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姨娘平日裡都是養尊處優慣了的,即便是伺候她們的下人也並未幹過多少體力活。如今遭了這會兒罪,早已被打得皮開肉綻,可是嶽靈惜卻並沒有叫停,如今她們心裡是真的發毛了,瞧這陣勢,分明是打算把她們往死裡打!
即便她們被打死了,也是白白死了,難道指望找個傻子償命?更何況她是相爺的女兒,還是相爺疼在心尖的女兒!
心思輾轉間,正在被毆打的姨娘和下人全都嚇得冷汗已經將後背的衣衫濡溼了。身子更像是篩子般抖個不停。當下再也顧不得所謂的臉面,全都磕頭如搗蒜地求饒。因爲沒有什麼比保命更要緊了。
“大小姐,賤妾知罪了。以後再也不敢欺負大小姐了。”
“大小姐,是賤妾不對,是賤妾以前對不起大小姐。”
“奴婢再也不敢對大小姐不敬了,求大小姐饒奴婢一命。”
……
“哦?這麼說,你們以前經常欺負我?”不知何時,嶽靈惜睜開了眼眸,阻止了下人的毆打,結果採茵遞過來的茶盞,說得不慍不火。
那些跪在地上的姨娘和下人聽言,卻嚇得只覺冷汗像是蟲子似的在後背上爬。一時間該不知如何作答,眼角卻偷偷睨着軟榻上的女子。
看跪地之人不回話,嶽靈惜也不惱,脣角浮出一絲冷笑,剛要向執棍的下人示意,幾個姨娘頓時眼瞳一縮,再次驚慌道:“大小姐,我說我說。”她們是真的被打怕了,要是再多挨幾棍子了,恐怕真的要連命搭進去了。
“好,一個個慢慢地說。”嶽靈惜喝了一口茶,將茶盞交回採茵的手中,眸中掠過一道淡淡的暗芒。
“回大小姐,賤妾曾經一直背後罵你是‘傻子’,知道老爺送了好東西給你,就會搶走。”薛姨娘率先招供,原本還抱着秋後算賬的心思,可現在她是真的怕了眼前的傻子,心裡暗暗發誓今後一定離這個傻子遠遠的。
“就這些?沒有了?”嶽靈惜薄脣輕勾,有意無意地拉了拉自己的衣袖。
那不經意地動作,卻讓薛姨娘瞬間如遭電擊,渾身癱軟在地。當她看清楚自己那段藕白似的手臂上如蜈蚣般醜陋的淡淡疤痕,嚇得眼瞳擴大,嘴巴一翕一合半天卻說不出一個字。
一旁的採茵看到嶽靈惜手臂上的疤痕,心裡一痛。有小姐不止手臂上有傷,就連背上、胸口也無一倖免。這些年來幾個姨娘都是揹着相爺毆打她們主僕,並且威脅要是敢告訴相爺,絕對會變本加厲。所以,爲了小姐受更多的傷害,她只能隱忍。而她爲了保護小姐,身上的傷口比小姐還要多。
“回小姐,還有……還有賤妾曾經叫下人毒打了小姐。”薛姨娘不敢擡眼去看嶽靈惜,哆哆嗦嗦地說着,只是聲音越說越下。
“幾次?”吐出簡短的兩個字,不辨悲喜,卻讓薛姨娘心裡更慌。
“五次。”
“哦,不對。”薛姨娘想了想,又搖頭回答,“應該是八次。”
語落,院子裡靜得連根針落下都清晰可聞。薛姨娘聽着冷汗坐在青石地板的聲音,實在心慌得忍不住擡頭去看半躺在軟榻上的嶽靈惜。
只見軟榻上的女人,臉上掛着輕輕淺淺的笑容,可是薛姨娘一個哆嗦,只感到一陣冷寒的壓力,鋪天蓋地而來。
下一刻,薛姨娘慌得連忙雙手掌摑嘴巴,“是賤妾不好,大小姐寬宏大量,饒了賤妾的一條狗命,賤妾以後絕對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嶽靈惜狹眸裡的笑意更盛,對薛姨娘“咚咚”的磕頭聲不爲而所動,雙眉輕挑,“下一個。”
芸姨娘聞言,頓時像是得了赦令般連忙答話,搜腸刮肚將這些年自己苛待嶽靈惜的事情羅列了一大筐。採茵聽得拳頭握得緊緊的,而嶽靈惜笑得越發燦爛。
而牆頭上那白衣如雪的男子,聽得眉頭越皺越緊,掰着牆頭的上不自覺地用力,指節已泛起青白之色,看着那些院中跪地之人,恨不得一掌將其劈成碎片。
他一直都知道後院之中不乏腌臢之事,卻沒有想到這些女人竟然如此陰險惡毒。這嶽霖軒在藍璃國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沒想到他的後院也這般熱鬧。
男子一雙鳳眸凝向軟榻上的女子,潤着水光的瞳仁帶着心疼和溫柔,若有所思。此刻的嶽靈惜蹙起了眉頭,卻沒有開口,很快恢復如常。
接下來的姨娘和下人都不敢有所隱瞞,如實交代了自己的罪狀,嶽靈惜聽了將近兩個時辰,臉上始終掛着淡淡的笑容,只看得這些人心裡更加沒底。
末了,跪地之人全都大氣不敢出,眼巴巴地等着嶽靈惜的宣判。她們可都一五一十地按這個傻子的吩咐交代了所有做過的壞事,只希望能夠不被這個傻子折磨了。
嶽靈惜眸光輕掃,將跪地之人的神色盡收眼底,捲翹的睫毛下眸子閃過一絲譏誚。惡跡斑斑,罄竹難書,真以爲這幾棍下去,她就會放她們一馬?呵,寬宏大量從來和她不沾一點邊。
“看夠了沒有?”嶽靈惜垂着眼,手摩挲着迎枕上的海棠花,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溫度。
院中之人全都一怔,完全沒有意料到這個傻子怎麼忽然間沒頭沒腦地說出這樣一句話。片刻之後,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四下張望。
視線在落到牆上那抹白影時,所有人全都失神地屏住了呼吸,犯起了花癡。當然這些人失態的人中並不包括嶽靈惜。
在聽到嶽靈惜冷冷的話語時,坐在牆頭的花無霽險些直接栽了下來。他一臉吃驚地看向軟榻上的嶽靈惜,實在不敢相信這個女人會發現他,而且自己竟然還被這個女人早就發現了!
這簡直要讓他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花無霽如今的武功已臻幻境,天下鮮有匹敵者,即便是一般的一流高手也絕對不會發現他的蹤跡,可是,現在他花無霽竟然被一個傻子小姐發覺了蹤跡,這叫他備受打擊。當然,他了然這個被人哂笑是傻子的相府大小姐,並不是真正的傻子。起碼他今天所見的嶽靈惜不是傻子。
事實上吃驚的不僅僅是花無霽,嶽靈惜只是未將自己的情緒表露出來。在現代她是最出色的僱傭兵,聽覺等各方面的靈敏程度自然要比常人高出很多,可是這個男人在她的眼皮底下,她竟然完全不知道這個男人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要不是剛纔她感知到自己被一道灼熱的視線注視,恐怕到現在她還發現不了牆頭上的男人。
這個男人的實力太過強大!嶽靈惜在心裡給了男人這樣的評價。
不管眼前之人是敵是友,有這麼一個實力駭人的男人在她面前晃悠,叫她十分的不舒服。她擡頭,帶着惱火和厭惡的神色睨向牆頭之人。
白衣如雪,丰神如畫。
一頭青絲如墨染的絲綢般在江南溫柔的陽光下泛着微亮的光澤,那雙勾魂奪魄的桃花眼,讓人看一眼就忍不住沉淪其中,連女子都嫉妒的容顏。粉嫩的脣掛着一絲邪魅的笑意,殘忍又迷人。
妖孽。
嶽靈惜扯脣極輕地念叨了一句,連身旁的採茵都沒有聽清楚自家小姐說得是什麼。可是,坐在牆頭上的花無霽卻是愉悅地勾脣。
他剛纔一直緊盯着嶽靈惜,留意到了她說話的脣形。她說他是妖孽。
這是誇他長得禍國殃民嗎?
以前不知有多少溢美之詞被人加諸在他的身上,他從來都是不屑一顧,可是不知爲何如今他竟然因爲這個女人的簡短評價而內心雀躍。
此刻,嶽靈惜看着牆頭上脣角輕揚的男子,再次皺了皺眉頭。那一瞬間,她幾乎聽到了自己院子裡擦口水的聲音。
的確,那嘴角泛起的朵朵笑意,似春風吹到了江南岸,帶起了一地華豔。
俊美得幾欲讓人窒息,只怕天地都爲之傾倒,萬物都爲之動容。
不過,她對這個男人卻沒有半分的歡喜。此人身份可疑,目的不純。她會喜歡,除非她覺得自己剛穿越而來就活膩了。
“呵呵,嶽小姐的大名真是久仰啊!”
花無霽抱了抱拳,笑得尷尬無比。在牆上偷窺被人抓個正着,怎麼都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所以現在的他十分心虛。
“那個……我跟你很熟嗎?我倒是不記得自己認識什麼牆上君子。”嶽靈惜緩緩起身,朝着男子所在的院牆走了幾步,氣定神閒地說道。
久仰大名?是說自己傻名昭著嗎?呵,她不介意。
“咳咳,那個……在下沒有惡意。”花非霽被嶽靈惜的一句話刺激得差點兒再次栽落牆頭。
他確實是沒有惡意。剛纔他在酒樓的包間裡喝茶,透過軒窗正好看到嶽靈惜一身嫁衣被擋在璃王府門外的情景,一個傻子未嫁先休,實屬正常。只是沒有想到這個傻子小姐竟然輕輕巧巧地就扭轉了起初對自己不利的形勢,利用滿城百姓的同情和憐憫將璃王推到了風口浪尖。
很高明的手段。這真的就是傳言中的相府傻小姐?
不知爲何,花非霽對這個被休棄的“傻子”有了些許的興趣,於是不知不覺間就跟着嶽靈惜來到了相府。
天地良心,他真的沒有惡意,只是出於好奇心,想對這個裝傻的女人瞭解更多。
“哦?那我倒要問問這位公子跑到我相府的院牆上所謂何事?”嶽靈惜冷冷瞥了花非霽一眼,似笑非笑道。
“咳咳……那個……那個……”花非霽有些尷尬地不知如何作答。
花非霽發誓,一直以來,他都是被人敬仰、膜拜的,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對他如此言語犀利、咄咄逼人,他還是第一次將自己置於如此狼狽的境地,可是不知爲何,他竟然一點兒都不憎恨眼前這個女人,甚至隱隱的,他對她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