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龍殿的殿門被關上,渾厚的聲音,重重的撞擊着在場所有人的心,天子的威嚴彷彿也是如此,任是誰,也不敢上前去拂逆其意。
殿外,倪澤不肯就此離去,但只屹立當處,只等待着獨孤子庶從裡面出來,才能知道結果到底如何。
“子庶……”
明明城樓之上,他是親耳聽見楚雲霓這麼叫喚裡面的那個少年的,可是,在潛龍殿中,他卻說自己纔是孟贏,這當中,到底誰纔是真,誰纔是假,在這一刻倪澤不禁心中漣漪叢生。
“見鬼,難道楚雲霓誑我?”倪澤喃喃着道,但只將拳頭打擊在身旁的柱子上,心中忿忿。
伊人本來是要就此離去的,但是在經過倪澤身邊的時候,聽到他這句話,卻是停住了腳步,“還是希望將軍不要多起疑心的好,節外生枝,皇上只怕會不喜歡。”
倪澤冷睨着這個女人,心中的疑惑越發的大了起來,“你和孟贏是什麼關係?別跟我說你剛纔不是在替蒙孟贏說話。”
“孟贏不是你帶來的嗎?”伊人反口問道。
“我說的是哪個孟贏,你心裡清楚。”倪澤卻又是一口堅定的回了過去。
這下,伊人緘默了起來,無言以對。隨後,她但只瞠大了一雙眼,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倪澤,我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我沒必要在這裡和你糾纏不休。”
她但只側眼看了一下潛龍殿緊閉的大門,她訕笑了一聲,“無論真假,皇上認定誰是子庶,誰就是子庶,都不是你我所能決定的,我奉勸你,還是少參和一些事情的好。”
說完,伊人則是一步步的朝着階梯的下方走了下去,但只留下這短暫的一句,“我倒想看看皇上,到時候會怎麼處置你的這一個孟贏。”
怎麼處置?
這一點,倪澤倒是沒有想過的,他但只看着伊人的身影朝着階梯下面走去,那一身火紅的長紗一路在階梯上迤邐着,十分的顯眼,卻也十分的……礙眼。
然而,朝着階梯下面走去的伊人,神情上卻掩飾不去那驚訝。
她略微側首,用眼角餘光去瞥着那個此刻站在高處的將軍身影,心中也逐漸的不平靜了起來。
“到底,倪澤想幹什麼?置孟贏於死地?”他帶這麼一個人來見皇上,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如果皇上真的確認了那個人就是子庶的話,是不是代表着,孟贏就得死。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自己又有什麼能夠幫得上他的?
遠望着伊人所去的身影,倪澤的心中也不平,他發誓,如果這一次被楚雲霓給誑了的話,他絕對會提刀去砍了那個女子的,三番兩次這樣,他的耐性也是有限的。
他在潛龍殿外不知道站了多久,但只見天上又的再度紛紛揚揚的下起了小雪,看樣子,這場雪不下到年關,怕是不會停的,普天之下的老百姓,要過個好冬了。
而當潛龍殿的門被打開的時候,獨孤子庶卻是一臉歡笑的模樣,就連此刻手上,都還捧着皇帝賞賜的不少珠玉玩物。
看來,皇上和他相聊甚歡。
“你到底是誰?”倪澤見到獨孤子庶終於走出來了,臉色不但難看,就連聲音也低沉,“或許該說,皇上到底認爲你是誰?”
“我都跟皇上說了,我是孟贏就是孟贏,絕對不會變成子庶的。”獨孤子庶心中還是很歡樂的,最起碼,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父皇。
他將自己手上捧的那些珠玉拿了上來,“看,這是父皇賞賜的東西,還說你將我找回來有功,他很是懷念孟國公呢!”
倪澤聽着他的話,越發的惱火,驀地將手一揮,獨孤子庶手上的珠玉全部被倪澤給揮灑下去,順着階梯滾落的聲音。
卻抵擋不住倪澤咆哮的聲音,“既然你是孟贏,爲什麼還口口聲聲叫父皇,這不是你該叫的,你答應楚雲霓什麼,我全都聽見了。”
聽着倪澤的咆哮,獨孤子庶但只撇了撇嘴,一臉的無奈,一步一步的朝着下面走去,順着臺階重新拾起那些東西。
“這些東西這麼好,都是賞賜的,這麼丟棄了太可惜了,我還打算永遠帶在身邊呢!”獨孤子庶一邊收拾着,一邊喃喃的說道。
他越是如此的模樣,倪澤就越是心中惱火,他快步的朝着階梯越下,阻擋在了獨孤子庶的面前。
在獨孤子庶將手朝着一串珍珠伸手過去的時候,倪澤卻是將腳踩踏上去,正好踩在子庶的手指上,這一雙黑靴帶着凜冽和無情,就像是踐踏一般,他看不起此刻卑躬屈膝的獨孤子庶。
“是個男子漢,就堂堂正正的面對自己,這樣算什麼?你真的是孟贏嗎?”倪澤怒道,雙眼錚錚的看着獨孤子庶,“你如果敢頂天立地的說一句,你就是孟贏,我立刻放過你。”
聞言,獨孤子庶則是沉默了起來,就連掛在臉上的那一抹笑,都僵凝住了。
“我就快要死了,何必執着於是子庶,還是孟贏呢?”他擡首,但只正色道,“要是父皇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他豈不是要傷心死了?神仙也救不了我的……”
他的話語,說得很是平穩,不帶半點波瀾,但是在這一刻,卻是敲擊着倪澤的心。
“我是子庶,可是又能怎麼樣,父皇現在覺得孟贏就是我,龍心大悅,我身爲一個兒子,無法在父親的膝下承歡,孟贏替我做了,我就不應該再去打亂這樣的局面,父皇年紀大了,受不了。”獨孤子庶說着,卻是將頭高高的擡起,看着這上面高高的宮闕。
不是他想仰望這宮闕的無上威嚴,而是隻有這樣,他才能讓淚倒回去,不流下來。
隨後,他則是又笑了起來,撥開倪澤的腳,繼續朝着地上將那些東西撿起來,“誰是子庶,真的不重要!我還在想着,等到我死去了之後,父皇賞賜的這些東西,就和我一起陪葬,這樣,九泉之下,我也會開懷的。”
倪澤不可置信的看着這個少年,就像是碎了再次粘上的花瓶,已經破碎不堪,可是,此刻皇上賞賜的這些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東西,卻能讓他這麼開心。
就在獨孤子庶將所有的東西撿起來放進懷中的子庶一提,強令着這個少年直視自己,“你聽着,對於你來說誰是子庶都無所謂,但是對我來說不一樣。”
他憤怒的將子庶給一丟,將手指着潛龍殿的方向,那階梯高高在上。
“我倪家世代盡忠於皇室,如果孟贏不是皇室血統的話,我倪澤就沒效忠他的必要,我必須保證繼承皇位的人,是真正的皇家之子。”
他說着,便是忿忿的看着獨孤子庶,“之前孟贏和太子怎麼鬥爭我不管,那是因爲我覺得將來無論是誰當上皇帝,都是我該效忠的人,可是現在不一樣,你是子庶,你當不了皇帝,也輪不到孟贏來當。”說罷,倪澤卻是豁然抽出了腰間的長刀。
直指着此刻的獨孤子庶,長刀隱泛寒氣,在小雪微微落下的時候,與長刀刀刃相擦而過,最後也還是落下,碾落成泥。
面對着倪澤的長刀,獨孤子庶但只覺得欣慰,“父皇能有你這樣忠心耿耿的部下,真是一種福氣。”說完了之後,他還是堅持己見。
回過頭去,他想朝着宮道的另一頭走去的時候,卻是遠遠的瞥見了站在不遠處的那抹身影。
但見此刻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有寒風隱約吹動站在宮道上孟贏的衣角,錦冠長袍下,此身卓越無雙,容顏溫潤如玉,遠遠的看着此刻的倪澤和上官子庶,眼神之中,隱約泛有不悅和……殺氣。
“你都聽到了?”倪澤在側首見到孟贏站在當處的時候,豁然只將長刀朝着孟贏所站的方向指了過去。
知道了孟贏的身份,他就不容許孟贏還留在這靖宮中。
“聽到了。”孟贏也毫不掩飾,剛纔他們所說的一言一語,他都全部聽在耳中,但只見他一步步的朝着獨孤子庶的身前走去,“這多年不見,你能活着我真的很開心,但是……你爲什麼要回來呢?”
“你可知道,你如果回來了,我就必須死?”孟贏問道,欺君之罪,他擔當不起的。
子庶有些錯愕,他從沒想過要這樣面對孟贏,一時之間有些慌亂,側首看着倪澤,倪澤卻是依舊死死的盯着此刻的孟贏。
然而,還沒等到獨孤子庶開口的時候,卻見倪澤手中緊握的長刀,在這一刻架上了孟贏的頸部上,“是要我送你去見皇上,還是你自我了斷了?”
倪澤是個乾脆人,鐵血沙場,生死不過一刀的事。
孟贏但只側首看着倪澤,臉上的神情依舊,卻問了一句頗爲無奈的話,“倪澤,你知道的事情,未免也太多了?”
在說話的同時,不但倪澤的神情之中有殺氣,就連孟贏,也忽現狠戾。
風雪,飄過這空闊的宮道上,對影……成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