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伯特家族,這團縈繞在頭頂的陰雲,終於消散了。”
當米爾斯伯爵遇刺身亡的消息,跨越遙遠距離最終抵達塞爾荒野,傳入紅鐵龍耳中時,他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這不僅僅是一個敵人的覆滅,更是一個可能帶來長遠麻煩的潛在隱患被拔除,讓他感到心胸舒坦了許多,心安了一點。
坦白而言。
即便米爾斯伯爵後續只派遣家族私軍前來荒野尋仇,伽羅斯也有十足把握將其全軍覆沒,給艾伯特家族造成慘痛損失。
然而。
對於一位身處南方雷蒙公國腹地、享受着貴族特權與法律庇護的伯爵本人,以伽羅斯的力量也有些鞭長莫及之感。
他總不能真的一路飛到艾伯特家族領地的上空,然後一巴掌將伯爵拍死。
如此簡單粗暴、手段直接的惡龍並非沒有先例,但他們基本都沒能活着離開人類聯邦的核心區域。
伽羅斯從不認爲自己在那種情況下能夠殺出重圍。
反倒是鮮花騎士夏爾的意外到來,爲伽羅斯打開了另一條思路,提供了另一種可能性。
很顯然。
米爾斯伯爵過於高估了自己那套馭人之術,也嚴重低估了鮮花騎士夏爾·海因斯這個工具的獨立意志與行動力。
他篤定地認爲,這位年輕的著名勇者,會像絕大多數被名利和恩情衝昏頭腦的冒險者一樣,只需他這位伯爵大人稍加蠱惑,描繪一番討伐邪惡巨龍所能獲得的巨大聲望與榮耀,對方便會熱血上頭,不假思索地衝進荒野,成爲他手中一把鋒利卻無腦的刀。
可惜。
鮮花騎士雖然年輕和經驗不足,也確實被伯爵的僞善矇蔽,被精心編造的謊言所教唆利用。
但他本身絕非愚笨迂腐之徒,並沒有完全按照米爾斯伯爵所預期的那套劇本去行動。
“不過,倒是真沒想到,這艾伯特家族暗地裡的手段,比我還要黑。”
“他們恐怕是想要篩選出那些擁有天賦的孩子,讓他們從骨子裡就將家族視爲唯一的歸屬與信仰,毫無保留地奉獻一切,因此在選定合適的目標後,便親自策劃意外,人爲地製造孤兒,再以救世主的姿態出現進行收養和洗腦。”
“相比之下——”
紅鐵龍咧了咧佈滿利齒的嘴:“——我這頭世俗眼光裡的惡龍,似乎都顯得過於光明磊落了,可以稱得上善良。”
有些貴族在華美體面的袍服之下,確實隱藏着難以想象的邪惡與齷齪。
也難怪許多聖武士踏入社會後所上的第一課,往往就是被嚴禁隨意使用偵測邪惡之類的法術,美其名曰此舉嚴重侵犯個人隱私,違背了聖武士的基本準則。
現在想來,其中深意耐人尋味。
不過無論如何,艾伯特家族的風波,至此大抵可以告一段落了。
那些曾經視家族高於一切、甘願爲之奉獻生命的符文騎士羅德、煉金術士西耶娜等人,在獲悉自己悲慘身世的殘酷真相後,他們過往有多狂熱地擁護艾伯特,如今就會有多麼刻骨銘心地渴望將其徹底撕碎、焚燒殆盡。
可以預見。
失去了主心骨又面臨內部崩塌的艾伯特家族,很快便會陷入自顧不暇的境地,再也無力顧及塞爾荒野這邊的事務。
“夏爾,回來吧。”
“有一個新的任務要交給你完成。”
伽羅斯通過傳訊石,聯絡上了正在外的鮮花騎士。
此時此刻的夏爾·海因斯,正身處一場逃亡之中。
儘管他在刺殺米爾斯伯爵時,憑藉邊界行者的技能封鎖了現場空間,行動乾淨利落,未留下有關自己的蛛絲馬跡。
但是。
在魔法力量無處不在的超凡世界裡,只要有權勢者決心不計代價地進行追查,即便現場沒有留下任何實質線索,也依然有辦法鎖定目標。
艾伯特家族畢竟是雷蒙公國內頗具影響力的伯爵家族。
其家主在莊園內遇襲身亡,此事在貴族圈內引發了不小的震動,人心惶惶。
高層下令必須嚴查兇手,於是不惜重金請動了強大的預言系施法者進行追蹤,最終將目標鎖定在了——大名鼎鼎的鮮花騎士身上。
在後續的調查過程中,艾伯特家族暗中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也逐漸浮出水面。
然而。
爲了維護整個貴族階層的體面與聲譽,其他當權者選擇了掩蓋和封鎖消息,僅僅將事件簡單定性爲一場仇殺,並隨意編排了一個理由,便對鮮花騎士發起了全國性的通緝。
所幸夏爾兼修奧法騎士與邊界行者兩大職業途徑,對空間移動和反追蹤頗有心得。
一路逃亡雖然也遭遇了幾次驚險的圍堵,但最終都有驚無險地被他化解,距離荒野越來越近。
時間的流速在逃亡中顯得既漫長又迅速。
終於,在某個清晨,風塵僕僕卻目光更加堅毅的鮮花騎士,跨越了最後的界限,身影重新出現在塞爾荒野那荒涼而熟悉的地平線上。
最後,他停留於溪木鎮。
綠龍路德維希按照上面的指示,正式將管理這座日益繁榮的荒野小鎮的權責,交接給了夏爾·海因斯。
在熔鐵部落的整體規劃中,這座荒野邊陲的小鎮未來還將進一步地擴充和發展。
由於其面向的主要羣體是人類這般智慧生物,而人類與巨龍之間存在天然的隔閡與距離感。
因此,由一位強大、正直且深受信任的人類領主,作爲巨龍意志的代言人,負責小鎮日常秩序的維護、政策的傳達與執行,無疑是最理想的選擇。
無論從實力、聲望還是此刻的處境來看,鮮花騎士都是最爲合適的人選。
在這之後。
隨着熔鐵部落合法獲得鱗土裂道通行權而非野蠻搶奪的消息傳開。
加之熔鐵部落持續清剿周邊區域的兇暴野獸與危險魔物,並嚴厲禁止任何形式的打劫、勒索行爲,此地的安全與秩序聲名遠播,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前來。
往來於裂道的商隊數量顯著攀升。
選擇在溪木鎮進行休整、補給乃至長期駐留的冒險者、傭兵團、行商數量,更是迎來了一波持續的增長。
更令人矚目的是,這裡甚至吸引來了以善良和秩序著稱的金屬龍。
一位青年金龍造訪了溪木鎮,他對當地井然的秩序讚不絕口,並公開表示熔鐵部落並非外界所傳言的那般屬於邪惡陣營。
金屬龍之首,強大、尊貴且象徵着秩序與善良的金龍。
對絕大多數的人類而言,這幾乎是只存在於傳說中的生物。
他的到訪與背書,爲溪木鎮和熔鐵部落帶來了巨大的正面聲望,許多冒險者僅僅是爲了能一睹金龍的真容,就不遠千里慕名而來。
而金龍似乎也頗爲享受這種關注。
他時常會心血來潮,優雅地降落在溪木鎮中心廣場,或是悠閒地踱步於新鋪設的街道,滿足着人們的好奇心,也爲小鎮帶來無可估量的正面聲望。
有人的地方就難免有紛爭,但隨之而來的也是財富的流通與匯聚。
日子在喧囂與平靜的交織中一天天流淌而過。
鱗土裂道的車馬愈發川流不息,溪木鎮的規模悄然擴大,設施不斷完善,呈現出一種野蠻生長卻又井然有序的獨特繁榮。
另外,熔鐵部落並未趁勢大肆擴張領土。
相反,部落選擇了更加穩健的策略,收縮力量,深耕核心區域,將大量的資源與力量,集中投入到鱗土裂道與溪木鎮的經營、防禦強化之中,將此地打造的固若金湯。
在以混亂、危險和弱肉強食著稱的塞爾荒野之中。
熔鐵部落統治下的這塊領地,竟呈現出一種罕見而珍貴的,彷彿歲月靜好般的安寧景象。
然而,許多有識之士都明白,這種安寧很可能只是風暴來臨前的短暫間隙。
隨着時間推移,人類聯邦內部的局面正在加速動盪和惡化。
繼最初的亞伯公國與哈爾泰公國點燃戰火之後,又有數個公國相繼撕破臉皮,悍然向彼此宣戰。
更危險的是。
這場混戰並未停留在各自爲政的層面,而是迅速演化成了以亞伯公國和哈爾泰公國爲核心的兩大陣營對抗。
戰火開始沿着公國間的漫長邊境線,肆意蔓延、燃燒,呈現出燎原之勢。
而就在其他公國忙於互相攻訐、劫掠後方、摧毀對方戰爭潛力之時,置身於荒野的熔鐵部落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悄然參與其中。
包括但不限於:
打擊亞伯公國一方的後勤補給線,襲擊和騷擾他們在塞爾荒野邊緣地帶的資源據點等等。
這些行動雖不致命,卻在不斷消耗着亞伯陣營的戰爭潛力,加劇着其前線的壓力。
而隨着時間的流逝,戰爭的陰雲在南方大地上持續堆積、翻滾、醞釀着更大的毀滅。
終於,時間無情的腳步踏入了新曆258年。
此時熔鐵部落在鱗土裂道的統治已深如磐石,領地秩序井然,實力穩步提升。
伽羅斯短暫地離開了喧囂的荒野,回到了交界地。
此刻。
他正靜靜佇立在燃鋼堡的露臺邊緣,眼裡倒映着山谷裡的景象。
白龍特蕾希正在那裡訓練一頭新近加入的白色幼龍。
那小傢伙是數月前,部落的狗頭人斥候在北地冰原中偶然發現的。
被發現時,它正齜着尖牙,和一頭同樣飢腸轆轆的老冰原狼,爲了半片凍得硬邦邦的獸屍撕咬爭奪,狼狽不堪。
帶回交界地後。
其他的龍對這頭懵懂如野獸,吵鬧又弱小的幼龍崽子,都表現出了一致的漠視與嫌棄。
唯有白龍特蕾希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
她對其他幾條逐漸成長、生態位穩步提升的小龍龍關注度下降了不少,轉而將更多的精力投注到了這頭懵懂的白幼龍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