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吧。”年輕人淡淡的道,他說話的聲音不大,氣勢也不如何凌厲,可是,巴克卻是一陣心悸,下意識的低下了頭,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他忽然爲自己的魯莽行爲有些後悔,心知這是一個他看不透的男人,雖然比試還沒開始,但是他其實已經輸了。
可是,此時的他,所代表的已經不僅僅是自己,而是代表着整個北斗王朝,而作爲一個職業軍人,更是沒有後退的可能,所謂毋寧死,不能降。
有些卑微的,他道,“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對手,但是我還是要將這個遊戲繼續下去。”
年輕人淡淡的笑了笑,“我敬佩你的情操,但是這並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巴克點了點頭,雖然他看上去五大三粗的,但是其實並不是沒心機的人,不然也不可能被安排來出使星羅王朝。
只是這個時候,面前坐着一個狼一樣的男人,他卻是寧願自己笨一點,不然的話,也不必承受這麼大的壓力。
他道,“我知道這並不明智,但是站在我的立場上你應該知道,我沒辦法後退。”
“我知道,但是我向來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
“恰好我也是。”巴克道。
兩個人說話的時候都極有默契壓低了聲音,只有兩個人自己能聽到,不過看到年輕人滿臉的輕鬆,而巴克則是無比的凝重,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來是怎麼回事。
有人起鬨道,“開始啊,怎麼還不開始。”
“是啊,剛纔還不是挺能吹牛的嗎?怎麼現在就跟斗敗的公雞一般。”
……
年輕人淡淡的環視四周一眼,一眼過後,那些人無比自覺的閉上了嘴,因爲這個看似有些落拓的男人,那眼中瀰漫着的危險氣息,讓他們忍不住一陣心驚膽跳。
無疑,這是一個無比危險的男人,是他們所看不透的。
“好吧,開始吧。”巴克苦笑一聲,將手放到了桌子上。
兩隻手握在了一起,卻並不凌厲,相反給人一種溫和的感覺,就好像他們不是在比腕力,而是在握手。
只是,從年輕人手臂間所傳來的內勁,卻是瞬間讓巴克的後背全部被冷汗浸溼,他原本以爲這個男人雖然很厲害,自己還是可以堅持一會,不至於輸的太難看。
可是此時,他卻是發現自己錯了,年輕人一臉輕鬆的看着他笑着,眼中神色散漫,似乎只是在玩一場無聊的遊戲。
而他額頭上的青筋,則是迅速暴露出來。冷汗,更是大顆大顆的往下冒。
可是,無論他怎麼用力,對方的手,都是紋絲不動,好像和他比腕力的不是一隻手,而是一塊千斤的石頭一般。
這種感覺,讓巴克無比的挫敗和沮喪,可是,事情都已經發展到這一步了,又怎麼能投降。
“喝……”如野獸般一聲怒吼,他手臂上的肌肉,一塊一塊如小山一般隆起,雖然衣袖足夠寬大,可是還是好似要被脹裂一般。
年輕人點了點頭,眯眼笑道,“還不錯。”
這看似誇獎的一句話,卻是讓巴克有如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遍體生寒,他傾盡全力,對方卻不過只是說不錯而已。
一時間,胸腔裡好似燃燒着一個小宇宙一般,手肘猛的下沉,那木質桌子,似乎不堪重負一般,發出吱吱的聲響。
那聲音也是響在了衆人的心裡,衆人一會看看巴克那手臂肌肉隆起,有如成人大腿一般的手臂,然後再看看年輕人那溫雅和煦的臉色,一個個瞪大了眼睛,感覺無比的不可思議。
難道,這不過是在演戲不成,不然爲何,這個年輕人一點反應都沒有。
可是要說演戲,卻也不像,那桌子吱吱的聲響越來越急劇了,好似隨時都會碎裂掉一般,而且有心人就會看到,巴克的腳底,那石板地面,被他深深的踩進去兩個腳印。
這詭異的一幕,別人看不出問題,可是那個中年文士又怎麼會看不出來,可是,正是因爲看出來了,纔會心底寒意直冒。
他原本是對巴克極有信心的,不然也不會暗中默許巴克的行爲,甚至對年輕人言語相激,生怕他不答應而錯失了一個出頭的機會。但是此時,他被悲哀的發現,今日的這個決定,恐怕是他這輩子,所做過的最爲愚蠢的一件事。
在巴克傾盡全力的情況下,一拳的力量,幾乎可以打死一頭牛,可是那個年輕人的身上卻有着一種如山嶽一般的凝重氣息,不管巴克怎麼用力,都可以輕而易舉的化掉。
這樣的人,根本就不是人,而是野獸。
中年文士一想起比試輸了的後果,臉色就是一陣蒼白,他想着是不是要逃跑,可是,一些有心的羣衆,卻是早就有意無意的將門給堵死了,就算是想跑的話,可是跑不掉了。
而此時的巴克,因爲用力過度的原因,已經氣喘吁吁,雙眼赤紅。
他號稱是北斗王朝軍中第一大力士,根本就難以想象,今日之事,居然會這麼的古怪。
可是,他一身的力氣,已經用到了極致,即便是有心將年輕人扳倒,也是有些無力。
僵持了一會,年輕人露出一口白牙對他笑了笑,“差不多了吧?”
“啊……”巴克一時間後知後覺,沒弄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是,年輕人笑的時候那一口白牙,跟捕食的時候的狼羣何其之像。
“我給了你機會了。”年輕人一聲冷笑,隨後,也沒想到他怎麼動,巴克的手,就像是擰麻花一般,惡狠狠的往後擰去。
“啪”的一聲,手背發出巨大的聲響,砸在了桌子上,那桌子被硬生生砸進去一個窩,木板碎裂,而那四肢桌腿,也是再也承受不住重點,四分五裂。
所有的人,看到這一幕,都被嚇的呼吸一窒,隨即,如潮水一般的掌聲響起。
年輕人神色依舊極爲淡然,似乎根本就沒聽到那掌聲一般,他擡起頭,並不如何犀利的眼神,淡淡的朝中年文士那一桌看了一眼。
只一眼,就是讓那個中年文士渾身發虛,臉色蒼白,原本還想放手一搏,可是這個時候他卻是深知,和年輕人相比較起來,他們之間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最後,只得在衆人的鬨笑之下,爬出客棧,學五聲狗叫,灰溜溜的離開。
年輕人並沒有落井下石的心思,但是他心裡有一個信念,無論是什麼人犯下了錯誤,都必須爲他的錯誤承擔後果。
他並不代表星羅王朝,因爲他對這個國家,並無半點忠誠,他所代表的,只是他自己而已,出手的原因很簡單,僅僅是因爲這一羣人的話侮辱了他。
不過,目的已經達到,他也就悄然離開。
沒有誰看到他是怎麼離開的,一如他波瀾不驚的出現在衆人視線之中一般,什麼也沒有留下。
不過,這些事情,經過有心人的渲染,不只是成了北斗王朝的一個笑柄,更是,讓一些人,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
杜方遙在將葉染送回流霜宮之後,迴轉御書房。
很快,曹錕就抹着冷汗跟了進來。
“可以說了。”杜方遙淡漠的道。
曹錕想笑,卻是發現自己怎麼也無法擠出一絲笑容來,他道,“皇上,李穆來開天城了。”
“哦。”杜方遙倒是沒什麼反應,因爲他知道,李穆是遲早要來的,只是時間的早晚問題而已。
曹錕便將今日在客棧裡所發生的事情講敘了一遍,在杜方遙面前,他的話自然不敢過多摻雜個人感情,更加不敢添油加醋,一來是沒必要,二來是他不敢。所以這番話講的乾巴巴的,一點也不精彩。
不過,杜方遙聽着,眉頭,卻是擰的更緊了。
表面上,李穆出手教訓那些北斗王朝的人,對星羅王朝的臣民來說,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可是,以他的脾性,什麼時候會去做這麼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了。
只怕,是藉此提醒某些人,他已經回來了吧。
旋即,淡淡一笑,“知道他現在在哪裡嗎?”
曹錕趕緊點了點頭,“奴才一直都有派人暗中跟着……”
話沒說完,就被杜方遙打斷,“將那些人撤掉吧,不要丟人現眼了。”
“啊……”曹錕的表情一時極爲古怪。
杜方遙卻沒有解釋的心思,而是道,“這些事情,你就不用再去操心了,就兩天北斗王朝的使臣就要回朝,你代替朕去庫房看看有什麼東西,隨便拿一點回贈吧。”
曹錕驚疑未定,不知道杜方遙的態度爲何如此冷淡,甚至有些消沉,卻還是點了點頭,應了下來,隨即離開。
而他一離開,杜方遙的臉部表情,便多了幾分變幻莫測的色彩。
他端過桌子上的茶,泯了一口,隨即放下,不過,這一刻,沒有外人在場,卸下了僞裝,他的表情,多多少少有些冷峻,甚至是讓人感覺到可怖。
早就知道葉染所定的三日之期沒那麼簡單,她是在等待李穆的到來,還是李穆剛好在這個時間段就來了?
只是,不管是哪個原因,李穆的出現,對他而言總歸不是好事,一不小心,甚至會壞了他接下來的計劃。
而且,這李穆此次前來開天城,雖然看上去低調,但是他所做的事情,卻是註定讓他怎麼也低調不起來。
難道,他不是故意的嗎?
杜方遙一聲冷笑,心知不是猛龍不過江,這一次李穆回開天城,只怕不簡單啊。
而葉染纔剛剛進流霜宮,就有一隻信鴿飛到了她的肩膀上,從信鴿的腿上取下書柬,稍稍看一眼,就是一聲無聲無息的苦笑。
卻沒想到,他終究還是來了啊……
葉染的心緒忽然變得有些不寧,既然她都知道李穆已經來了,那麼,杜方遙是不是也知道了?
而且這上面還說李穆在客棧裡和北斗王朝的人發生了衝突,可是以他的性情,不應該做出這樣的魯莽舉動纔對啊。
難道,他是故意的?想吸引某些人的注意,那麼,他到底想要幹嗎?
這些事情,葉染既是想不通的,不過卻也知道,李穆在西番城一事上栽了那麼大的跟頭,雖然表面上並未說什麼,但是心裡存在芥蒂,那是避免不了的。
葉染一聲苦笑,她只希望李穆和杜方遙之間,不要發生過烈的衝突纔好。
如若她不知道自己和李穆之間的關係也就罷了,現在既然知道了,那麼一旦李穆和杜方遙鬧起來,她就左右不是人,都不知道該幫誰了。
……
一家不起眼的客棧內,睡覺睡到半夜的李穆,悄然從牀上爬了起來。
雙眼一眯一睜,就一點睡意都沒有,雙目之間,變得一片清明。
睡覺無疑是一種極好的養精蓄銳的方式,而且長時間的奔波勞累,他也的確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了。
可是現在,卻還不是睡覺的好時候,隨時隨地潛伏着的危機感,讓他知道,一旦走進這開天城,不管是他願意還是不願意,他都不可避免的暴露在了衆人的視線當中。
所以,與其陷入一種被動的地位,還不如主動出擊。
雖然白天發生在客棧內的事情並非他所願,但是他之所以應承下來,也是有着順水推舟的意思,一方面是狠狠的打了北斗王朝的臉,另外一方面,則是引起杜方遙的注意。
事實上,他成功了,他不僅成功的引起了杜方遙的注意,還成功的掀起了星羅王朝和北斗王朝之間的外交糾紛。
北斗王朝那羣前來出使的武將被折了風頭,可是那羣文士大夫卻是迂腐死板的厲害,居然用絕食抗議的方式在皇宮門口耍潑。
不過杜方遙也不是心慈手軟的主,居然絲毫不理會這些傢伙的無禮胡鬧,甚至還差人將他們的行李給扔了出來,一副任其自生自滅的態度。
當然,這多多少少令北斗王朝的使臣有些寒心,不過卻也是不敢再亂來,畢竟這是星羅王朝的地盤,以杜方遙的火爆脾氣,如果真的惹惱了他的話,估計他們都要將小命丟在這裡了。
是以,這些北斗王朝的使臣,儘管心裡憋了一口惡氣,還是大氣都不敢出,連夜離開開天城,當然,開天城回贈的那些禮品,自是不可能丟下的。
而李穆在這個時候醒來,看他嘴角露出的那一抹惡魔式的微笑,就知道他要在這場沒有硝煙的交鋒中充當一個不光彩的角色了。
的確,李穆正是要在這把燒的並不旺的火上加一把柴,他一點都不介意將星羅王朝和北斗王朝之間的關係弄得僵硬一點。
很快,換上黑色夜行衣的李穆,從窗戶的縫隙中掠了出去。
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難知如陰;不動如山,動如雷霆。
這句話是李穆的那個不知名的師父告訴他的,也是對他的要求,而事實上,也正是李穆此時所給人的感覺。
在和大宗巴的那一場交手中,他幾近半死,卻也是得到了新層次的領悟,武功有了新的突破。
他的一身武功,本就是在不斷的征戰中慢慢成形的,所謂爲戰而生,爲戰而死,所形容的就是他。
儘管他表面上看上去很是清秀,甚至有些文弱,但是這並不能阻礙他身體裡所爆發出來的那種強大的衝擊力。
只見沉沉暮色之中,一道黑色的影子,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草叢間,在樹梢上,在屋檐上,疾飛而過,足不沾塵,不過是一刻鐘的功夫,便已出城,略一辨明方向,就朝北斗王朝使臣離開的方向而去。
北斗王朝的使臣大概是二更時分出的城,現在最多四更,也就是說,以北斗王朝使臣的腳程來算,他們還並未走多遠。
當然,李穆也並不擔心北斗王朝的使臣走的遠了,因爲這本來就是一場獵人的遊戲,作爲一個合格的獵人,在自身武力佔絕對優勢的情況下,他也是有着絕對良好的耐心。
速度依舊很快,沉沉的夜色中一道淡淡的影子,以一種迅若閃電的速度,飛快的朝前方奔去。
五更十分,暗啞的車輪輪軸之聲在耳邊響起,李穆的嘴角,這才露出一抹邪惡的笑意。
北斗王朝的使臣就在前方不遠,他更是沒有耽擱的理由,足下一點,整個人如蒼鷹一般,高高躍起,下一個落腳點,就是那輛馬車的車篷。
落地無聲,儘管周圍有不少士兵,卻沒有一個人發現他的存在,一直到,他手中的長劍如死神的鐮刀一般,收割了幾條生命之後,那些北斗王朝的使臣才得以驚覺。
可是,在李穆看來,這些人的反應實在是太慢太慢了。
在和巴克交手的時候,他連兩成功力都不到,但是今晚既然是來殺人的,那自然是要殺個酣暢淋漓,十成十的功力出手,毫不留情。
那些看上去武藝不凡的護衛,在面對着他的時候宛如初生嬰兒面對成年大人,根本就毫無還手之力。
殺人如割草,不過如此。
最後死於劍下的那個中年文士,在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對上他那雙犀利的雙眸,心下一顫,終於知道了他是誰,可是,就算是知道了又如何,死人,是永遠都沒辦法暴露出秘密的。
不過片刻功夫,北斗王朝五十多名使臣盡數死於劍下,而李穆則是神色淡漠,沒有一絲表情的收劍即退。
他知道,他所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這些北斗王朝的使臣遭人暗殺的消息,最遲是明早就會傳播出去。
接下來,他所要做的,不過是坐山觀虎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