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韓米珈被推進急救室後,歐冶欽感覺自己的身子整個就癱軟了下來。他癱坐在室外走道兩旁的過道上,看着門上方的等從黃色變成了紅色,喉頭傳來重重的刺痛。
時間已經太晚,整個醫院都分外得靜謐,安靜得讓他覺得自己的呼吸聲都是那麼突兀。嚥了口口水,他拿出了手機打了個電話給劉貝貝,告知了這邊的情況,並讓她處理好陳明的後事。隨後他掛上了電話,雙腿打開整個人都傾了下去,雙手扶着額頭,一臉的痛苦。
此時此刻,感覺世界是那麼灰暗。怎麼都不會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太出乎意料,突發的事件讓他措手不及。全身被雨淋得溼漉漉的,雨水因爲他停下來的動作,緩緩地往下滴下,在他的身下留下一灘水,在醫院的白熾燈下分外兩眼。
沉痛地閉上眼睛,事情的結果讓人難以接受。發生這樣的意外誰都不想,他因爲她的倖存而感到慶幸,卻又另外兩人的去世而趕到刺心。醫院一直是他最爲討厭的地方,從小到大遭受的經歷讓他覺得這簡直就是個地獄般的存在。
而這一次,他卻將自己在意的人送入了地獄。
雙手用力地緊握成拳,此刻的他多麼痛恨自己的無能,在這樣的現實面前,他無力抗爭,更無法保護任何人。任何一個他在意的人,他都無法在她們最需要的時候保護着她們。
就在這個時候,另一邊的急救室裡,幾名護士推着兩輛推車走了出來,臉上的表情淡然無比。聽到聲響的歐冶欽睜開眼睛,就看見那兩輛蒙着白布的推車,心臟像是被萬千根針刺穿般,疼得每次跳動都近崩潰。
輪子滑過地面的聲音越來越遠,又是沉痛地閉眼過後,歐冶欽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撥通了劉貝貝的電話告之了她這邊的情況。聽到消息的劉貝貝震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從她的呼吸聲中歐冶欽就能感覺她的身體在顫抖。
“通知陳明的家人過來一趟吧。”
歐冶欽很想用最爲平靜的語氣來掩蓋自己內心的翻滾,可還是佯裝不了任何。他的聲音沙啞着,語氣中充滿了悲傷,“讓公司也派人過來。”
說完,歐冶欽便掛上了電話。身體疲軟地癱在座椅上,整個人都滑了下去,頭依靠在牆壁上,平時明媚的眼眸在此刻毫無生氣,修長的身子散發着濃濃的落寞的滋味。
看着天花板,歐冶欽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只剩下窗外玻璃被雨滴敲打着的聲音,淅淅瀝瀝一直下個不停。雨,好似也下進了他的心底,溼潤得一塌糊塗,眼前的光亮被氤氳出一層又一層濃濃的霧氣。
命運,就是如此難以把握的東西。
過了約莫一個小時後,一名醫生從急救室裡走了出來。歐冶欽一聽見聲響連忙起身朝着他走去,緊張地問:“醫生,病人怎麼樣?”
只見醫生用一隻收摘下了口罩,因爲對這些事情司空見慣,顯得平淡無奇,“病人顱內出血,因爲遭受了劇烈的衝擊,導致內臟受損。就目前的情況看來,不容樂觀
。”
聽醫生這麼說,歐冶欽感覺自己的腦子轟得一下徹底空白了,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就在此時,醫生又說道,“縣城醫院的醫療水平跟不上市區的,我們建議辦理轉院手續。聽聞你是她認識的人,請問你是?”
“我是她……”
在“上司”兩個字涌上喉頭的時候,歐冶欽停頓了一下,他突然覺得這兩個字令他反感,將兩人的距離拉得好遠好陌生。雙手又緊握過後,他說道:“我是他丈夫。”
醫生恍然明瞭,點了點頭說道,“那你隨我一起去辦理下手續吧,我這邊通知市裡醫院的車子過來。”
歐冶欽點了點頭後,跟着醫生走向了樓梯。一路上,腦海裡一直盤旋着剛剛自己說的那句話,在此刻,他莫名地居然在這慘痛的事件中,有了讓他感覺溫暖的東西。
經過了近兩個小時的車程之後,韓米珈被送到了省直醫院的ICU。一直處於昏迷狀態的她,身體被插滿了各種各樣的檢查的儀器,手上吊着掛瓶,而歐冶欽只能在室外遠遠地看着她。
他在醫院附近的酒店訂下了房間,爲了更好的照顧隨時會醒來的她,通過電話將所有等待着他處理的事情統統延後,一心一意爲一人。
第三天時,他接到了劉貝貝的電話,她隨同陳明的家人一起來到了這座城市,並且在去醫院的路上。得知這個消息的歐冶欽,在看望韓米珈過後便驅車去了縣城。
當歐冶欽來到醫院的時候,劉貝貝和陳明的妻子已經在醫院的太平間裡。他和劉貝貝通完電話過後便朝着醫院外圍的建築走了過去,許是陰天的緣故,歐冶欽每次擡眸間都感覺世界是一片灰暗。
內心的震撼是從他看到陳明妻子的時候開始的,她挺着一個大肚子,在劉貝貝和另外兩名職員的攙扶下從認屍處走出出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是一片蒼白,沒有一絲血色,瞳孔木訥得好像是失明的人一般,面容憔悴不堪。
幾人和歐冶欽正面迎對,就在劉貝貝準備開口叫喚的時候,陳明的妻子在那一瞬間整個人癱軟在地上。在走廊的過道上,失聲痛哭了起來。
“嗚嗚……嗚嗚……”
哭聲刺痛人心,沒有嘶吼沒有尖叫沒有撕心裂肺,只有輕輕的低嗚聲,卻每一聲都讓人心疼無比。她的頭髮凌亂地落下,髮梢剛好垂在她圓滾的肚子上,隨着她的哭泣整個人的身體都發着顫抖,醫院的背景看起來又是那麼冰涼。
另外兩名同事連忙去將她攙了起來,一邊告訴她地上涼,一邊坐到了旁邊的座椅上。他們輕輕地抱住陳明的妻子,手在她的背上輕輕的拍着,表以安慰。
“嗚嗚嗚……我……嗚嗚……離孩子的預產期還有50天……”
“你就這麼走了,讓我和孩子怎麼辦……”
“嗚嗚嗚……你這個狠心的傢伙……嗚嗚嗚……”
陳明妻子沙啞着聲音哭泣着,輕聲的低語讓陪伴着的同事都忍不住淚目,紅着眼眶對視了一眼後又別開
了目光。輕輕地撫着她的背,她懷着身孕的肚子是那麼顯眼那麼奪目,那麼……讓人覺得過於殘酷。
歐冶欽正準備朝着她們走近的時候,劉貝貝卻朝着他投去一個眼神,搖搖頭示意他現在並不適合過來慰問家屬。歐冶欽理解地點了點頭後走近了旁邊的一個過道,過了一會兒之後劉貝貝也走到了他的那邊,兩個人站在窗口,窗外的天陰雲密佈。
“我怕您的出現會波動她的情緒,她本就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了,加之懷着身孕。”
一上來,劉貝貝便解釋着,而歐冶欽也點了點頭表示明瞭,他沒有看劉貝貝,只是深深地吐了口氣,問:“陳明的父母呢,知道這件事了嗎?”
說到這裡,劉貝貝沉默了一下後說道:“他的妻子並不打算告訴家中的兩位老人,對方只有陳明一個兒子,又獨自在老家,怕他們接受不了這個現實。”
歐冶欽沉痛地閉了下眼睛,緊握的雙手使關節凸得那麼明顯,在這樣的氣候裡是那麼冰涼。
沒有人願意失去自己在意的任何人事物,越是在意便越是刺心。可,他真的無力挽救的生命,除了給予經濟上的補助外再做不了其它,可誰又願意用生命換金錢呢?健康和平安,是用再多的金錢都換不來的。
“好好處理陳明的事吧,有任何進展都跟我彙報。”
說完,歐冶欽便朝着樓梯的方向走了過去。劉貝貝應了一聲,沒來得急問韓米珈的情況,他便已經走出去了很遠的路。想要脫口而出的話語還在喉頭,便已被她生生地嚥了下去,看着歐冶欽下樓的背影,她知道對於現狀,他比任何人都痛心。
回到了省直醫院後的歐冶欽,直接去了ICU病房。換上了消毒服,他走到了韓米珈的身邊,看着躺在牀上的她一動不動,面無血色,沉沉的閉着眼睛,微微地皺着眉頭。
房間裡極爲安靜,只有冰冷的儀器發出的聲音。歐冶欽坐在了她的牀邊,伸手去握着她沒有掛吊水的那一隻手,細膩的肌膚是那樣冰涼,觸得他整個身體都爲之一振。心頭,涌上了越來越多的心疼,不光光是因爲她一個人,也爲了整個事件。
這樣刺心又無能爲力的經歷,這是他人生中的第三次體會。第一次,是明知自己精神分裂卻在發病時無法控制的自己;第二次,是在母親遭遇毒手後卻無法將她拯救;這一次,是脆弱的生命就此和世界告別。
沉痛地閉上雙眼,眼眶又一次溼潤了起來。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病房裡冰涼的空氣吸入胸腔讓他覺得特別清醒,他難受地哽咽。
“韓米珈,你說,我該如何是好……”
歐冶欽喃喃着,原本磁性的聲音沙啞着,讓人覺得心疼。他輕輕地將她的手握了起來,送到嘴邊輕吻一口,正準備繼續說話的時候,握在手中的手在此刻輕輕地動了一下。
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覺,整個人都停止了動作,怔怔地看着自己的雙手,接下去,那隻纖小的手指又動了一下。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