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仙霧氤氳的玉闕中,一位老怪物點頭,道:“快有結果了,巡察隊下去了,想來也會跟進。”
一位老嫗道:“希望下面的人識趣吧,現在連宗師在地面行走都會加重病體,邀請那些人上天,是他們的福分。”
他們很平靜,沒再聊這個話題。
“這茶略苦。”一位地仙開口,看着杯中縈繞道韻的茶湯,他皺了皺眉,覺得口感不佳。
一位老怪物淺飲一口,道:“將就喝吧,大道之樹解體後元氣大損,近期不宜過度採摘新芽。”
……
夜墟,海邊,藍色火泉暈染浪濤,連夜空都藍幽幽,說不出的妖異。
黃羅蓋傘徐徐轉動,傘沿垂落的流蘇上雲紋蔓延出來,並伴着飛鳳輕鳴與緩緩展翅,還有龍影在外盤旋,更有星光從傘面簌簌灑落。
秦銘身段挺拔,立身在傘下,他雙目深邃,從容而又沉靜,一個人便震懾全場,逼得兩支隊伍倒退,如臨大敵。
許多人臉色發白,沒有開口,唯有海浪拍擊礁石的聲音如悶雷般,不時在近前響起。
江硯在天上頗有名氣,養刀與蓄勢多年,剛纔他斬出最強一刀,帶動着汪洋起伏,大浪滔天,結果卻被人隨手一劍就瓦解,連人帶刀都被斬爆。
這時,夜空中被那一刀席捲而來的數十重大浪才落下,將整片沙灘都覆蓋,如同萬馬奔騰,震耳欲聾。
黃羅蓋傘下,少年如同磐石,不可撼動,且大浪還沒有臨近他,就自動分開,崩散,任海水自天上傾瀉下來,他步履堅定地向前走去,逼向衆人。
沈薇眼神冷冽,握緊長戟,身上的甲冑震動,熠熠生輝,她的搭檔死了,事實上如果無意外,江硯未來會成爲她的道侶。
秦銘開口:“你很仇視我?那也進黃羅蓋傘中做皇親國戚吧,有情人就要成雙成對,不管活的,還是死的,終要團聚。”
“你簡直是一頭深淵惡魔!”沈薇以長戟點指前方的身影,不過她卻不敢脫離法陣的範圍。
“窮兇極惡!”餘博韜銀色髮絲飛舞,宛若一隻銀色的大獅子,其臉色陰沉,純陽意識透體而出,銀光澎湃起伏。
在這兩支隊伍的人看來,這就是一個踩着他們同伴屍骨,一步一步逼近而來的大反派。
秦銘掃視一羣人,道:“你們是不是覺得,自己來自九霄之上,天生就該俯視地面上的人?一旦有人敢反抗你等,便是十惡不赦。自我美化久了,你們是不是連自己都當真了,你們溫和、微笑着以法鏈去鎖人前路,役使一地奇才,是在體現友善?你們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爲都代表着正統,彰顯着道義?矇騙不知道真相的人也就罷了,難道你們自己也信了,沉浸當中?”
顯然,兩支隊伍現在無法溫和、友善地俯視前方的少年了,在他們眼中,黃羅蓋傘下的身影,極度危險。
“兩座法陣合一,想辦法壓制他片刻,派人去送信。”一羣人暗中交流,時間拖延不得,不然他們會很危險。
最爲重要的是,夜墟在淡化太一身上的“道標”,再這樣下去就要消失了。
黃羅蓋傘也已經告訴秦銘,隨着他動手,靈性物質流轉,和夜墟內的道韻互換,其身上的標記正漸漸暗淡。
鏘。
一劍凌空,像是一道彗星劃過夜幕,秦銘的九色劍煞混融歸一,極盡絢爛,猛烈斬進對方的法陣中。
瞬息間,便有陣旗破碎,有人慘叫,身體被劈爲兩半。
接着在噗噗聲中,連着有人頭飛起,混沌劍煞犀利無雙,無堅不摧,發現法陣的一處缺隙,斬落進來後,便連着斃敵。
“以法鏈佈陣!”有人喝道。
他們還有兩條法鏈,一條道鏈,現在不敢輕易鎖秦銘了,對方有蒙塵的至寶抵禦,現在竟只能拿來自保。
法陣穩固了,且兩種陣旗交融在一起,爆發出更爲刺目的光,符文閃耀,夜空中像是繁星點點。
“殺過去!”他們主動出擊,駕馭法陣,裡面似萬劍齊鳴,所有人的兵器都被法陣的符文加持,鏗鏘作響。
“烏合之衆!”秦銘迎擊,九色劍煞沖霄而上,而後自夜霧深處俯衝下來,像是隕石撞擊大地,蓄勢後極其恐怖。
到了現在,許多人都會產生某些聯想,“一劍殺穿三十六重天”曾經在第三境獨佔鰲頭,也不過融合八種劍煞。
眼前之人,居然“見九圓滿”,這簡直算是劍修領域中的絕代神人轉世,屬於活着的神話!
顯然,很多人都已經意識到,他很可能還是另外一位榜首“一劍”。
太一、境界派、一劍,居然是同一個人,若是傳出去,一定會震動天下,也同樣會驚動天上人。
這委實過於驚人,三大榜首在三個領域分別獨佔鰲頭,居然是同一個人,讓很多人覺得無比夢幻。
這也是不久前他們失聲與寂靜的原因,着實被這種猜測到的真相鎮住了。
不過,他們沒有道破,因爲即便知曉了三人同源,都是一人,眼下也沒什麼意義,先過了這一關,活下來再說吧。
嗖的一聲,數人遠遁而去,分散逃走,想要脫離夜墟去送信。
“快走!”這些人面色慘變,沒有法陣保護後,他們面對夜墟內不同道韻的衝擊,有些承受不住。
秦銘的混元劍煞綻放九色霞光,無比神聖與絢爛,剎那就激射而去,如同飛仙般攜帶大量光雨,絞殺那些想離開的人。
“就是此時,速速鎮壓他!”沈薇、餘博韜等人一起喝道。
他們都已看出,那混元劍煞由天光、聖煞凝聚而成,帶走這個少年一身的“精粹”,值此之際,正是殺他的最好時刻。
一羣人殺紅眼睛,發光的法陣將秦銘籠罩,刀劍齊鳴,所有人都在全力以赴地出手,恨不得立刻誅殺他。
黃羅蓋傘緩緩轉動,防備着法鏈與道鏈的侵蝕。
秦銘嘴角噙着淡笑,黑亮的髮絲飄散,他徒手迎敵,然後,一羣人大受震撼,沒有了濃郁的天光,太一的身體怎麼還會如此可怕?
縱然是仙家煉體者,也需要天光、聖煞等護體。
秦銘以雙手夾住沈薇劈來的長戟,用力一扭,便聽到喀嚓一聲,戟刃瞬間折斷。
他如鬼魅般向前衝去,砰的一聲,一拳轟出,將沈薇的護體仙光打散,將其眉心激射出純陽之力震爆。
秦銘跟進,第二拳揮出,震碎她的右手臂,且傷口蔓延,擴張到其肩頭,連帶着她的胸部都被撕裂,血液飛濺。
沈薇慘叫,全身是血,倒飛出去。
衆人駭然,這是何其霸道無匹的煉體者?
秦銘徒手進攻,打破沈薇的半邊身體。她踉蹌着,體內噼啪作響,不斷有骨骼斷裂。
“他怎麼做到的?”連一些老輩人物都摸不清狀況,對方沒有動用天光和聖煞等,肉身之力就能做到這一步?
秦銘將《煉身合道經》領悟到極其高深的地步,絕不比催動天光時狀態差。
這本真經若是練到最高層面,能夠以肉身斬神靈!
況且,他也參悟了《極道金身》,也從中獲益匪淺,縱使純以肉身對敵,也如同猛虎下山,又似真龍自雲端俯衝。
沈薇拖着殘軀倒退時,秦銘如同橫渡大淵的神魔,已經飄然殺來,留下一道道殘影,旁邊那些人的攻擊都失效了。
“你……”沈薇紅脣張開,想要說什麼,但一切都晚了。
砰的一聲,秦銘一拳轟在她的身上,這個在九霄之上無論是稟賦還是容貌都頗有些名氣的女子頓時炸開。
“都說了,你不過是拳下碎骸,彰顯什麼優越感。”秦銘開口,同時他接連出手,附近的人一個接着一個的炸開。
他放開手腳,毫無保留,比在天上的鬥劍臺還要恐怖,如同少年神魔臨世,橫掃諸敵。
法陣中,一羣人崩潰,不久前他們還覺得捕捉到機會,或可以絕殺此獠,沒有想到引來血腥災禍。
黃羅蓋傘收取那些飄蕩出的精神體,很是滿足。
有些純陽意識靈光,原本需要秦銘打爆多次才能徹底磨滅,就如同當初曹千秋一次次爆體,最終才磨滅六成力量。
但是眼下,有黃羅蓋傘配合,秦銘只需打破他們的肉身,震出他們意識靈光即可,自有老黃收拾。
一人一傘也算是配合得天衣無縫,頗有默契。黃羅蓋傘心情大好,爲此也表示出誠意,它從一具又一具爆碎的屍體中接引來赤紅色的血氣,又從海中的藍色火泉接引來藍色霞光,混融後,頓時化作紫色。
“紫氣東來,神聖否?”它詢問道。
“血腥味刺鼻子!”秦銘不認可,這種紫氣襯托的他像是大妖魔作亂似的,哪有什麼神聖可言。
轟隆一聲,黃羅蓋傘自己降落下紫霧,爆發光芒,雖然深紫色大霧近乎發黑,但確實比以前燦爛、祥和了很多。
“你和玉京正統對抗,難逃天上人的清算!”餘博韜聲音冰寒,心中怒不可遏,若是在古代,他們這種人便相當於天兵天將下凡,結果卻被地面的妖魔屠戮,竟要全滅了。
秦銘一掌扇出,將他半邊身子打沒了,血霧與碎骨飛起,這個如同銀色大獅子般的老者低吼,一身精氣神焚燒,純陽意識離體,化作一口仙劍,斬向秦銘的肉身。
秦銘無懼,徒手抓住,任這五色神光斑斕的仙劍爆發耀眼的符文,都掙脫不了,最後被他攥得四分五裂。
餘博韜絕望了,這是何其恐怖的怪物?縱然是玉京全盛時期,對方大概也能成爲最核心的幾位門徒之一。
砰的一聲,他的肉身被秦銘一腳踢爆。
與此同時,九色劍煞飛了回來,僅一息間而已,就斬殺了遠處的逃遁者。
這一刻,秦銘如同虎入羊羣,神勇不可擋,劍光所過之處,必有人頭落地,所向披靡,其靈場擴張,蔓延出去時,必會撕裂擋路者。
這是一場沒有懸念的戰鬥,兩支隊伍五十多人最終全滅。
法陣中的那條道鏈,還有兩條法鏈,被那些絕望的人祭出,都已經成爲黃羅蓋傘的新紋身。
秦銘打掃戰場後,用心感悟自身的狀況。
老黃告訴他,道標虛淡了不少。
經此一役,黃羅蓋傘真切看到秦銘融煉了九種聖煞,又看到他真正的底蘊,老黃的態度發生變化。
它不再像過去那樣愛搭不理,交流時語氣好了很多。
主要是,它被驚到了。
超越常理的仙家煉體者,見九圓滿的劍修,此外,秦銘還曾展現過神之淨土,在每一個領域都有傲視同輩的底蘊。
萬神幡思忖,縱然是在它所在的那個浩大的修真文明,這個少年也如黑霧中的驕陽般,待冉冉升起。
放眼它所在的那個修真體系,在其較爲輝煌的時期,眼前這個少年的稟賦大概也可以比肩那些傳說中道子。
“黃兒……”秦銘和它交流。
黃羅蓋傘頓時回過神來,斥道“你喊本座什麼?!”
若非它虛弱到極點,高低要硬氣地回懟:老孃不伺候了,放逐你進神幡!
它是赫赫有名的魔寶,什麼天才與異數,關它什麼事?能合作就合作,不能合作就散夥,死磕!
秦銘向夜墟深處進軍,但也不敢太過深入,他對這個世界不夠了解,怕遭遇不測。
事實上,連黃羅蓋傘都數次開口,說夜墟看不透,似乎蘊含着極大的恐怖,不可當成善地。
九霄之上,仙霧繚繞的玉闕中,一位老怪物放下茶杯,道:“時間有些久了,那些人怎麼還沒有回來?”
旁邊,一位地仙開口:“太一、境界派還好說,真正棘手的是地面上的老傢伙,陽奉陰違,表面和和氣氣,其實內裡骨頭很硬。”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道行高的人身體病得都較爲嚴重,現在連宗師都開始低調蟄伏,不敢輕易出手。
九霄之上,地仙以分身降臨地面後,去見各條路的高層,僅兩三日而已,第七境的純陽意識就被侵蝕了,傷勢頗重。
大環境劇烈變化,道韻不同了,且夜墟臨近,真實的世界正在揭開,越是強者問題越嚴重,這也是“舊山頭”急於封天的原因。
他們需要劃出一塊淨土,以各種造化物質養身,慢慢適應大天地的變化,待大涅槃後,再強勢“開天”。
“第五境、第六境的榜首,不見得能‘請’上來。”一位老者說道。
最爲關鍵的是,那些榜首似乎都有遮掩自身的手段,地仙從新榜中提取的信息有限,還在探查中。
“目前,太一、境界派完全可以確定了,是真正的少年人。”這也是老怪物比較看重這兩位榜首的原因,沒有比這更好的結果了。
這種年少的榜首被賜福道鏈後,從小培養,安全可靠,將來可爲他們所用,所以他們品茶時數次提及,希望早點見到。
一位老怪物開口:“連新榜都認可太一、境界派,他們應該是核心聖徒級數的人,靜等他們登天。就此以後,化龍池中將會多圈養到兩條真龍。”
“榜首皆缺席,還沒有一位到來?”一個沐浴仙輝的年輕人走來,眉心有金色符文印記,他喊其中一位地仙爲師祖,看得出他倍受老怪物喜愛,可以自由出入這種重地。
“太一那裡我去看一看吧。”年輕人笑着開口,宛若立在朝霞裡,滿頭髮絲晶瑩,整張丰神俊朗的面孔都在發光。
……
此時,夜墟中,秦銘又經歷了一場戰鬥,一支莫名的巡察隊追了上來,共有十幾人,被他全滅。
“快了,道標就要洗去了!”他估算時間,當印記消失,將徹底擺脫榜首的身份。
他覺得,新榜可能幫了他,不然不可能將他的太一、境界派等身份分開,且沒有和秦銘這個身份重合,皆似“各自爲政”。
……
天上,玉闕中,眉心有金色符號的年輕人——齊道真,想要降臨地面,看一看九霄之下的風土人情,以及順道看一看太一爲何還沒有被請上來。
一位老者語重心長,道:“唔,道真,如今大環境變了,夜墟臨近,真實的世界正在揭開面紗,超出我等掌控,你身爲天上的烈陽,當穩重些,熬過這段黑暗歲月再出世吧。”
齊道真趕忙行禮,道:“弟子並非想和太一比鬥,只是想盡一份力,去地面巡察。”
老者點頭,道:“嗯,以後你等有望‘烈陽’的人,需要和太一、境界派這等人物關係和睦,未來你們註定要相處很長時間。”
旁邊,一位老怪物也笑道:“未來你們當攜手並進。”
齊道真微笑,表示認可。說得好聽一些,太一、境界派等,需要他以禮相待,說的真實一些,地面那些稟賦拔尖者其實就是他們這種“烈陽”的左膀右臂。
再露骨一些,那就是地面上的天賦異稟者,都將爲他們所用,不過是招攬的部衆、手下,賜福道鏈後,焉敢不從。
不久後,齊道真離開玉闕。
“縱然已經封天,我輩也競爭激烈。”齊道真自語,有烈陽之志的不止他一人,玉京轄下的各座“舊山頭”復甦後,哪個門庭沒有年輕的領軍人?
最終,他立身在一艘金色的木船上,悄然遠航,降臨到大地。
……
夜墟,海邊,秦銘覺得身體微微發熱,他重修帛書法時,身體破碎兩次,待恢復過來後,便有所覺,體內有勃勃生機在孕育,積澱着新生的力量。
眼下,他連場戰鬥後,在這片異域承接道韻衝擊,感覺新生的跡象越發明顯,自身似要涅槃了,境界要有所提升。
不同的世界,道韻不同,對貿然闖入者有傷害,嚴重者甚至會身體枯竭,道行猛烈衰退。
秦銘早已適應夜墟,上次就曾於此地閉關,參悟出《覆海經》,並斬了玉皇和海族的郡主雲舒窈。
“這裡離當初那片海域足夠遠,應該不至於驚動那位神秘的天女吧?”
據夜墟本地的海族推測,天女可能來自三十重天以上,上古大戰時墜落東海,瀕臨死境,一直冰封到這個時代才甦醒。
“夜墟,共有三十六重天嗎?”秦銘擡頭仰望。
他找了一處寧靜的海灘,開始盤坐,並運轉帛書法,周身混元勁激盪,九色聖煞之光流動,甚是神聖,其身體越來越燙,他在等待一次重要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