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哲將軍府中的議事廳超出齊毓殤想象的寬敞,裡面光議事的木凳就擺了一百多個,拿掉木凳全部站立的話,估計能裝四百人左右。
這麼大的議事廳,快趕上皇帝的議政大殿了。
他驚訝咋舌,洛千歡鄙視他,這點道理都不懂,這些年你白活了。
他不理解,追問是什麼意思,她閉口不言,直到許多年後,無意間跟林航提起,林航說了一句話,他才豁然開朗。
議事廳代表着這個人在朝中的身份,司馬哲的議事廳寬敞亮堂,是因爲他在朝中有舉重若輕的地位。
原來,許多武將的府邸都是立了戰功得的賞賜,由皇上或者太子欽派使者督造出來,回去還要稟報各項開支,然後到戶部交賬,之前撥的欠款多退少補。
好吧,又學了一樣。
跟洛千歡嘀咕了一陣,他就將目光落在司馬哲身上,發號施令的男子身上散發着壓倒一切的凜然氣勢。
雖然沒有見過他戰場上威風凜凜的身影,但這氣勢,已經起到壓倒性的震懾,身爲男兒,就該保家衛國。
他的家園,他如今要親率鐵騎攻打曾經的家園,心好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撕裂,無法言喻的痛楚蔓延全身。
家園,他的家園、他的父母,早就被齊清損毀殆盡了。
要想建立新的家園,他就要推翻齊清暴政,先讓百姓過上安生日子,然後才能給他心愛的姑娘一個穩定幸福的家。
國家國家,先有國,後有家,他這個亡國太子,現在還無法給阿歡一個家,她這麼無怨無悔的跟着自己……
偏頭看洛千歡,他寒眸流露歉意,阿歡,非常抱歉讓你跟着我風餐露宿,我發誓,絕不辜負你的信任和託付!
彷彿感覺到他視線中的信息,洛千歡好奇四處張望的視線轉過來,落在他身上,小手過去握緊他的手,露出優雅微笑。
齊毓殤心中悸動,反握緊,寬厚大掌緊緊包裹着女子因常年握劍比普通姑娘稍顯粗糙的小手,微粗的骨節和掌心薄繭更加堅定他的心智。
在司馬哲的示意下站起,他對衆人一抱拳,朗聲道,“在下齊毓殤,在治軍上只是菜鳥,請各位將軍多多指教。”
聽司馬哲說了他的身份,震驚的衆人忙站起身齊聲道“不敢”,在他落座後才小心在位子上做了,卻時刻準備着起身。
沒辦法,官大一級壓死人,人家雖然是鄰國太子,但好歹是太子啊,還跟靖王殿下交好,他們怎敢怠慢?
“出兵跟戍守完全相反,現在我們只有自衛的權利,出兵要主動出擊,利用天時地利人和跟敵人周旋,奪城拔寨不可懈怠,浴血奮戰勇往直前,各位將軍,可有主動請纓,爲太子殿下奪個頭彩的?”司馬哲大馬金刀坐在太師椅上,威嚴目光向四周掃視了一遍,見衆人全都低頭避讓他的視線,臉色有些難看。
當着齊毓殤的面,他的部下沒有一個主動請纓的,他有些下不來臺,剛纔還誇口,兵馬良將都不是問題的。
但他的這些下屬,他也是瞭解的,做猛將衝鋒陷陣,每個都是高手,可要指揮兵馬、運籌帷幄,他們還沒那個自信和才能。
所以,他鐵青着臉生悶氣,並沒當着齊毓殤的面發火。
議事廳裡的氣氛沉悶下來,有些壓抑,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眉頭皺得緊緊的,不知道在掂量自己的能力,還是在思慮幫齊毓殤打北齊,他們能撈到什麼。
功名利祿他們全都有,軍中都是熱血男兒,對身外之物本就不怎麼留戀,在意的唯獨這份戰場上結下的兄弟情而已。
北齊,常年冰雪,每年只有三四個月可以對外通商,二十年前福清帝登基爲帝后,封了關口,不再與大燕有商業往來。
六年前,北齊鎮國將軍持福清帝親筆御書來到冰攸關,要將軍和靖王殿下協同他一起搜查雪燕山上的雪域山莊,說要抓什麼盜匪。
結果呢,盜匪沒抓到,王爺回來還大病一場,差點沒了性命,若非將軍攔着,周童早就帶人殺入嶺城,找福清帝討要說法去了。
凌靖南病好之後,閉口不提山上所見,着急得司馬哲差點把跟過去的陳揚拆了,偏生那孩子也是個老實人,王爺不讓說,大將軍你打死我,我也不說。
然後,他就被罰了五十軍棍,打得他皮開肉綻,在牀上躺了半個多月纔好。
因爲這件事,冰攸關的將領對北齊都沒有好感,這些年大家相安無事,齊清卻不住往嶺城增兵,派士兵喬裝改扮騷擾大燕百姓。
他們假扮成流民、山賊,將附近百姓搶劫一空,搶了東西就走,身上又沒帶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根本沒有出兵的理由,大家只能增加巡視,護百姓安穩。
將領們恨不能將那些人抓來碎屍萬段才能解恨,此時說開戰,心中也是有些躊躇,太平年間打仗,他們師出無名啊。
一片沉默中,洛千歡倏然大笑起來。
女子笑聲清脆,爽朗乾淨,漂亮的杏眼從沉思的衆人臉上劃過,好像一把刀,狠狠的射在他們臉上。
“姑娘爲何發笑?”最沉不住氣的就是脾氣火爆的劉副將,有疑惑必然說出來才舒坦,所以他雖然脾氣不好,人緣卻是很好的。
聽他這麼問,將領們包括司馬哲都將目光落在她身上,雖然沒有開口,但洛千歡明白,他們都跟劉副將一個想法。
“我笑我和師兄太傻太天真,竟然跑到這裡來借兵,虧得靖王殿下把你們誇得驍勇善戰、無人能敵的,竟然都是膽小鬼。”臉上笑意不減,洛千歡說出的話卻跟他她的奪命飛刀一樣,劇毒無比。
也不管這句話引起的騷動,她兩道目光落在司馬哲臉上,也如外面的冰錐似得,異常扎人,“抱歉,司馬將軍,我們來錯了地方。”
冷哼轉身,她將小手放在依然站起身,將手伸過來的齊毓殤,眉梢眼角全是冷峭銳利,“腹黑齊,我們走吧,憑我們的實力雖然沒有把握奪下嶺城,但好歹拼搏了、盡力了,不枉來着污濁世間走一遭。”
被她沉重的話激起胸腔內血性和豪氣,齊毓殤背脊挺直,優雅對司馬哲頷首,“如此,在下告辭了。”
也不理會他們的決定在衆人心中引起的波瀾,他拉着齊毓殤小手往外走,豪邁道,“你說得對,贏我們共賞錦繡,輸我們東山再起,只要有你在,我絕不認輸。”
“我不會讓你輸的,我跟諸葛穎還有些交情,我去找她試試。”提起駐守在三江城的東雲女戰神,洛千歡又興高采烈起來,連說帶比劃道,“如果小不悔這個時候把小叔叔拐來就好了,只要我把小不悔拐到嶺城,嶺城三個時辰內就會插上你的飛龍旗。”
“他們倆幾經周折纔能有短暫的相聚,你就別去搗亂了,否則他打你,我可攔不住。”齊毓殤皺眉,旁若無人的擁着她香肩往外走,心神卻全部在背後那些人身上。
“且慢!”在兩人雙腳就將要跨出門檻時,議事廳傳出男人中氣十足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