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模龐大的廢墟,被無盡的黑暗混沌與黑霧籠罩,彷彿坍塌廟宇一般的大型建築結構,林立的石柱與連接在石柱之間的橫樑、拱頂,還有在廢墟中的巨大陰影——帶着部分人類的輪廓,但明顯不是人類…
聽着元昊真人跟自己描述的那番景象,於生腦海中只是稍微一勾勒,便瞬間回憶起了自己曾經見過的一幕!
在梧桐路66號走廊盡頭的房間裡,在那面鏡子所映出的畫面深處,他曾經見過這樣的情景!
——而且那畫面中應該不只有這些東西。
“其他的呢?你在那還看見什麼了?”於生沒有掩飾自己的關注,立刻低聲而急促地追問道,“在那個‘陰影’旁邊是不是還有個人偶?金髮的,穿一身黑裙,睜着眼睛……”
一邊說着他還一邊擡頭看了眼艾琳的方向——卻發現沒心沒肺的小人偶還跟胡狸和露娜湊在一塊,仨人研究着攤子上那些開了光的小玩意兒,壓根沒注意這邊的動靜。
“你怎麼知道?”元昊一臉驚訝,“那地方你也去過?”
“我沒去過,但我見過,”於生略一沉吟,坦然開口,“在梧桐路66號的二樓有一個房間,那房間很古怪,似乎通往其他維度……”
他便把梧桐路66號那古怪房間的情況大致跟元昊真人講了講,對方聽完之後便露出了帶着錯愕與疑惑的表情,拿着扇子搖了搖:“……這是怎麼個原理呢?”
話音剛落他就緊接着又來了一句:“之後可否讓我親眼看看?”
“那沒問題——另外我之前都帶着玄澈去看過一眼了,不過當時他並沒看出太大名堂來,只是大致推測那裡是個時空交匯點,”於生隨口說着,“不過現在先說說你的經歷吧——在那之後呢?看到那片廢墟和陰影之後又發生什麼了?”
“我的仙舟便徑直撞向了那團人形般輪廓的陰影裡……”
注意到於生一瞬間有點驚愕的表情,元昊真人又是無奈地一攤手:“我就說我仙舟失控了……”
“額,我知道我知道,”於生趕緊擺擺手,“再然後呢?你直接撞在了那影子上?!什麼都沒發生?”
“之後的情況……很怪異,”元昊的表情忽然變得古怪起來,似乎要費很大力來斟酌該如何描述自己記憶中所見的景象,“那陰影和陰影下面的廢墟就好像只是虛無的幻象,撞上去的時候沒有絲毫阻滯,但一瞬之後,我便感覺自己……彷彿元神出竅般失去了軀體,緊接着連仙舟也不見了蹤影。
“我彷彿化作一縷孤魂,與天地萬物失了聯繫,飄飄蕩蕩地在混沌未分中游蕩,飄蕩了不知多久,便好像突然撞在一面‘鏡子’上——於先生,你可有過穿過鏡面的經歷?”
於生:“我上哪有這經歷去?”
“好吧,想來也很難有,”元昊嘆了口氣,“反正那感覺很奇妙,就像自己一下子跌進了世界的‘背面’,我當時只有一個‘視角’,什麼也做不得,只能看着眼前的混沌倒轉,緊接着許多事物便從那‘鏡面’的另一側生長出來,有的像譭棄的城市,有的像高山,有的像成羣結隊在海面上凍結的大船……
“我便從那些虛虛實實的幻象中穿過,漫無目的地
遊蕩,我甚至‘感覺’自己在那混沌中游蕩了千百年,以至於神魂衰微,元神虛弱到都忘記了自己何來何往…
“但突然間,我被一個‘人’攔住了。”
於生聽到這一驚:“……啥玩意!?一個人?”
“我不確定,那時候我只剩下一縷心智,連自己曾經是不是人都記不清楚,只記得有什麼東西攔在前面,僅存的‘認知’告訴我,那是個叫‘人’的東西,”元昊一臉嚴肅地說道,“那‘人’手中拿着一面旗,一面很大的,破破爛爛的旗子。
“我還記得當時‘ta’跟我說了些什麼,但我聽不清也聽不懂,然後ta便從那旗子上撕下一塊布來,那一瞬,我覺得那塊布幾乎遮天蔽日,瞬間便遮住了周圍無數的幻象,再然後,那個‘人’擡手一揮,便把我層層包裹在那塊從旗子上撕下來的布片裡,而也是在接觸到那布片的一瞬,我聽懂了那‘人’與我說的、僅有的幾句話:
“ta說ta的名字叫孔達曼,是個使者,ta還說,那面旗子叫——‘噩兆旌旗’。”
於生瞬間輕輕吸了口氣:“噩兆旌旗……噩兆遊星的那個‘噩兆’?!”
“對,就是這一詞。”元昊真人慢慢點了點頭。
“那你之後有沒有找噩兆遊星問問……”
“問了,卻沒收穫,”元昊一聲嘆息,“那噩兆遊星嘴硬得緊,一口咬定它既不知道‘旌旗’的事情,也不知道‘孔達曼’是何許人物——我甚至把它整個浸入地脈裡泡了七天七夜,它也還是不肯開口。”
於生:“……”
他稍微聯想了一下對噩兆遊星而言這太虛靈樞的地脈是什麼玩意兒,頓時乾咳兩聲:“那什麼,那它可
能是真不知道。”
“嗯,事後想想,我也這麼認爲,”元昊真人微微頷首,“所以這件事的線索便斷了。不過我在外遊歷多年,這種稀奇古怪又突然斷了線索的經歷倒是也不少,我也習慣了。”
於生對老帥比這灑脫的探險態度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評價,只能哭笑不得地扯了扯嘴角:“行吧,那之後呢?聽懂了對方的話之後——”
元昊真人臉上帶着回憶之色:“再然後,我就突然從仙舟上醒了過來,之前的一切彷彿只是泡沫幻影,連仙舟的故障都沒有在靈盤中留下記錄,就連那顆‘黑星’,也從此不見了蹤影。唯一留下的,只有我手中憑空多出來的一塊布條——便是那自稱‘孔達曼’的‘使者’從‘噩兆旌旗’上扯下來的一塊。”
於生瞪着眼睛:“……這就沒了?”
“這就沒了,”元昊認真說道,“或者說,我能記得的就只有這些——或許在被那‘布片’包裹之後我又經歷了什麼,但我既無記憶,又無證據。”
於生捏着下巴,眉頭緊皺。
而對面元昊則在短暫思索之後又忽然開口:“另外還有一個細節。”
於生瞬間精神起來。
“在返回‘現實’之後,我仔細檢查了星盤中的記錄,”元昊真人一臉嚴肅地說道,“器靈雖然沒有記錄下之前仙舟故障以及穿過‘黑星’時的情況,但在星盤裡,航行日誌的‘時間’還是憑空跳過了17分鐘——那17分鐘從星盤裡憑空消失了,沒有任何環境參數被記錄下來,甚至沒有任何對仙舟自身情況的記錄。
“我當時便感覺不對,於是在將仙舟停靠到一處星港之後,我便直接開壇起卦,將仙舟上上下下里裡外外仔細勘察了數遍,結果發現跳過17分鐘的竟不只是星盤裡的‘記錄’,而是……整個仙舟,甚至包括我自己。”
於生聽着對方的講述,隱約明白了什麼,但還是微微皺眉:“意思是……”
“至少在那17分鐘內,我與我的仙舟,完全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元昊真人搖了搖扇子,慢悠悠說道,“於外界而言,我似乎只是消失了一瞬,但起卦卜問的結果是,仙舟憑空多了17分鐘‘空白’的航行損耗,我則憑空少了那麼一點點的‘陽壽’。”
於生感覺自己心臟砰砰直跳,一時間數不清的猜想浮上心頭,他沒想到元昊真人的經歷竟如此離奇,而這離奇的經歷背後……蘊藏的信息量更是驚人!
那消失的17分鐘意味着什麼?元昊真人在穿過“黑星”的過程中所見到的,所去往的又是什麼地方?那詭異的“黑星”又到底是什麼東西?
這一切,與“艾琳”又有着怎樣的關係?
於生皺眉思考着,忽然間卻又想起另一件事。
在梧桐路66號二樓的那間房間裡,鏡子中所映照出的不只有那片黑霧中的廢墟——在最近幾次,尤其是在那片“布料碎片”出現時以及那之後,鏡子中所映出的,是一座積雪的山洞,洞穴外大雪紛飛。
……那座大雪紛飛的山和山洞,會不會就是元昊真人在穿過“鏡面”之後所見到的那些幻象中的一部分?
“我也不敢確定,”在聽到於生的描述之後,元昊真人很認真地思考了很久才慢慢搖頭,“我當時元神虛弱至極,周圍的一切在我看來又都只是蒙着一層紗幔的虛實幻影,實在分辨不出那些細節,不過我確實也是有看到過‘山’一樣的東西的,你說的那座‘山洞’,說不定真的就在那某一處山上。”
聽到對方的回答,於生若有所思,一時間沒有再開口。
過了好一會,他突然聽到身後傳來細小的風聲,而後一個小小的身體便砸在了自己背上,並飛快地爬到自己肩頭。
一個咋咋呼呼又很開心的聲音傳入耳中:“你們在聊啥哦?”
於生擡起頭,看到艾琳陽光燦爛地笑着,小人偶的頭髮、身體和胳膊上掛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把自己掛得像個花孔雀一樣,手裡還抓着個幾乎有她半張臉那麼大的香囊,高興地在半空甩來甩去。
噩兆遊星漂浮在她腦袋旁邊,不緊不慢地轉着,一圈又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