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一一知道老人的心思,少不得溫言開解:“父親,我這次回去把身世打聽完全了,再回來認祖歸宗,又不是一去不返了。這裡還有我的產業呢,護膚品和釀酒的基地就在這兒,全是賺錢的大頭,我能不常來看看嗎?”
尚子維聽着有理,一掃頹唐,恨不能把北劉京城裡的東西,全都買了讓蘇一一帶回去。
陸瑋知道她要走的,晉陽分店順利開業,那裡也交待了得力的人。最近把平時胡鬧的人收伏了一批,雖是讀書上不求上進,但做這些營生,倒是各有各的用處。蘇一一也不以出身論英雄,只要能幹實事,都一一地收了,所以最近大家都有點小閒。
小青不死心地問:“小姐,你不去南陳看看麼?我們那裡的一一製藥,如今可是能和大陳魁平起平坐了。”
“大陳魁大約又要有什麼小動作了吧?那裡有炳乾哥哥和申先生,不管什麼陣仗都接得下來,不用替他們擔心。”
“小姐心裡,總是把五公子看得重過了樑炳乾。”小青咕噥了一聲。
蘇一一彷彿心裡最隱秘的心思被揭開了似的,耳根隱隱發燙了起來:“胡說什麼呀……我只是回家而已。南陳雖然賺錢,但大周纔是我的家呢許久沒見爹爹和娘,總要去給他們瞧瞧,我是瘦了還是胖了……”
是這樣的麼?小青的臉上,明明白白地寫着“我不信”,蘇一一隻能訕訕地住口。也許,這還真是她的心思吧?她本來就是個大方的人,只是一時之間還理不清自己的心意罷了。
小青也沒有再追問,在她看來,樑炳乾雖然對蘇一一是很好的,但畢竟只是個商人。自家小姐書讀得好,還是和五公子更般配些。只是樑少爺真是對小姐很好啊
單是整理行李,就花了兩天的功夫。蘇一一自己是沒有什麼東西,不過兩件路上替換的衣服,弄了個小包袱就完了。可是上從尚子維,下到陸瑋,替她打點了足足三大車的東西,看得她眼睛發直。
“你們把我當成押運的鏢師呢?若要運貨過去賣,還是另外走吧,我不耐煩這麼慢吞吞的,得走到什麼時候啊”
這會兒,她可真是歸心似箭。原先不過是到狄人那裡呆個三五天的,誰知道在北劉整整滯留了幾乎四個月。
“你反正是順路,交給別人還沒這麼放心呢。”陸瑋笑嘻嘻道,“你押着走,還能省幾個工錢。”
蘇一一知道他是開玩笑,也就一笑置之,果然讓人請了鏢行,乾脆把庫存的護膚品也一起裝了三車,也是一客不煩二主的意思。
於是飲了餞行酒,蘇一一便施施然地啓程南返。除了劉氏兄弟,還有原先出門的時候,尚子維派來的侍衛,一個都沒能還回去。
好在都是在軍裡打滾的人物,路上也沒有什麼講究,曉行露宿了非止一日,便抵達了大周的京城。姬流夜早得了消息,大白天的帶着人在城門口等了好半天。看着蘇一一戴着兜帽趕過來,早就急着驅馬上前,勒住了她的馬繮。
“你怎麼在這兒?”蘇一一看到他還是很欣喜的,尤其是在這個時代,路程也沒有準點的說法,可見他在這裡等了不少時候。
不過是三月未見,他的眉眼卻又染了幾許鋒利。原本柔和的五官,也添了幾分棱角,看上去倒顯得沉穩了許多。
“早就接報,你今兒個要到,就來這裡守着。誰想如今你的排場也大了,前前後後地跟着十來個人呢”姬流夜道,雖然臉上表情不顯,但眼底嘴角都透出了喜意,顯見得十分高興。
蘇一一赧然:“還不是我那位在北劉的父親,非得把身邊得用的人叫我帶回來,就怕我遇上些什麼。”
“只要有我在,總要護得你周全。”姬流夜鄭重地許諾。
“嗯,我信。迦牙一直被關着,幸好也沒有上刑,雖不是好飯好菜,也隔着個單間。我已經請託陸瑋幫我關照着,想必也不會受苦。”蘇一一主動交代了迦牙的事,“我沒有能耐,撈不出他來。”
“這樣已經很好,總有一天我會把他給弄出來。”姬流夜點點頭,似乎不大上心,只是握緊的手指,泄露了他的心事。他對身邊的護衛,素來是極上心的。
“嗯。”蘇一一還是覺得有點羞愧,她在北劉混了三個來月,卻連撈個人都沒有辦法。其實還在於無法向尚子維開口,這裡面的彎彎兒,實在很難於解釋。
“你先回南郊的宅子麼?我已經打發人去收拾好了。”姬流夜問,“一路風塵,好好洗個澡休息一下,才緩過勁兒來。”
“你倒替我打算得好。”蘇一一笑道,“你遞個信兒給我四哥,告訴他一聲我回來了,也好久沒有見他了。”
“你就記着他呢”姬流夜有些不滿。
“我四哥啊”蘇一一嗔他一眼,心情愉快。前世飛到哪裡都少有人接機,這會兒心裡自然是滿足的。雖說因爲劉氏兄弟是他的人,早一步傳了信息,但他貴爲皇子,有這份心已經極其難得。
“走吧,這一路趕得急了吧?”
蘇一一感慨:“可不是麼?在北劉的時候不覺得,一出北劉京城,就想着長了翅膀飛回來呢”若是以前,這點距離,也不過一個來小時,這時代卻足足走了半個月。
宅子裡也只尤七夫婦和劉三暫住着,其他人都分赴了各處,顯得十分靜謐。昨天才剛剛大掃除,處處都顯得十分乾淨。甫進院子,便嗅到一股桂花的甜香。原來一晃眼,已經進入了秋季。繡梨和繡桔姐妹早就在二門口張望,見了蘇一一一行人,也顧不得主僕有別,早就撲上來,硬生生地頓住腳步行禮,聲音早就哽咽。
“哇,這麼想念我呢”蘇一一笑嘻嘻地問。
繡桔紅了眼圈:“小姐一去就這麼久,讓奴婢們擔足了心事兒。這下好了,總算平平安安地回來了。”
第一件事便是撒了乾花,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小姐妹倆在身後替她捏着肩,蘇一一也不由得感慨了一句:“果然是回家好。”
“可不是麼?往後小姐可別再老是出門了,而且還是那種荒蠻之地。”繡桔不滿地嘀咕,“下回就算要出門兒,也得讓奴婢們跟着,身邊有人服侍也好嘛瞧瞧,皮膚都變粗糙了,這些苦頭哪是小姐能吃的啊”
蘇一一微閉着眼睛:“我還覺得皮膚變得細膩了呢,你們沒用着我新開發的護膚品麼?”
“什麼護膚品?”小姐妹倆異口同聲地問。
“七叔沒帶到宅子裡來?趕明兒我去一一女兒國給你們拿一些,比咱們以前用的胭脂水粉的什麼強,直接塗抹在臉上,不用水化開。”
三個女人唱完了一臺戲,蘇一一才神清氣爽地來到了客廳。大白天的也沒有主人在家,只姬流夜一人在喝着茶。茶水很滾,嫋嫋的熱氣,讓他的面容顯得模糊,倒柔和了他剛變得鋒利的面部輪廓。
“依依。”他擡起頭,容色如畫。凝神看她的神情,彷彿在聆聽着幽遠天邊的那一縷笛音似的,專注得讓蘇一一的臉有點微熱。
“嗯,喝的什麼茶?”蘇一一坐到他的對面。
“西湖龍井。”姬流夜微笑,“今年的茶已經陳了,明年開了春,再替你弄一點新茶。”
“好啊,我就靠着你喝這明前茶了。”蘇一一點頭,“要獅峰的哦。”
“知道你的嘴刁,不會拿旁的茶來哄你。”姬流夜眉眼含笑的樣子,讓蘇一一看得有點呆愣。她在心裡小小的補充了一句,石飛塵的容貌還是及不上姬流夜出色。也許僅僅是因爲她看順了的緣故,總之在她的眼裡,似乎沒有誰再比姬流夜更好看。
窗外桂花的香氣很淡,卻鑽進鼻孔。小香豬也洗了個香噴噴的澡,這時候從廳外跑進來,一溜煙地躥到了姬流夜的膝上。
“香香也想我了。”姬流夜喜吟吟道。
“因爲它是母的。”蘇一一白了小香豬一眼。虧得她好參好芝地喂着,竟這麼容易就變節投敵。
“你想我麼?”姬流夜低頭,手指撫過小香豬順滑的皮毛。
蘇一一選擇了逃避,偏過頭裝作沒有聽到他的提問。其實,她可以開玩笑地誇張一下,可是這時候卻忽然心旌神搖,竟然懦弱地發不出聲音。
“依依,我說過要你等我兩年。如果你同意,我現在就請父皇賜婚。”姬流夜柔聲道。
賜婚?蘇一一吃驚地回過頭,剛剛還優雅的姿態,露出了倉惶。
“我……還沒有想好,你不是說要兩年麼?這還沒到兩年呢”她嚅嚅的,聲音很輕,伸出手奪回了小香豬。手裡有個道具,似乎不那麼侷促。
“可是,我等不及了,怕有什麼變故。聽說……那石飛塵也是個文武雙全的……”姬流夜咕噥着,笑容苦澀。
“我纔不會喜歡他呢”蘇一一脫口而出,看出姬流夜一副奸計得逞的得意模樣,忍不住懊惱地低下了頭。
“我知道,你喜歡我。”姬流夜武斷地下了結論,蘇一一則選擇了倉惶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