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冶欽又怎會感覺不到韓米珈發生的變化,他並沒有急着往前,而是停下來頓下了腳步,就這麼陪在韓米珈的身旁。聰明如她,他知道她一定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所以纔會像現在這樣。而他也並不開口,主動去將這些事情說出來跟韓米珈講。
“陳明的孩子,出生了,是嗎?”
猶豫再三後,韓米珈還是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即便只是自己的猜想,她也覺得自己的內心已經翻滾了起來,全身的血液在血管裡迅速地流淌着,速度快得讓她覺得有暈眩的趨勢。
“恩。”
歐冶欽也不迴避,應了下來。而他的這一聲,讓韓米珈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被什麼東西擊中般,有什麼東西汩汩地從胸腔的左邊涌了出來,難受得打緊。全身都忍不住顫抖了起來,垂在兩邊的雙手用力地握成拳,然而卻越來越冰冷,手心中甚至還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在她身邊的韓舒遠,聽到了兩人的對話,也是驚訝地瞪大了雙眼。他知道那是誰,也知道是誰的孩子,誰是孩子的父母。倏地,腦海裡就回放起那個在A市醫院裡發生的場景,混亂激動的畫面,是他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經歷遭受這些。
想到這裡,韓舒遠便忍不住嚥了口口水,他的身子條件反射般地往後退了一步,躲在了韓米珈的身後。而他的這個動作,讓韓米珈的心不禁爲之一振,心頭酸澀得說不上話。他害怕了,一切的一切都是因她造成,她讓自己的孩子小小年紀便經歷了這樣不該經歷的場面。
韓舒遠低着頭,不說話,而歐冶欽自然是通通都看在了眼裡。而這一次,他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無限寵溺般慣着韓舒遠,他不樂意不高興的事情,他就不逼迫他去做。他往前走了兩步,從韓米珈的身側來到韓舒遠的面前,蹲下身來。
“小鬼。”
他依舊以他最爲習慣的方式叫着他,一雙大手也柔和地落在了韓舒遠的肩膀上。而他的這一句話,卻一下子就刺痛了韓舒遠,他皺眉,忍不住開了口,語氣裡夾雜着不安,以及一絲絲責怪:“爲什麼要帶媽咪和遠遠來這裡,他們不想看到我們,他們是傷害過媽咪的人。”
“陳明叔叔的離開,難道是媽咪的錯嗎?難道是叔叔的錯嗎?”
往日裡極爲平靜沉穩的韓舒遠,鮮少地激動了起來。他擡眸看着歐冶欽,明亮的眼睛裡有光芒在急速地閃動着,帶着盈盈的光。
“正是因爲媽咪沒有錯,所以
叔叔才帶你們來這裡。”
“既然沒有錯,那就沒必要逃避,對不對?”
“這個世界上少了一個鮮活的存在,我們都惋惜,繼而又多了一個和遠遠一樣可愛的小天使,我們都祝福。陳明叔叔是媽咪曾經的同事,相信他在天上也想看到這樣的一幕,不想活着的人們互相記恨互相傷害,對不對?”
歐冶欽的幾句話下來,讓韓舒遠無言以對,也讓韓米珈的心爲之動盪。她明白了歐冶欽的良苦用意,此前的她一直都在逃避這些,將一切的過錯和造成遺憾的原因都歸咎於自己身上,甚至還覺得自己的存在那般可恥。可歐冶欽在教他,甚至教她一個道理……當發生了無力改變的事情時,我們能做的,就是堅強正面面對所有接下去要發生的。
韓舒遠用力地咬了一下下脣,即便他依舊不想邁開步子,即便他的內心已經肯定了歐冶欽的說法,可是小小的心依舊帶着略微的膽怯。卻不想,就在這個時候,歐冶欽張開了懷抱,將韓舒遠整個人抱了起來。
他高大的身子隨即站了起來,這突如其來的情況讓韓舒遠小小抽了一口氣,可是內心剛剛空空的地方卻一下子就被填滿了。順勢,韓舒遠就將腦袋貼在了歐冶欽的肩膀上,細膩的肌膚蹭着他極有質感的外套,貼得越近,就越是讓他心安。
見狀,韓米珈也深吸了一口氣,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後,她正準備邁步往前走的時候,自己的手就已經被一溫柔的大手給包裹住了。原先冰涼萬分的手,在感受到了歐冶欽手掌傳來的溫度時,胸腔內的心臟跳得那麼劇烈,韓米珈激動得說不上話來,她回過頭去,看着一手抱着自己兒子一手握着自己的歐冶欽,他深邃的眸光裡傳遞着滿滿的力量給自己。這一個瞬間,韓米珈感覺身體某個部分就這麼被融化了,熱得冒氣……
兩個人互相交換了一個信任的眼神,隨後韓米珈就這麼被歐冶欽牽着,三個人一起朝着陳明妻子所在的病房走了過去。在繞過了兩個過道之後,歐冶欽的腳步停在了303的病房前,門緊緊地關着,站在外面也聽不到任何一絲門內的聲響。
嚥了口口水,韓米珈還是忍不住顯得有些緊張。而歐冶欽看了她一眼,得到了她的迴應後纔將門拉了開來。三人還沒走進病房的時候,便聽到了室內的動靜,孩子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們都在病房裡,在聽到了門被打開的聲音後紛紛投來了目光。
感受到了陌生的視線,韓米珈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不過還是立馬反應過來,衝着他們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
“叔叔阿姨們好,我……我們是來看嫂子的。”
不難感覺出來,韓米珈十分緊張,先前自己在醫院時,已經見到過其中兩位老人,而現今又是在這樣的場合下見面。她的手緊緊地握着歐冶欽的,好似只有這樣才能給自己勇氣和能量。
將目光投到了牀鋪上,躺着的產婦面色還算不錯,在暖白色的燈光下還能看到絲絲紅潤。而她的眸光與韓米珈的對視,也讓她不免有些膽怯,可還是強忍着,硬生生地迴應了一個微笑。
“進來吧。”
陳明妻子的三個字,臉上的表情和說話的語氣,有些出乎韓米珈的預料,而歐冶欽則瞥了一眼放在旁邊的花束和禮物,很是自然地走了進去:“過來的太匆忙,沒來得急準備,麻煩讓劉的東西看來是送來了。”
聽到歐冶欽這麼說,韓米珈將眸光也投到了歐冶欽看着的方向,牀鋪旁邊放着的大大的花束、水果、嬰兒衣物和玩具,零零散散地放了一堆佔了很大一個地方。也是隨着歐冶欽的走近,兩個人的對話,讓韓米珈感覺出來其實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他已經和陳明一家人拉近關係。
也許是內心得到了一絲慰藉,韓米珈這才更加有勇氣了一些,她牽着韓舒遠的手,朝着裡面走近了一些。讓她怎麼也沒有想到的是,接下去的時間裡,房間裡的氣氛並沒有她預想中的針鋒相對,甚至是老死不相往來,可是那些幻想中的畫面卻沒有發生,甚至於自己的料想大相徑庭。
雙方的老人也許是因爲新生命的到來,態度柔軟了很多,即便沒有完全從喪子之痛中走出來,不過面容和精神已經比之前好多很多。而同樣身爲人母的韓米珈也能感覺到初爲人母的陳明妻子,身上也已經散發出濃濃的柔軟的味道,加倍地柔軟,想要將世間上所有的美好都饋贈於這個上天賜的禮物。
儘管都只是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卻已經讓韓米珈鼻子酸得快要落淚。也許是因爲難過,也許是因爲自責,也許是因爲感動,也許是因爲這份原諒和理解來得太過突然……
歐冶欽的電話是在大家談天正熱鬧起來的時候響起的,他給了一個抱歉的眼神,隨即便接起了電話朝着門口走了過去。他的離開,讓房間內瞬間安靜了下來,氣氛靜謐卻沒那麼尷尬。韓米珈坐在陳明妻子的牀邊,兩個母親相互對視了一眼,她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麼,反而,是陳明妻子先開了口。
“米珈,像欽總那樣的好男人,要好好珍惜。”
陳明妻子突然冒出來的一句話,讓韓米珈有點措手不及,她吃驚地看着她,卻發現躺在牀上她雖然對她說着話,目光卻一直停留在一旁看着小嬰兒的韓舒遠的身上。那眸色,溫柔得像是月光下最爲平靜柔軟的湖水,沁得讓人快要融化……
韓米珈的心動盪了一下,緊緊地一抽,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樣的話語,而陳明妻子說着又收回了目光,與她對視。她再也沒有說話,只是衝着她微微一笑,而韓米珈卻從她的眼神裡讀到了“不用明言,我什麼都懂”的意思。
房間裡,不知爲何,又蒙上了一層神秘的網紗,在空氣下籠罩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