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天,莊家老兩口帶着莊樺林跟向鵬飛,一大家子人浩浩蕩蕩來到小院。
兩年沒見,向鵬飛也長高了不少,見到黃玲後露出真摯的笑容:“大舅媽。”
黃玲神色一暗,孩子是無辜的,可爲了自己的孩子,她也只能硬下心腸來,強行擠出一個笑容對向鵬飛道:“林棟哲聽說你要來,一直念道着要帶你去書店買魔方呢,你去找他玩兒吧。”
向鵬飛並未察覺到黃玲語氣的異樣,興沖沖去了隔壁找到林棟哲。
“宋阿姨、林叔叔、浩哥你們好。”向鵬飛很有禮貌的打着招呼。
宋瑩還沒開口,林棟哲就迫不及待拉着向鵬飛出了門:“媽,我帶向鵬飛去書店了。”
“路上小心點兒,錢夠不夠?”
“我把存的零花錢都拿出來了,夠的。”
向鵬飛走後,宋瑩就站在門口聽着隔壁的動靜,同時還跟秦浩對視一眼。
隔壁的黃玲把莊圖南跟莊筱婷兄妹留了下來,隨後直接對莊家老兩口開戰:“爸媽,你們想讓鵬飛跟振東振北住進來,我不同意,家裡住不下。”
莊奶絲毫不慌,笑眯眯的道:“我們也考慮到了,讓筱婷過去,我和你二嬸還能幫忙照顧她。”
隔壁聽牆角的宋瑩聽得火氣上涌:“照顧個屁,這老太婆也太惡毒了,把三個正在長身體的男孩塞到玲姐家,把筱婷弄過去還能給她們幹家務,這算盤打得火星子都要冒起來啦!”
黃玲沒有理會莊奶,而是轉向莊樺林:“我特意支開鵬飛,是有些話不方便當着他的面說,在這裡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在圖南考上大學之前,我不同意鵬飛住進來。”
莊超英沒想到黃玲竟然會當着全家人的面撕破臉,又驚又怒,指着黃玲:“你……你……”
“開了學圖南就要面臨高考衝刺了,我不能讓任何人影響他高考。”黃玲直接無視莊超英憤怒的眼神。
“你瘋了!”莊超英漲紅了臉,怒聲道。
莊圖南這時卻說:“媽,我會管好自己,不受弟弟們影響的。”
黃玲看着一臉茫然還搞不清楚情況的兒子,心中一陣悲涼,她抱着跟丈夫離婚的決心來爲兒女爭取利益,哪怕是再苦再難,揹負不孝的罵名,也從來沒有退縮過,她只在乎兒女能理解她的苦衷。
就在莊爺莊奶正要開口反駁時,就聽門外傳來一個不屑的聲音。
“莊圖南你別不自量力了,就你那成績,稍微分點心就掉到年級三十名開外去了,還在這吹牛皮呢。”
莊圖南頓時鬧了個大紅臉,支支吾吾卻又無力反駁,這話從秦浩口中說出來,別說是他,就連莊超英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畢竟,秦浩是真的每次考試都拿年級第一的存在。
莊奶不爽地瞪着秦浩:“這是我們莊家的家事,跟你沒關係,小孩子就別湊熱鬧了。”
秦浩壓根不搭理這老太婆,給了黃玲一個安心的眼神,繼續說道。
“我爸媽已經不在了,幸虧有宋阿姨把我接回來,這幾年沒少受黃阿姨的照顧,我早就把她當做半個親人了,今天你們姓莊的全家出動欺負黃阿姨一個人,我肯定不能眼睜睜看着她一個人孤立無援。”
“你胡說什麼,誰欺負她了。”莊爺指着秦浩怒道。
秦浩走到莊圖南面前,用不可拒絕的語氣喝道:“莊圖南你把頭擡起來!”
隨後,秦浩用伸手指向莊家衆人:“你看看這一屋子人,全都姓莊,包括你跟筱婷都姓莊,只有黃阿姨一個人姓黃,她拼了命的對抗這想要把你們敲骨吸髓的一家人,你是黃阿姨唯一的兒子,你竟然還幫着他們說話,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我……我……”莊圖南瞳孔劇震,是啊,家裡這麼多人都姓莊,只有母親一個外姓人,可也正是這個外姓人不辭辛苦的爲他洗衣做飯,含辛茹苦的養大。
莊爺一聽就炸了,指着秦浩破口大罵:“哪來的混賬玩意,你一個晚輩就是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嗎?你家裡的長輩就是這麼教你的嗎?沒教養的東西!”
秦浩一陣冷笑:“我不到八歲父母就去世了,但我爸爸是挽救國家財產因公殉職,每個月廠裡還給我發二十塊補助,二叔二嬸虐待我,爺爺奶奶當幫兇,這就是我們家的教養,不過我也很感激他們,因爲他們教會了我一個道理。”
“這個世界上,親與不親,不在乎有沒有血緣關係,有些人裝作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仗着跟你有點血緣關係恨不得對你敲骨吸髓,有的人雖然沒有血緣關係,卻待你比親生的還要好。”
隔壁屋的宋瑩聽着秦浩一字一句的話語,眼淚不斷在眼眶打轉,她這輩子最值得驕傲的一件事,就是當了秦浩的監護人。
莊家一片寂靜,秦浩的話就像是一把巨錘狠狠砸在莊家幾人心間,甚至就連莊超英也無力反駁,他不知道父母偏愛弟弟嗎?只是他不願意承認罷了。
莊樺林聽得也是潸然淚下,她因爲是個女孩兒,從小就被父母區別對待,有時候吃飯都不能上桌,每天晚上只能睡桌板,一直睡到上山下鄉,回到蘇州二哥二嫂也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要不是爲了兒子向鵬飛能有個好的成長環境,她也不想低聲下氣的來求父母,爲難大哥大嫂。
莊奶眼見形勢不對,趕緊繞過秦浩,對黃玲道:“老大媳婦,有什麼話咱們一家人關起門來說,你犯不着找這麼個外人來當口舌,我們一大把年紀了還要受一個小孩子的糟踐……”
莊超英聞言看向黃玲的眼神也明顯多了些憤恨,覺得黃玲這是在打父母的臉。
黃玲卻拉着秦浩坐下,隨後正色道:“我初中畢業就進了棉紡廠,工作五年後超英才從常州調到附中當老師,我的工齡比他長,婚房是以我的名字申請的,後來生了圖南跟筱婷,廠裡又幫我換成了現在的兩間房,房子是棉紡廠給我的福利,我不同意,誰也別想住進來。”
說完,黃玲又看向莊超英:“如果超英堅持要讓鵬飛、振東振北住進來,我們先把婚離了,圖南、筱婷跟我,他搬出去。”
“你,你,我們莊家沒你這種媳婦!”莊爺氣得直接把茶杯給摔了。
莊超英也是青筋暴起,臉漲得通紅。
莊筱婷還從未見過父親這幅模樣,嚇得眼淚汪汪,秦浩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不用怕,你爺爺奶奶不會讓你爸媽離婚的,他們不敢,你爸要是離婚了就得搬到他們家住,這些年你爸的錢除了一部分用在一家人的生活開支上,其餘的全都上交了,他現在屬於是身無分文,沒房連輛自行車都沒有。”
“浩子,你別這麼說我爸。”莊圖南弱弱的拉了拉秦浩的胳膊。
莊超英已經被氣得雙眼噴火,這是把他那點遮羞布撕碎了,赤裸裸地給他兒子女兒,一大家子人看啊。
“莊爺,莊奶,你們也是這麼想的對吧?”秦浩沒搭理莊圖南,而是玩味的看向莊家老兩口。
莊爺自然是矢口否認,莊奶則是當起了和事佬,心平氣和地對黃玲道:“老大媳婦,你多心了,我這不也是心疼你一個人帶那麼多孩子,所以讓筱婷住過去,我好替你照顧嘛,完全是好心啊。”
黃玲冷笑:“那我還真是要多謝您的好心了,原本我只要帶兩個孩子,結果你們讓我帶四個孩子,還把我親生女兒弄過去給你們端茶倒水,結果反過來倒是你們好心了?”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說話呢,我當初也不過是隨口一說,你還記恨上了。“
反正已經徹底撕破臉了,黃玲乾脆豁出去了。
“媽,我跟超英說過,你最會做面子活了,但凡是不要花錢出力的事情,你嘴上說得可好聽了。”
莊奶面對火力全開的黃玲也有些招架不住。
但是這還沒完,黃玲繼續說道:“我跟超英戀愛那會兒,就老聽他說您怎麼怎麼不容易,那麼苦的日子還堅持讓三個孩子唸書,超英讀書時,每個月月底回家,您都帶着他低三下四的到處借糧食……”
秦浩忽然笑了,黃玲有些疑惑的看向他,就聽秦浩對莊超英說道:“莊叔叔,你有沒有想過,一個月有三十天,爲什麼偏偏非得等到您每個月回家的時候再去借糧食呢?”
這下把莊超英也給問住了,莊爺莊奶臉色一變。
“因爲只有這樣,您才能心甘情願的把工資拿出來‘還債’啊。”
黃玲自嘲的笑了笑:“還是浩子看得準,我竟然沒想到這一層,媽,當時您還問我要工資來着,好在我留了個心眼沒給,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家裡的債早就還清了,超英的工資是留給趕美結婚用的。”
“你們還想把我陪嫁的縫紉機給趕美當彩禮。”
莊奶無力的辯駁:“那不最後也沒給嗎?”
“沒給不代表你們沒做,只是沒有得逞而已。”秦浩說着轉頭對莊圖南道:“莊圖南,往後你看人記住一點,不要看她說什麼,而是看她做了什麼,人最擅長的就是撒謊了,但是行爲是不會騙人的。”
“行爲不會騙人……”莊圖南喃喃自語。
莊爺眼見洗腦了這麼多年的大孫子就要被“帶偏”,氣得用手指着秦浩一個勁的哆嗦。
“你少在這裡挑撥我們一家人的關係,我算是看出來了,這一切都是你在背後攛掇的。”
秦浩咂咂嘴道:“被說中心事,惱羞成怒了?人在做天在看,莊圖南跟莊筱婷已經不是孩子了,他們能有自己的判斷,你們做過什麼,他們都會記在心裡,就算現在想不明白,等他們大學畢業上班,接觸社會,也會明白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
莊爺憤怒地將莊奶的那隻茶杯也摔了個粉碎:“圖南跟筱婷成績好,就不能犧牲一點,幫幫弟弟們?”
莊圖南聞言再度陷入掙扎,秦浩正視莊圖南:“你的智商還沒到隨便學一學就能考上名校的地步,不努力就只能上個普通大學,到時候你就真的連我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爺爺……我……”莊圖南用一種愧疚的眼神看向莊爺。
莊爺怒不可遏,狠狠一拍桌子:“都是一羣喂不熟的白眼狼,我平時都白疼你們了……”
“走,我們都走,只當我沒生這麼個沒用的兒子,也沒有這兩個孫子孫女。”
莊爺發大招,莊超英立馬慌了神,狠狠一拍桌子怒視黃玲。
“你夠了,我們一大家子都在求着你呢。”
黃玲還沒開口,就聽秦浩陰陽怪氣道:“是啊,我們一家人都求着你了,你不要不識擡舉,只要我說了個求字,你就得聽我的,要不然就是你的罪過。”
“莊老師,你太把自己的面子當回事了,要是按照你的邏輯,你求一求美國總統,他也得把位置讓給你來做唄?”
隔壁的宋瑩聽得直接笑出聲來。
“浩子這擠兌人的功夫也不知道跟誰學的,也太……太厲害了。”
結果話剛說完,就見林武峰用一種顯而易見的眼神看着自己,宋瑩瞬間惱羞成怒,狠狠揪了林武峰一下。
莊家,莊超英被秦浩懟得無言以對,只覺得臉面被人撕下來一頓摩擦。
莊爺見狀狠狠瞪了莊超英一眼:“沒用的東西,連個媳婦都管不住,我們莊家沒你這樣的窩囊廢。”
“走,咱們走,不在這丟人現眼,惹人厭。”
莊樺林見狀趕緊對黃玲哭求:“大嫂,圖南成績好,一定不會受鵬飛影響的。”
“樺林,你大哥去年就勸過你,貴州高考分數線比江蘇低,讓你等鵬飛高考完再轉戶口,可你不肯,生怕政策有變,但是鵬飛要想考上好大學,就只能回蘇州,所以你一開始就打算要把鵬飛塞到我們家,對吧。”
莊樺林一個勁的哭訴在鄉下的生活有多苦,黃玲雖然同情她,但爲了莊圖南的高考,還是狠心拒絕。
“莊阿姨,你要是真的想讓向鵬飛來蘇州唸書,可以留下來單獨跟我們聊,沒必要指望一個讓你從小睡飯桌的父母。”
秦浩的話讓莊樺林有了一絲希望的同時,又讓她陷入糾結,黃玲已經跟莊爺莊奶徹底撕破臉,要是她留下來,這個孃家恐怕是回不去了。
“大嫂,我只是想讓鵬飛在蘇州有張牀……”
面對莊樺林的苦苦哀求,黃玲有些爲難的看向秦浩。
秦浩衝她點點頭,黃玲一咬牙:“樺林,你留下來咱們單獨商量。”
“好,大嫂,我把跟他爸的工資都給你,我們給生活費……”
莊爺莊奶暴跳如雷:“你個不爭氣的東西,趕緊跟我走,你以爲她真的能收留鵬飛?這擺明了就是挑撥我們之間的關係。”
莊樺林眼淚汪汪,眼神卻異常堅定:“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也要讓鵬飛留在蘇州,我不能讓他跟他爸一樣,一輩子扛大頭鎬。”
莊爺莊奶氣得不行,又把目光看向莊超英:“莊超英你個沒用的東西,我們要你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