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到李建齊本人的積極要求,再確認過他手裡的諸般工作確實基本已經落實了。種緯便答應了他的請求,將這樁案子的卷宗交給了他,讓他連夜研究一下。當然,種緯也沒忘了囑咐他,注意做好案件的保密工作。
第二天一早,種緯帶人趕往交管局,準備面見女死者的家屬。至另兩名死於大排檔的死者,專案組認爲他們是受了池魚之殃,所以倒是不用專門的解剖屍檢工作。
等種緯一行人到了交管局,找到負責處理此案的交警才知道,原來死者家屬一早就把樑新華的手下給接到了。此時他們已經將死者家屬安排住進了一家四星期的賓館裡面,已經開始私下商談賠償和屍體火化事宜了。
失策了!聽到這個消息後種緯扼腕暗歎,早知道交管局裡有樑新華的關係,專案組就應該搶在樑新華等人之前控制死者家屬一行。
不過再想想,種緯又放棄了自己的這個假設。通知死者家屬的事情是交管局做的,自己那個時候還沒接手案子,自然知道這件事的時間就比較晚了。而樑新華他們介入得比自己和早多了,自己如果早早的插手進去的話,反而會引起他們的注意,那樣雙方的矛盾就直接擺到了桌面上,這起案子就更不好辦了。
想到這裡,種緯留下幾個人在交管局等消息,然後帶着剩下的人趕往市局法醫辦公室。
來到法醫辦公室和歐陽法醫見面,種緯把基本案情向歐陽法醫交待了一番。歐陽法醫隨即帶兩個助手收拾好了屍體解剖所需要的工具,隨時準備出發。同時,種緯讓人從市局宣傳科借了一臺便攜式錄像機,準備好應付接下來的工作。
上午大約十點左右,留守在交管局的人傳來消息,死者家屬已經和樑新華的人談妥了賠償事宜,且基本達成了一致,現正在前往交管局事故科的途中。估計等他們一到交管局,就會簽下一系列的法律文書,這樁蹊蹺的交通肇事案就要蓋棺論定了。
按預定方案辦,看看能不能從死者家屬中找人簽字,我們現在就去火葬場。種緯對留守交管局的命令道,然後便通知歐陽法醫一行直接趕往火葬場。
女死者的屍體在事故發生後先由法醫鑑定中心的法醫進行了初檢,確認了死因。死於交通事故的結論是沒問題的,然後死者的屍體就被安置在了天海市火葬場的殯儀館。現在種緯他們趕過去,就是準備在殯儀館對死者的屍體進行一輪解剖的。
其實大家都清楚,死者的屍體裡面未必有他們想要找到的線索,但如果不這麼做的話,死者的屍體一旦火化,所有證據都將隨着火焰付之一炬失。那麼如果死者的死有什麼冤情隱情的話,她的真正死因就將永遠難見天日。這就是刑偵工作的難處,哪怕只有一線希望,辦案人員也要盡力去做。
快到十一點的時候,種緯他們到達了殯儀館,並且見到了那具女屍。屍體的頭面部傷情最重,整個頭骨都有些變形了。相信死者家屬來看屍體的時候,也是不會直接這麼見的,應該會給死者整整容的。那麼給死者整容的這個時間,就是種緯他們有可能取得死者親屬合法手續的時間。
有合法手續和沒有合法手續的區別還是很大的,如果沒有取得合法手續,將來哪怕到了法庭上,警方的辦案程序也會受到檢察院和被告方代理人的置疑,那樣警方的證據就會減色不少,搞不好證據再不被法庭採信,麻煩就大了。當然,種緯他們也做好了準備,萬一真的沒辦法取得死者家屬的同意,他們就只能搞個狸貓換太子的手段了。只不過那是最後的手段,不得已的時候才用的。
在種緯他們趕到殯儀館的這段時間,交管局那邊的消息還在陸續的傳過來。死者家屬已經簽署了賠償協議,並且同意火化屍體,現在他們一行人正往火葬場趕來,留給種緯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而且說出來讓人咋舌,樑家給出的死亡賠償金競然達到了五十萬!五十萬什麼概念?二十一世紀初的時候五十萬已經可以在天海買兩套面積不大的房子了。這個時代一名普通人一個月的收入就在千元左右,達到兩三千的都是高收入人羣了。以每年收入兩萬元記,一個年輕人需要不吃不喝乾上二十五年,才能掙到這個數。
而此前同樣發生交通事故死亡的,天海市本地人的賠付也就在十五萬二十萬之間,對外地農業戶口的賠償額就更低了。而如今樑家給死者家屬開出了這麼高的賠償金額,確實是出乎很多人的預料的。
雙方當初怎麼談的這個賠償額,種緯他們是不知道的。不過他卻通過留在交管局的人瞭解到,當事人家屬臉上的確沒什麼悲慼的神情,強裝出來的沉痛表情背後,是一種掩飾不住的竊喜之色。在處理事故的交警詢問是不是要屍檢,以最後再確認一次死因的時候,死者的父母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種緯派過去的人不能太過明顯的勸說,只是程序性的建議了一下,見對方家屬明確放棄屍檢,也就沒再繼續深談。不過趙文江等人卻發現死者的一個哥哥明顯有些不悅的神情,對自己父母的行爲似乎有些微詞。
暗中觀察的偵察員還聽到他們之間模模糊糊的對話,死者的母親對死者的哥哥曾說道:“這還不是爲了你,你娶個媳婦兒得花多少錢?還能給你起個樓……你也沒白疼她,你妹沒福氣……”
根據這幾句話,趙文江他們判斷死者的哥哥還是有機會爭取的。只不過樑家派出了好幾個人跟着死者一家人,趙文江他們始終沒機會單獨和死者家屬溝通。不過他們沒有放棄,仍舊在等待着機會。
上午十一點剛過,死者家屬一行人在樑家人的陪同下到達了殯儀館,準備最後見死者一面。不過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告訴他們,死者的身體遭受了巨大的撞擊,面容破壞得非常的厲害,建議他們還是不要看了。實在要看的話,就要進行一次屍體美容,美容的時間還是比較長的。但按照火葬場的工作慣例,下午兩點以後就不接待家屬了,所以家屬要有什麼選擇還需要儘快。
圍在接待臺前的一衆人互相看了看,樑家派來的人裡面,一個爲首的人馬上就發了話:“給安排吧,給那個妹子做個美容,讓大叔大媽再好好看自己閨女一眼。老兩口是外地來的,早辦完事兒還得早回去吶。別讓兩位老人等着啦,咱逆事順辦,給妹子美容的錢我們都掏啦!你們幾個都忙和忙和,把給咱妹子整的那些個花兒啊紙人紙馬的都弄來,咱們順順當當的把妹子送走!”
隨着這個人的一通張羅,在場的人全都動了起來。該辦手續的辦手續,該籌備葬禮一應物事的也都忙着整理東西。就在這個稍稍忙亂的時候,一名穿着殯儀館工作人員服裝的人員在現場出現了,他先是指導着衆人該去哪休息,該去哪幹什麼事,看起來正常得很。可就在衆人不太注意的時候,這名工作人員忽然把一張紙條塞進了死者哥哥的手裡邊,還用眼示意了對方一下。
死者哥哥一直沉着臉注視着眼前的這一切,搶劫親人的痛苦讓他的神情變得有些木然。當這名看似殯儀館工作人員的人把紙條塞到他手裡的時候,他先是楞了楞,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他看了看在場陪着他們的樑家人,推說自己要去上廁所,就獨自走出了殯儀館接待大廳。不過等他走出接待大廳的時候,樑家的一個人已經跟了上來,也打着上廁所的旗號跟上了死者的哥哥。
“麻煩,怎麼把這傢伙引開?”種緯在附近的一間屋子的窗口看到這一幕,皺着眉頭道。
“我去吧!這小子我認識,以前打過交道。”正在這個時候,趙文江的一名助手主動開口道。
而在另一邊,死者的哥哥在廁所的隔間裡,偷偷的打開了那張紙條。只見紙條上寫着:我是警察,你妹妹的死有疑問,警方需要你們家屬同意才能解剖屍體。如果你願意配合,請用手指揉太陽穴,我們會想辦法讓你見到死者,並且簽署屍體解剖知情同意書。
死者的哥哥看完了這張紙條,悄悄的把它撕碎扔進了下水道里,然後開打節門把紙片衝進了下水道。誰都不傻,自己的妹妹被一輛價值幾百萬的豪車撞死,賠償金直接開到了天價,身邊還一直有人如影隨形的陪着……但凡有點頭腦的人都能感覺出這其中的問題。只不過自己的父母見錢眼開,居然真的答應對方草草了結此事。他作爲死者的哥哥,又怎麼能願意?
過了一會兒,死者的哥哥揉着太陽穴從廁所裡走了出來,邁步往家屬休息室方向走去。而在他的身後面,緊跟着一直盯着他的那個樑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