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監司，那洞窟有什麼不對嗎？”
胖集正還沒摸到狀況，旁邊傳令使卻已肅聲問出來。
從諸般陰謀詭計裡摸爬滾打一路做到掌府女傑的左膀右臂，張濟自然不是省油的燈，從谷辰問題裡已想到其中蘊含的駭人可能，臉上當即罩上了層寒霜。
荒怪暴亂在黎陽領是如同自然災害般的事物，因而今次木野集撒離也只是領務上的例行公事。但倘若其中牽扯到謀害領官此類惡性事件的話，那性質就截然不同了。黎陽府可以忍受“天災”的損失，但“人禍”的話卻非得弄個水落石出才行。
“現在還不好說有沒有關係。”在張濟注目下，谷辰搖搖頭暫時保留意見。“不過白日勘察洞窟時我發現那裡的氛圍不太尋常。那股靈梵沉淤的感覺，和當初昏侯離宮時很相似。”
“昏侯離宮？”哪怕敏銳如傳令使，也是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是沌墟嗎！？”
“咦咦？沌墟？在木野集嗎？”溫恢也跟着慌神了。
沌墟是靈梵大規模積淤而形成的荒蝕魔境，也是足以動搖領邦統治的天災。對領府派遣的地方官來說，自己轄區內出現沌墟的情形猶如最深遠的噩夢具現。尤其前不久黎陽府才以舉國之力攻略了離宮沌墟，當時的窘迫情形令領府衆官吏到現在都還是驚弓之鳥的狀態。
“洞窟裡確實有靈梵淤積，但應該還沒到沌墟的規模。”谷辰的話讓張濟溫恢明顯鬆了口氣。“靈梵淤積通常都會伴隨着荒怪蘊生，但我稍稍調查了下，發現木野集近年來並無此類情況。所以我有點介意洞窘裡面的情況，明天打算去探索下。”
“探、探索沌墟？”
“您打算獨自去嗎？”
谷辰的話讓傳令使和胖集正面面相覷。
說到沌墟的話，那絕對是生人勿近的魔境。哪怕只是靈梵淤積的荒域，尋常人也是有多遠就躲多遠，更不要說在民生社稷中扮演要職的坊師了。像某人這般明明是坊師卻硬是往荒域沌墟上湊的例子，尋遍乘黃恐怕也找不到第二例。
不過，坊師本身是擺弄靈梵的專家。倘若洞窟裡真有靈梵淤積生出的事相，在場也確實沒有比谷辰更適合前往的人選。
“不行，我不能認同。哪怕那洞窟真存有疑點，也沒重要到需要少監司親自前往勘察的程度。”張濟想想後還是搖頭。“恕我直言，哪怕以木野集全體領民來衡量，在領府眼裡您的安全也還是更優先的事項。因此請多少有點領府要人的自覺。”
“呃，不用擔心啦。”谷辰略汗顏地搔搔頭。所謂“領府要人的自覺”對他來說還真相當新鮮的名詞，但也不能否認傳令使主張的正當性。“那洞窟畢竟不是沌墟，再說我也會帶厲害保鏢同行的，風險不會太高的。”
……………………
在普通人的概念裡，一提到“靈梵淤積的洞窟”往往會下意識地聯想到幽暗無光且荒怪蟄伏的漆黑地洞。儘管對不曾踏足荒域的尋常百姓來說，有這般的陰森映像無可厚非，不過實際情形卻絕非如此。
首先靈梵淤積的荒域，不僅僅是荒怪蘊生的溫牀，同時還是富藏煌石的礦脈。
煌石是靈梵凝聚的物質結晶，僅從其得名的“煌”字上便可看出，煌石具備“放射光輝”的物理特性。靈梵淤積的荒域中往往有諸多煌石叢生，故而哪怕在陽光無法觸及的洞窟深處，煌石放射的輝光也足以營造出媲滿月之夜的氛圍來。
洞窟深處，一叢叢煌石晶簇從各處巖壁中冒出，有如鑲嵌洞窟的水晶燈般爍爍生輝。煌石晶族放出時青時白的異彩光煌，光煌照映着巖壁上的厚厚苔蘚，也引來許多半透明的小飛蟲追逐。小飛蟲的鱗粉在空中飛舞，在煌石晶簇形成彩虹般的光帶，形成一幕足以刺激詩人靈感的幻想美景。
不過，對早已司空見慣的拓荒者們來說，眼前美景更具備着現實意味的價值。
“喝，這些煌石純度真他孃的高啊，採回去能賣不少錢。”
小人沙祖用槍尖敲着巖壁上的煌石晶簇，滿臉的讚歎。
“回來時再說吧，老沙，別忘了我們是來幹啥的。”
旁邊的甲士郭備笑着提醒道，但沒否定稍後順手撈金的機會。
要知道，煌石可是乘黃諸國普遍於生產生活的消耗素材。對農民來說，煌石碾碎埋進田裡就能增升地肥，確保豐收。對鐵匠來說，只要把煌石按比例融進鐵水裡，打出來的器具就能變得更加結實耐用。當然高品質的煌石更是爲坊師所鍾愛，成爲造物鑄器不可或缺的基層素材。
因煌石只出產在靈梵濃郁的荒域，也只有來往荒域的拓荒者能批量採集，故而煌石市場始終都處於供不應求的飢渴狀態。在執行委託時順便採掘煌石賺取外快，對拓荒者們來說已是一種確保收益的習慣。
也有少數拓荒者爲確保穩定收益而蛻化成專門採集煌石的“掘石組”，但對大多數拓荒者來說，還是以確保契約委託爲優先，採集煌石最多隻能在業務閒暇時進行。
“知道知道。”小人槍使怏怏收回槍桿，偏頭望向身後幾步遠處的委託人。“不過俺真是越來越佩服谷少了。俺們還是拓荒者呢，在集落待了好幾周，居然都沒發現眼皮子底下還藏着這樣的寶地？而谷少纔來兩天就把山寨摸得清清楚楚，到底怎麼做到的啊？”可以的話，能不能傳授下經驗啊？
小人槍使的語氣充滿欽佩，並以懇切目光朝谷辰傳達着如此訊息。
那邊谷辰正在筆記冊上繪製着洞窟的簡易地圖，聽到沙祖的話不禁苦笑出來。
“這個嘛，其實也算運氣吧？木野的地方誌上記載着這裡三年前發生泥石流的事，我好奇來看看才意外發現洞窟的。”
“地方誌？那是什麼？”沙祖問着。
“是官府用來記載地方歷史變故的資料冊。戰禍也好荒災也好，豐收也好建城也好，地方上曾發生過的重要事件在上面都會留下記錄，有些地方誌甚至能追溯到黎陽領建立的時候。”谷辰朝拓荒者們給出誠懇的建議。“如果你們有興趣尋寶的話，多翻翻地方誌說不定會有意料的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