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剛過,杜方遙從御書房裡走出來,門外的侍衛們見着他,恭敬的請安,杜方遙淡淡的點了點頭,雙手負在背後,朝寢宮的方向走去。
走到寢宮門口的時候,他忽然轉過身,朝着跟在身後的中年太監道,“曹錕,那邊的消息如何了?”
曹錕回道,“娘娘今晚在悅來客棧過夜,住天字號客房。”
杜方遙臉上浮現出一抹譏諷的冷笑,這個女人對自己還真是捨得,枉費他一片好心害怕她在下雪天凍着,根本就是多此一舉。
想了想,他道,“客棧周邊多加派些人手守着,記住,不要靠的太近,以免被她發現。”葉染的警惕性,可是很高的。
曹錕點了點頭,“是。”
因爲天氣冷的緣故,葉染睡的很早,差不多天剛擦黑,吃完晚餐就開始睡覺了。
天字號客房內點着兩個大火盆,但是因爲外面的冰雪還未消融的緣故,依舊感覺無比的冷。
被子更是冷的跟冰塊一樣,裹着衣服睡還是覺得被冰的受不了。
即便葉染並不是什麼養尊處優之人,可是還是暗罵這見鬼的天氣,估計今晚是別想睡一個好覺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終於感覺被子有一絲暖意了,葉染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正想着一鼓作氣將自己催眠的睡過去,可是耳根子卻是再也沒法清淨了。
拜託,這些大內護衛們的武功也實在是差勁了點吧,蹲點守護也就罷了,需要弄出這麼大的動靜嗎?一個個飛檐走壁鑽上鑽下的,是個人都發現外面有人了啊。
葉染仰頭望天,欲哭無淚,這杜方遙最擅長做的事情,果然是多此一舉啊。
派人送銀子的教訓還不夠嗎?現在又來這一套,太沒技術含量了啊。
葉染耳根子實在被吵的沒法清淨,只得從被子裡掏出兩朵棉花塞上,不過,那些大內高手們也實在是太盡職了一點,裡三層外三層的將這家客棧包圍的嚴嚴實實,這樣子,估計就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又怎麼能釣到她想釣的那條魚呢?
魚兒如果不上鉤的話,她又怎麼好名正言順的進宮,不能進宮,她扔在那家小客棧的銀子,豈不是白白浪費了。
葉染暗道苦也,這樣子,實在不是辦法啊。
心意一動,她穿衣起身,屈指彈出兩抹指風,打滅了燃燒的火燭,隨後,人影一閃,如一隻山貓一樣,從天字號房間內鑽了出去。
外面守着的人的確很多,但是武功素質參差不齊,對真正的高手,卻是並無半點作用,葉染人影輕閃,輕而易舉的突出這些人的守護,隨後,足下輕點,一路朝皇宮方向行去。
既然被杜方遙這麼一攪和,沒辦法引得魚兒上鉤,那麼她便親自出手,費點力氣引蛇出洞吧。
開天城皇宮,葉染倒是熟門熟路的,輕而易舉的越過宮牆,進入宮內,這兩天,她早就在私底下打探清楚,北宮薰就居住在風暖閣,她不過只是一個美人而已,所以連一座實在的寢宮都沒有,只是,因爲她是目前爲止,宮裡唯一的女人的緣故,所以即便再不受杜方遙重視,她的地位,在世人眼中,還是不同尋常的。
此刻,三更的梆子剛剛響過,風暖閣內,北宮薰臉色冷峻,連聲怒罵着,“廢物,廢物,居然連這麼點小事都辦不好,我養着你們做什麼?還不如養條狗。”
她實在是要被氣壞了,派出去這幾個精銳殺手,甚至連悅來客棧都沒有靠近,就紛紛敗退,這對她來說,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而幾個黑衣殺手,被她罵個狗血淋頭,一個個臉色也是很不好看。
不過他們都知道北宮薰的囂張跋扈,除了在杜方遙面前她稍稍收斂一點之外,在別人面前,那從來都是頤指氣使,不將人當人看的,所以這幾個殺手即便心有不滿,卻也不敢亂說話。
北宮薰卻因爲這次鎩羽而歸很不滿意,伸手指了指其中一個黑衣人道,“你和我仔細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黑衣人向前一步,道,“娘娘,其實這件事情也不能怪我們,在我們收到您的命令前往悅來客棧的時候,悅來客棧,就已經被人嚴嚴實實的包圍起來了。”末了,還不忘爲自己開差,“娘娘,現如今悅來客棧就算是一隻蚊子都飛不進去,我們就算是進去了,也不過是徒然送死而已。”
北宮薰冷哼一聲,惡狠狠的道,“藉口。”不過北宮薰終究不傻,從黑衣刺客嘴裡聽出不少問題來,她心頭一陣疑惑,轉而問道,“你們看,到底是什麼人守護着悅來客棧呢?莫非,是裡面住進去了大人物不成?”可是,想想不對勁啊,因爲以她所收到的情報,要說真有大人物,那大人物只怕也是葉染。
幾個黑衣刺客面面相覷一陣,其中一個道,“娘娘,據我們觀察,那些人,可能是宮中的守衛。”
“什麼?”即便隱隱猜到了,但是一聽這話,北宮薰的眼皮子還是重重一跳,“你確定不會看錯。”
那人點了點頭,“大內守衛中我有認識幾個人,平常還經常在一起切磋武功,對他們的武功路數和做派,還是比較瞭解的。”
一聽這話,北宮薰就全部篤定了,看樣子,是杜方遙先她一步,迫不及待的派人將葉染給保護起來了。
咬牙切齒,還真是郎情妾意,讓人感動啊。
可是,她北宮薰又豈是簡單的,略一思索,她道,“你們幾個,從今晚開始,給我一直死死的盯着那個女人,我就不信,她能時時都被保護的這麼好,只要一有機會,你們就動手。”
“是。”儘管知道這個任務估計不可能完成,但是北宮薰正在氣頭上,幾個黑衣人還是不得以答應。
黑衣人的話剛落音,風暖閣的懸樑上,一聲清脆的咯咯笑聲傳來,“北宮美人還真是煞費苦心呢?”
北宮薰臉色大變,猛然擡頭,她的第一想法就是自己的計劃被撞破了,所以聲音中帶着一絲恐慌,厲聲怒斥道,“誰?”
“你不必認識我。”如一片輕盈沒有一絲重量的羽毛,黑巾蒙面的葉染盤旋着緩緩從懸樑上落下,站在了北宮薰的面前,她打量北宮薰兩眼,嘖嘖稱歎兩聲。
“你是誰?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北宮薰滿臉警惕的道。
“我是誰,你不用知道。”人影忽動,如風吹過一般,其中一個暗中拔劍的黑衣人幾乎還沒反應過來,整隻手沿着手臂以下就全部被廢掉了。
而葉染,則是如閒庭漫步一樣的,無比悠閒的笑着道,“北宮美人,你的這些下人,可真是不太懂規矩,我膽子小,嚇着了可不好。”
剛纔她的那個動作,快的連北宮薰都沒辦法看清,北宮薰內心的不安愈發濃了,這天下間,什麼時候鑽出了這麼一個不世出的女高手了。
莫非,是……
可是,聽聲音和看她身高都不像啊,北宮薰疑惑的想着,她哪裡知道,其實身高和聲音,對絕頂高手來說,要改變根本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北宮薰瞪那個黑衣人一眼,“不懂規矩,還不退下。”
“是。”那黑衣人本就痛的冷汗涔涔,可是在北宮薰面前又不敢吱聲,趕緊離開。
而葉染,只是有如渾然不在意的打量了幾眼另外幾個如驚弓之鳥一般的黑衣人,淡淡輕笑,“北宮美人,我剛纔聽到你們好像要害人哦。”
“咳咳……咳咳……”北宮薰看不清楚她的深淺,卻也知道不是自己惹的起的,一張臉咳的通紅,連聲道,“哪裡有,女俠聽錯了吧。”
她那惟妙惟肖楚楚可憐滿臉無辜的樣子,還真是極具魅惑。
可是,看在葉染的眼裡,卻不過是自取其辱而已,不過她也懶的點破,繼續道,“哦,是嗎?聽錯了啊,原本,我還很有興趣去看看熱鬧的。”
“看熱鬧?”北宮薰心裡一個咯噔,這位女俠不是尋常人啊。
葉染又道,“既然不是,那我就先走了。”
“女俠慢走。”北宮薰趕緊將她叫住,試探性的問道,“女俠真的想看熱鬧?”
北宮薰點了點頭,“我這個人沒別的興趣愛好,最喜歡的就是看熱鬧,所以呢,哪裡有熱鬧,我就會出現在哪裡。”
“那你怎麼知道我這風暖閣會有熱鬧?”北宮薰疑惑的道。
葉染指了指幾個黑衣人,“當然現在還不夠熱鬧,不過如果一會我扯着嗓子喊一聲這裡有刺客,相信就會變得熱鬧許多了吧。”
她自己本身就是不請自來,如若真的喊的話,那也是賊喊捉賊了,不過,以她的輕功身法,這世間,又有什麼是攔的住她的。
可是,這話聽在北宮薰的耳裡感覺就大不一樣了,她培養殺手,本就是一件極爲私密的事情,這件事情如果被杜方遙知道,只怕她是吃不了兜着走,以後是別想好日子過了。
她不由面色發苦的笑道,“女俠還真是妙人,不過既然這麼喜歡看熱鬧,那我們就一起去看看熱鬧如何。”
葉染呵呵一笑,“有熱鬧看當然好,不知道去哪裡看。”
北宮薰咬了咬牙,狠心道,“悅來客棧。”
“哦,一家客棧有什麼好看的?”葉染故作不明的道,心裡卻是將北宮薰給罵翻了,該死的女人,果然是想着暗中給她下刀子啊,看你這次是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當然有,保證精彩。”北宮薰打包票道,她和葉染想的卻是相反,她心想反正這位莫名其妙的女俠喜歡看熱鬧,那就讓她看個夠,不僅是要看,而且還要參與進去,憑藉這位女俠的武功,要牽扯住那些皇宮護衛,應該不是一件難事吧,而他們,剛好借她之手,對葉染痛下殺手。
“那好,我們這就去吧。”葉染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卻是真的迫不及待,不過不是看熱鬧,而是帶着一羣魚兒去上鉤。
“這……”北宮薰表現的有點爲難。
“怎麼,是不相信我?還是覺得我不夠資格去看熱鬧?”葉染知道北宮薰是存心試探她,所以故意說的很大聲很生氣。
北宮薰連連搖頭,“當然不是,只是悅來客棧那邊兇險的很,如若因此連累了女俠的話,倒是不好了。”話雖如此,卻是想考教考教一下葉染的武功,看看是不是真的和自己想的那樣厲害。
葉染點了點頭,“也是。”說着,她朝着北宮薰古怪的眨了眨眼,猛然,朝着北宮薰吹了一口氣,北宮薰頓時感覺頭皮一涼,隨即臉色大變,她頭上的一根髮釵,居然被這一口氣吹走了。
好驚人的內力,這一下,北宮薰是再無絲毫懷疑,雖然一開始她也懷疑這位莫名其妙的女俠是葉染,但是想着葉染的武功並未完全恢復,哪裡會這麼厲害,所以在試探之後,也就徹底放心。
只是讓北宮薰沒有想到的是,她很快就爲自己的自以爲是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因爲見識過女俠的實力的緣故,這一次北宮薰是信心滿滿,喬裝打扮過之後,親自帶領着幾個黑衣刺客朝悅來客棧方向而去。
葉染的身形瘦小,夾在幾個黑衣人中間,一點都不起眼,不過,她卻是此次北宮薰行動的主心骨,如若不是她在的話,北宮薰是萬萬不敢親自出手的。
一路上,北宮薰不停的套着葉染的話,葉染也是天馬行空的隨手捏來,編織了一個無比完美的謊言。
最後北宮薰拍着胸脯說原來女俠現在還沒有歸處的,不如我來安排如何。
葉染趕緊連聲點頭,有一種伯樂遇見千里馬的感覺。
因爲這樣子的一場對話,兩個人更是相見恨晚,引爲知己,當然,北宮薰的主要目的,還是讓女俠臣服於她的身份,一會好替她賣命辦事。
四更左右,一行人終於到了悅來客棧的邊緣,停下腳步,細細觀察一番,北宮薰果然發現悅來客棧被保護的嚴嚴實實的,比她所想的還要誇張,不由更是恨的牙癢癢的,只要葉染活着一天,她恐怕就一天沒辦法得到葉染的心,所以,葉染,你死有餘辜,不要怪我。
她朝着女俠比劃了一個手勢,葉染嘿嘿一笑,“熱鬧在天字號房?”
北宮薰點了點頭,“你過去就知道了。”
“那好,我去了。”咻的一聲,人影如風一般,穿梭於衆大內護衛之中,不留一絲痕跡。
如此匪夷所思的身法,簡直是聞所未聞,包裹北宮薰和幾個黑衣刺客一個個都是目瞪口呆,不過隱隱含着興奮,這個女俠的脾氣愛好雖然古怪了點,但是武功的確是一等一的高啊,有她出手,這次肯定萬無一失了。
這邊,葉染嘻嘻笑着鑽進天字號房間後,立馬換下了衣裳,接下來,就等待着看好戲吧,雖然這次引誘魚兒上鉤花費了不少時間,不要只要稍稍想想一會北宮薰那張花容失色的臉,她還是覺得很划算的。
過了一會,算了算時間,她隨手捏下一片桌腳,揉成一團,看也不看,就朝外甩去,木團剛好落在北宮薰的腳下,算計之精準,匪夷所思,看得出,自從離火神功突破第十二重之後,她整個人,也是有着脫胎換骨一樣的變化。
北宮薰撿起木團看了一眼,心下一喜,這是一開始留下來的暗號,暗示着已經得手了,他們可以進去看看了。
並不以爲女俠會這麼快就得手,畢竟她的武功是有目共睹的,不過要進去,卻也是要費很大的力氣。
好在這幾個黑衣刺客夠專業,比較擅長雞鳴狗盜之術,雖然武功不怎麼樣,但是潛行,還是很有一套方法的。
帶着北宮薰,在累個夠嗆之後,終於摸進了天字號房的門口。
其實儘管客棧被包圍起來,但是實際上,那些守衛,都是隱藏在暗中的,客棧中的聲音並未被打擾,所以客棧之中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多一兩個人或者少一兩個人,根本就看不出什麼。
北宮薰順了口氣,推門進去,天字號房間內,好整以暇的葉染,朝着他們幾個人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微微一笑。
北宮薰上下左右的打量一眼,沒有發現那位奇怪的女俠,原本還以爲被葉染給打敗藏起來了,可是,看起來不像的,那位女俠武功不弱,可是這間房間內,卻是一點打鬥的痕跡都沒有。
不過,她還是感覺到某些地方不太對勁,一直到看清楚葉染的眉線之後,北宮薰這才心神一凜,該死的,上當了。
“走。”她立馬朝幾個黑衣人道。
葉染哈哈大笑,白癡女人,現在想跑,不會覺得太晚了嗎?
她仰起脖子,扯着嗓子大喊了一聲,“來人啊,快來人啊,天字號房間有刺客。”
就是要故意製造一種恐慌的感覺,所以連房間號都喊的很是分明,那些守護在客棧外面的大內護衛,原本就是要保護天字號房間內的客人的,此時一聽到這聲救命,一個個都毫不猶豫的,從暗中竄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