎?”
“他……怎麼啦?”紫棋心忽地懸高,心尖如同被人擰了一小下,有絲絲緊張,有絲絲難受,問話時都忘了呼吸。
“他恐也被曲飄飄擒了去。”
“他不是和他師兄一起離開的嗎?”紫棋忽又能呼吸了,他會不會只是被人困住,並沒有要丟下她自己離開,也並沒有喜歡上別的女子?
“具體過程我不也清楚。曲飄飄勾搭上了騰雲寨的新寨主,現在有了靠山,實力不可小覷。”
他歇了一會兒,繼續道:“據我的人探得的消息,這個新寨主和凌雲本來就是一頭的,他們演了出苦肉計,讓凌雲博得你大哥的同情,順利進入蔚家寨,從內部慢慢侵吞。我一向對曲飄飄寵溺有加,不曾防備她會對我下手,於是落得如今田地。他們三人早已聯合,打算把三個山寨都拿下來,將來並作一處。”
這段話說得甚是流暢,似積在心中已久,不吐不快,聽來倒不像有傷在身。可紫棋無心顧及這些,站起身就欲往門外去。
曲逸方忙急急喚住她:“你幹什麼去?”
“我要去將這些告知我大哥,讓他提防凌雲,另外……想辦法救他們。”
“你……不管我了嗎?”他說完這一句立刻補充:“我受傷需要人照顧,那些追蹤我的人還沒有離開,我也需要再躲兩日。你若能稍忍兩日,過後我定會出力幫你救人。如果你再能助我奪回雙龍寨,我定然會與蔚子善聯手一起對付凌雲和騰雲寨。並承諾永遠不與蔚家寨爲敵。”
紫棋想起在鏢局時有山寨弟兄匆匆下山來尋蔚子善,神情惶急,蔚子善與他在一旁低語時眉頭緊皺,顯然山寨是出了事情,還很難解決。蔚子善讓她去南郡也是爲了支開她,怕她捲入其中,受到傷害。她心裡都明白,不願讓他爲自己操心,所以他怎麼安排,她都遵從。可是在她心中,其實是想幫助蔚子善排憂解難的。每次都是自己孤獨無助的時候,他向自己伸出援手,送來溫暖,她也想盡自己的力回報於他。
曲逸方的話聽起來有幾分道理,他畢竟也是一寨之主,如果自己舉手之勞就能拉近他與蔚子善的關係,沒準對將來的局勢會很有幫助,
她頓住腳步,回身問:“奪回山寨不容易吧,你有計策了嗎?你的傷到底重不重,真的只要兩天嗎?”
曲逸方扯出絲苦笑:“雖然還很牽強,但總算有點關心我的意思了。”說完笑容隱去,很正經地道:“外傷不重,不足爲患。但剛剛與一人對掌,令他的幫手趁機拍到了我的左胸,心脈被震到,現下還在氣血翻涌,不知道嚴重程度,需要調養兩日看看。若兩日後還好不了,那我也不會再拖累你。你回去找蔚子善想辦法。”
紫棋點了點頭,走回榻邊,尋了個椅子坐了下來。曲逸方也不再說話,闔上眼睛,不久就呼吸均勻像是睡着了。
紫棋頭靠在牆壁上想心事,她先是想張久藍,只念着他是個好人,和李義一樣的好人。卻連他的外貌都想不真切,這幾日她總是魂不守舍,除了那兩個都離開她的人外,其餘的事很難放在心上。
那兩個人自然是百里尋清和尹長風。想到百里尋清只覺心變成了一個大的蠶繭,被扯不斷的細絲裹了一層又一層,悶悶地透不過氣來。想到尹長風便又換成了蓮子,有甜有澀,深辨其中滋味又覺得苦。而蓮子清心解熱,恰化去了百里尋清帶給她的綿綿的傷。
她不後悔,一點都不後悔離開百里山莊。雖然外面的日子果然是一波三折,似還藏了份兇險,但她感覺自己在爲活得更好努力着,這比什麼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