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念穿着醫院裡肥大的病號服,瘦削的身軀整個掩在衣服裡面。讓人不禁聯想到契訶夫在《裝在套子裡的人》所着力刻畫的人物別里科夫,除去別里科夫的性格孤僻、膽小怕事,谷念在其他方面倒是與他如出一轍。
谷念面色如紙,抱着被角癱坐在病牀上,昔日紅潤的嘴脣在此刻卻像乾涸的枯井,乾裂又沒有一絲血色。嘴脣一張一合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眼睛緊緊得盯住背對着自己站在窗邊的那個男子。想要說些什麼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周子軒雙手插袋,似乎已經保持着這個姿勢很久很久,他一臉淡漠,彷彿病牀上的人與自已毫無干系。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轉過身順手勾起了椅背上掛着的外套,提起腳就要向門口走去。
一直癱坐在病牀上緊盯着周子軒的谷念看到他的動作立馬起身跳了下來攔住他的去路。
“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麼辦?”谷念大聲喊道。
周子軒一臉不耐煩,用手輕輕扶了一下被谷念碰到的衣角,“你?我倒是看你好得很,一個人似乎就攬起了全部重任呢,還哪裡需要我的照顧?”
“我沒有,我現在是病人……”谷念話還沒說完,周子軒一下子打斷了她,“你是病人?我看這世上再也沒有比你更健壯的人了!”
谷念一臉不滿,質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是什麼意思你還要明知故問嗎?你心機深重,利用我對你的一絲愧疚逼迫我和你結婚,結果呢,結果詩曉死了啊,她死前我連她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你知道我有多難過嗎?”
谷念聽到周子軒這樣說道,慢慢低下頭,輕聲說:“我知道,我知道詩曉去世你很難過,可是我是真的愛你,我想和你在一起,而且我們已經完婚了。”
“你不要偷換概念,婚禮舉行到一半和完婚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概念,舉行到一半就是我們雙方仍然還是自由身,況且我們連結婚證也沒領到。我對你,也就不用履行夫妻的義務。”周子軒語氣冷淡。
“好,就算是這樣,可我還懷着你的孩子,你怎麼就不看在孩子的份上留下來,哪怕你只是坐在我的身旁一句話也不說我也心滿意足。”
“你休想!難道我一堂堂少東家就在這裡毫無營養得坐下來看着你嗎?看着一個害死我心愛女人的殺人犯?”周子軒眉毛一挑,動怒了。
谷念聽到周子軒對自己說着毫不客氣的話,一甩手,指着自己的肚子說:“你口口聲聲說着我是殺人兇手,可你怎麼就不顧及一下我肚子裡的孩子,那也是你的親生骨肉,難道你還要間接害死他嗎?他又有什麼罪過,你不能因爲他的媽媽是我而不管他,你這樣做又有什麼資格來指責我?”
周子軒聽到這兒,表情僵硬了一下,慢慢把勾着外套的手放了下來,語氣緩和了一些說道:“好,我可以留下來,但你不要高興太早,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和你談,你最好對我講實話。不然我同樣還是會走。”
谷念一聽到周子軒不走的消息,高興得像個三歲的得到了糖果的孩子,立馬跳了起來,語氣歡快得說道:“好好好,你要知道的我都不會隱瞞,誰讓你是我最喜歡的人呢,你要留下來我肯定會和你坦誠相待,沒有一絲防備。”
周子軒重新把外套搭在椅背上,渾身癱軟得像是被抽掉了最後一絲力氣,他無力地坐在病房裡的椅子上,把頭靠在後面,慢慢得閉上眼睛,彷彿經歷了一場持久的戰爭,而且敗的一方還是自己。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乏,便索性讓自己徹底沉睡過去。
谷念看到周子軒一身疲憊,自己也識相的坐回到自己的病牀上去,這回換做她安靜了下來,她把自己蜷縮回被子裡面,凝望着這個自己深愛的男子。開始回想着他和她從相識相知到相愛再到現在成爲最熟悉的陌生人。
究竟是時光害人,讓人漸行漸遠。如果時間是一劑良藥,那這世間還會有這麼多的苦難,那麼多的離別嗎?當然不是。
這樣想着,谷念竟小聲抽泣了起來,她努力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來,而周子軒也絲毫沒有察覺。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周子軒被椅背硌得生生疼醒,睜開眼睛,發覺整個後背和大腿已經麻木得像是不屬於自己了一樣,渾身都痛。勉強掙扎着站了起來,然而根本就走不了,邁出兩步不到就不得不用手支撐着牆面靠了下來。
谷念在這半小時之內除了哭泣便是緊緊地凝視着子軒,彷彿他像是隨時會飛走一樣,此時見到子軒痛苦的模樣,馬上緊張得起身扶住搖搖欲墜的他。
“你怎麼樣?還好吧?”谷念輕聲問道。
周子軒擡頭看了看一旁的谷念,不動聲色得將谷念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拿開,“我沒什麼事,就是睡得不舒服而已。你別擔心。”
谷念察覺到了子軒的冷漠,不再強求。
想到之前子軒要問她事情,便問道:“你剛剛要問我什麼?”
周子軒轉身坐到了病牀上,擡眼看着谷念說:“向綿是怎麼回事?你到底把她怎樣了?”
一聽到子軒開口便問自己向綿的事情,谷念有些心虛得低下頭,說道:“你怎麼突然問起她了?”
“你記得你說過的話吧,如實回答,現在還問我問的問題又是什麼意思?”周子軒一臉清冷得看着她問。
谷念想起子軒一向說到做到,便不敢隱瞞,坐到了子軒剛剛起身的椅子上,慢慢說道:“其實我根本就沒有把她怎樣,是因爲你之前一直在顧忱家裡,只顧喝酒不理我,我纔想起向綿曾給我發過她的一張孕照,而顧忱又急於尋找向綿的下落,我便將他約出來以此爲交換條件,要他將你帶出來和我見面,就是這個樣子,我根本也沒有見到她本人,更不知道她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