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流夜撫着額,還是試圖勸說:“要知道,你的想法……根本不可能實現。”
“我覺得我的想法纔是順理成章的。你想想,如果你愛着她,所有的感情都給了她,還有多餘的分給旁人嗎?而你愛着她,就會想把所有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奉到她的腳下。三妻四妾,說到底,不過是爲了滿足男人的身體欲-望而已。”
蘇一一毫不留情地抨擊着這個時代司空見怪的三妻四妾。
“依依,一個茶壺,怎麼可能只配一個杯子呢?”姬流夜無奈地嘆息。
這個說法,難道盛行於這個時代?蘇一一驚訝地掀了掀眉毛,有點好笑。
“我喜歡的是對杯,一模一樣的兩隻,無分彼此。”她笑道,“外面風雪大,你就在這裡歇下嗎?不過,明兒一早,可要在人家還沒有發現之前就走。”
姬流夜看着書房裡簡陋的竹榻,點了點頭。他知道,她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自己縱然承諾了無限的好處,哪怕許她一個貴妃,也不能得到她的首肯。好在她還這麼小,又才華橫溢,難免會有些傲氣。待得年長,自會改變主意。
這裡,有她的味道。姬流夜想,也許真壞了她的名節,她就會在無可奈何之下,由着自己納入王府……他也該建府了吧?
蘇一一把自己的被子抱了一牀過來,彎着腰低着頭鋪牀的動作,熟練而輕快。姬流夜心裡很不是滋味,甚至比她當衆婉拒皇帝賜婚的時候,還要來得冰冷入骨。
窗戶被關得嚴了,屋裡便顯得沒那麼冷。事實上,不管對於姬流夜還是對於蘇一一來說,外界的溫度對他們本身的影響並不是很大。
“你不陪我麼?”姬流夜雖然心事重重,還是開了一句玩笑。
“我也要去睡了,明兒還得上早課呢”蘇一一擡手掩下了一個呵欠,“不陪你了,明天一早你自己走人吧。如果被凍得手腳不便,箱子裡還有一個飛爪。”
“我至於像你這麼沒用麼?”姬流夜不服氣地冷哼。
“只是有備無患而已,興許明兒起來有個頭疼發熱什麼的,力有未殆,那也是有可能的。用飛爪可以省了不少力氣,而且萬無一失。”蘇一一笑嘻嘻道,故意做了一個鬼臉,讓姬流夜忍俊不禁。
“就你的歪理最多,像咱們習武之人,哪裡會這麼容易生病發熱的。”
“不打擊你了,睡下罷。”蘇一一笑道,“這枕頭是我自己曬的,有點軟了,可能你睡得不習慣。要不,我把摺扇盒子墊下面?”
她早就吩咐小青,把春天的花曬乾,再加入適量的棉花,才做了兩對枕頭。這時代人們慣常用的,卻是瓷枕和玉枕。
“這個果然軟,什麼時候你也替我弄一個?”姬流夜用手壓了壓,竟然大感興趣。
“那要等明年四月份了,要採了鮮花,然後曬乾再灌進去呢今年我們統共才弄了兩對,你要喜歡的話,分你一個罷。”
“你真是小氣,只分一個。”
“實在是沒有多的嘛我把小青的那個分你,我枕一個,靠着一個,正好。”
姬流夜哭笑不得:“我要用你的”
“兩對枕頭做得是一樣的”蘇一一瞪了他一眼,舉手投降,“好罷,你喜歡這個,那你明天走的時候就拿去罷。等開了春,我再讓小青多收集一些,替你做一對兒。”
不就是一個枕頭嗎?還不肯要侍女的,這古人的等級觀念,可真是根深蒂固。蘇一一在心裡腹誹着,可沒有想到,姬流夜要的,只是她用過的,而不是別人。
“我用這個就行了。”姬流夜拍了拍枕頭,果然又鬆又軟,而且還有一種辨不明的香氣,“這是什麼花香?”
“有玫瑰、春蘭、桃花……好幾種呢,曬乾了混在一起的。”蘇一一掰着指頭告訴他。
“這香味快一年了,居然還沒消散?而且,還有一陣檀香的味道,寧神。”
“嗯……”蘇一一點了點頭,纔想到這對枕頭的香味,確實是過分持久了些。至於檀香味……那當然是小香豬遺留下來的味道了。難道香味是因爲小香豬的原因,所以纔會歷時大半年都沒散了嗎?
這個時代沒有暖棚,一到冬天就沒了鮮花點綴。若是像後世那樣製作乾花的話……她眉心微跳,又想到了一個賺錢的主意。只要讓小香豬沾着那些乾花,香味就能持久,一定很受達官貴人們的喜歡吧?蘇一一幾乎可以預見,明年的乾花,將會成爲京城新的流行風。
她眼睛發亮,彷彿看到了成千上萬的雪花銀。再也沒有比發現一個商機,更令人值得興奮的了。
下意識地朝着書桌走去,剛摸到筆,纔想起她已經把書房的使用權,暫時讓渡給了姬流夜。
“你還要臨帖子?”姬流夜驚訝地問。
“不是,我想到了一個賺錢的新點子。嗯,不急着寫計劃書,我還得好好想想。”蘇一一啞然失笑,“你睡吧,晚安。”
她說完話,也不多留,乾脆利落地轉身便走。連姬流夜還想再說兩句話,也只及得上看着她的背影,在門背後消失。
姬流夜哪裡真能睡得着?儘管被子上還帶着隔日陽光的味道,淡淡的檀香味也有安神的功效,可是今天這一趟來的……可真是讓人心灰意冷啊
輾轉反側之下,他只覺得胸口空落了好大的一塊。難道他和她只能形同陌路嗎?他一遍遍地想着蘇一一的話,咬咬牙齒,又鬆開。然後又咬咬牙,再鬆開。
她並非不喜歡自己,只不過無法接受和別的女人共同擁有一個丈夫。姬流夜壓根兒不知道她這是哪裡來的新奇思想,但是她說得雖然低沉,可是神情語氣,無一不是堅決到骨子裡,連轉寰的餘地都沒有留給他。
也就是說,自己想要得到她的唯一辦法,就是隻迎立一位王妃。但是……別說是在皇家,就是一般的世家大族,也是不可能的啊
“依依,你可真給我出了一個難題啊”姬流夜苦笑着,乾脆坐起來運功。可是煩亂的思緒,卻幾乎讓他連運功都運岔了氣。
蘇一一卻沒有他這麼多複雜的思緒,腦袋枕到枕上,小香豬根本沒等蘇一一伸手,就直接跳到了牀-上。
咦,豬也會跳嗎?難道基因突變成了兔子不成?
還沒有想明白這個問題,淡淡的檀香味,就鑽進了鼻孔。嘿嘿,明年要好好地拓展新業務啊不過,這事兒也不能急,畢竟現在除了兩株臘梅,也沒有製作乾花的條件。
姬流夜……他們是不可能了。淡淡地想了這麼一句,她就很快沉入了夢鄉。
這個問題一旦說開,對蘇一一來說,倒是拋開了心裡的一重桎錮。大不了就是一個人過一生麼……反正自己有銀子,想幹什麼還不能幹什麼嗎?等賺夠了銀子,就遊歷大陸,多愜意的人生啊,誰說非要有男人不可的?
她放開心懷,竟是睡得又香又甜。甚至早上還是被小青叫起來的,連練功都來不及,就歡呼一聲,坐到餐桌邊先幹掉了兩個蝦仁水餃。胃裡填了東西,暖暖得十分舒服,這纔想起那位被她“遺留”在書房裡的那位五皇子。
跳起來的時候,不忘又順手撈了兩個水餃,把腮幫子塞得很鼓。推開房門的時候,還有點小心虛。雖然對於閨譽什麼的,她不是太在乎,但被人在背後指指戳戳,卻又得不着什麼好處的事,還是沒有什麼承受的意思。
她小心地探進了一個腦袋,卻發現竹榻上空空如也。鋪被已經整整齊齊地疊在那兒,雖然她很意外一個皇子會自己鋪牀疊被,而且還能達到這樣的水準,心裡還是鬆了口氣,只是嘴裡的那個鮮美的餃子,卻像是變得又酸又苦。
他走了……
本來就應該走了。
矛盾地呆愣了兩分鐘,她才慢慢地踱回了餐桌。
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再度用百米衝刺的速度衝回了書房。果然,那個枕頭,已經被某人順手牽羊地順走了。
“小姐,書房裡怎麼也放了一牀鋪蓋?昨兒你睡那兒的嗎?”
“當然是睡臥房裡的,你早上不是還把我叫醒的嗎?”蘇一一嘴裡塞着蝦餃,說得便有些含糊。忽然覺得不對,急忙又把話頭轉了回來,“呃……昨兒覺得有點累,所以就鋪起來小小地眯了一會兒,睡到半夜,到底還是覺得臥房裡舒服,又轉回去睡了。”
小青替她再添了一碗小米粥:“怪道呢,奴婢一早兒就看到被子掉了一半在地上”
原來是小青收拾的
蘇一一干笑了一聲:“是嗎?晚上睡得迷迷糊糊,所以就迷迷蹬蹬地跑回去了,大概下來的時候把被子給帶下了吧?”
“小姐那褥子,只墊了一塊,當然睡得不舒服了。今兒太陽好,奴婢把兩牀厚褥子拿出來曬曬,晚上睡得才鬆軟呢”
“哦……”蘇一一咬着筷子點頭。頓時想到,大概姬流夜一夜沒能睡好,那褥子確實薄得可以,睡上去應該能硌着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