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中巨燭燃起,立刻照得一片通明。六七個提着燈籠、佩帶着兵刃的大漢,守在大廳外面。這就使徐百萬的膽子壯大了很多。
譚長風輕籲一口氣,道:“東主,就那死去的丫頭形狀而論,她似乎是正要出去時碰上了什麼。”
徐百萬點點頭,道:“不錯,她一開門就碰上了什麼怪事,所以,就死在那裡了。”
譚長風道:“夫人也看到了,嚇暈了過去,那丫頭,不是被人嚇死的,而是被人打死的。”
徐百萬忽然站了起來,道:“打死的,什麼打死的?”
譚長風道:“我想,就是她一開門遇上的那一個人。”
徐百萬搖搖頭,道:“長風,那不是人,如若是人,怎會把拙荊給嚇暈了過去呢?”
譚長風道:“東主,你當真相信有鬼神、怪物嗎?”
徐百萬道:“我本來不信,但自從那日見過了青蓮子顯示的神蹟之後,我心中倒是有些相信了。”
譚長風道:“東主,那不是神蹟,那只是一種障眼奇術。”
徐百萬道:“長風,那剛纔發生的事,又是什麼原因呢?”
譚長風道:“是人裝扮的,所以,才能生生把夫人嚇得暈了過去。”
徐百萬沉吟了一陣,道:“長風,咱們要怎麼應付呢?”
譚長風道:“這些人,都有着相當的武功,一般人自然應付不了,就算府中捕快,也很難有什麼表現。東主,應當請羅總鏢頭和李三奇大俠來。”
這時,兩個派去請大夫的府丁,已經帶着大夫趕了回來。
徐百萬點點頭,道:“長風,看來,你說的有道理。好,你去請他們回來,該給多少銀子,你看着辦吧!”
譚長風搖搖頭,道:“我不行,這要你東主親自出面。”
徐百萬道:“要我去請他們。”
譚長風道:“東主,羅剛是你的朋友,他會問你要錢嗎?”
徐百萬道:“這個,就算羅剛不要錢,但那位李三奇呢?”
譚長風道:“東主,目下的危機,已然迫在眉睫,府上已然鬧出了命案,今後,事情如何發展,還難預料,也許府上的命案還要接二連三地鬧出來,也是很難預料的事。”
徐百萬呆了一呆,道:“長風,那丫頭是怎樣死的,你可看出點端倪?”譚長風道:“看出來了,她是死在一種很惡毒的掌力之下。”
徐百萬道:“不是嚇死的?”
譚長風答道:“夫人才是嚇暈過去的。”
徐百萬沉吟了一陣,道:“長風,照你這說法,是非要採用江湖人的手段和他作個對抗不可了?”
譚長風道:“難道東主還想仗憑官府的力量嗎?”
徐百萬終於下了決心,道:“好,長風,聽你的,咱們先去看看李大俠……”但窗外夜色正濃,他突然有些害怕起來。譚長風看穿了他的心意,低聲說道:“東主,咱們帶兩個人去。”人多可以壯膽。但徐百萬仍然有些畏懼,低聲說道:“天亮再去如何?”
譚長風道:“最好是現在去,也可表示出東主意。”
徐百萬嘆息一聲,道:“好吧!咱們這就動身。”
其實,明天一早去,並不算太晚,但譚長風卻堅持今夜去,那是因爲譚長風想到了一件事。很可能,在這徐府之外,還留有敵人在暗中監視。他要想法找一點證明出來,使徐百萬瞭解這是人爲的設計,江湖人的設計,和鬼神無關。
兩個壯丁,各執着一盞燈籠,一前一後,護着徐百萬而去。譚長風緊站在徐百萬的身側,夜色濃暗,兩盞燈籠,也顯得特別的亮。
穿過了重重庭院,進到大門旁邊。當先帶路的執燈僕人,正想伸手拉開木門,兩扇關着的木門突然大開。
朦朧夜色之中,泛起一片片茫茫的白霧。白霧中,隱隱可見一個身着錦緞、綾帶飄飛的少女。那是個很美的少女。就像是仙女廟內神女塑像的容貌一樣。只見她衝着徐百萬一笑,笑得是那麼動人。徐百萬看得不禁一呆,但隨着那輕啓的嘴脣,有一股冷風吹了過來。冷風使人顫慄,也使人清醒。徐百萬一下子清醒過來。
那綵衣飄飄的神女,突然間飛昇起來,消失在濃黑的夜色之中。
徐百萬心頭震動,但也留下了甜甜的回憶。那神女的笑容,像把鉗子一樣鉗住了徐百萬的心。徐百萬終於明白了,徐寶玉爲什麼會追到了仙女廟去。那神女雖然充滿着詭異,但也充滿着誘惑。
譚長風輕籲一口氣,道:“東主,咱們還要趕路啊!”
徐百萬道:“長風,你剛纔都看到了吧!她像不像人?”
譚長風低聲答道:“她本來就是一個人……”他壓低聲音接道:“現在,東主暫時還把她當作神看吧!”
徐百萬道:“爲什麼?”
譚長風道:“如若神蹟無法把你唬住,很可能就會引起殺人滅口。”
死亡,畢竟是對人有着很大的威脅,尤其象徐百萬這樣有錢的人。
徐百萬終於到了平安客棧,見到了李三奇。譚長風很仔細地說明了經過。李三奇笑道:
“看來,仙女廟準備發動了!”
譚長風道:“他們好像盡力在找銀子。”
李三奇擡頭望望天色,道:“你們先回去吧!我會在明晚之前到徐府中去。”
譚長風道:“李大俠是準備悄然而去?”
李三奇道:“對……到了之後,我會想法子和你譚兄連絡,我的行動,越秘密越好。”
譚長風道:“怎麼?李大俠到揚州的事,仙女廟中人還不知道?”
李三奇沉吟了片刻,道:“至少,她們還未注意到我。現在她們似乎是剛剛向外有所行動,還沒把注意力投注在江湖人物身上。譚兄,事情先要說個明白,仙女廟中人,如若是江湖人物,我李三奇不能坐視不管,她們如不是江湖中人,我李某人就不能插手了。”
譚長風道:“這個自然,如若對方不是江湖人物,咱們也不敢勞動閣下的大駕了。””
李三奇道:“好!就這樣一言爲定,你們請回去吧!”
譚長風一抱拳,說道:“多謝李大俠了。”
李三奇突然嘆息一聲,道:“我現在才發覺,一個人拿了別人的銀子,競然是這樣一個負擔。”
徐百萬一直沒有說話,跟着譚長風告辭而出。
譚長風回顧了徐百萬一眼,道:“東主,你好像一直有着很沉重的心事。”
徐百萬道:“我一直在想,她們究竟是不是江湖人物?”
譚長風道:“東主是說……”
徐百萬道:“我在想,仙女廟中人,只怕不是你說的江湖中人,唉!像李三奇這種人,纔是江湖好漢,我擔心,長風,他真的進了府中,如何才能把他攆走?”
譚長風怔了一怔,道:“你不相信李三奇?”
徐百萬道:“長風,我瞧不出他哪裡值得相信。”
譚長風笑一笑道:“這也很難怪東主,你是個正正當當生意人,對江湖中的事物,瞭解得太少了。
徐百萬道:“長風,說真話,仙女廟的住持青蓮子,雖然十分可怕,但比起李大俠來,還好那麼一點。”
譚長風怔住了。他實在想不到,徐百萬競然如此地畏懼、厭惡李大俠。但他心中明白,李三奇對徐家的援手太重要了。他忍了忍,沒有多言,他明白,現在,還不是和徐百萬討論這件事的時候。
徐百萬嘆一口氣,道:“長風,咱們是不是還要去看看羅剛?”
譚長風道:“東主,咱們應該看看羅剛,唉!青蓮子現出的某一種力量,已經使東主有些茫然,所以……”
徐百萬接道:“長風,我也並非是相信那青蓮子是什麼神異之人,我只是覺得她可能有一種奇異的力量,這種力量,使我有些畏懼。”
譚長風道:“東主,這一切,都是裝出來的,青蓮子不是神女,她也不能役用神鬼。她只是在打東主銀子的主意。東主,二十萬銀子,如若對東主不是太大的傷害,我覺得倒不如花錢消災的好一些。”
徐百萬微微沉吟了一陣道:“長風,老實說,二十萬銀子我拿得出來,不過,那是一筆大數字,我拿出來,實在是有些心疼,”話聲頓一頓,接道:“不過,現在我倒是想通了。”
譚長風道:“想通了?”
徐百萬道:“對!如若二十萬銀子,能夠使青蓮子放棄了這件事,我倒是願意拿出二十萬兩銀子來息事寧人了。”
譚長風心中暗道:“有錢的人,大概都是這樣子,他們愛錢如命,直到刀子紮在身上時,纔會感覺到痛,如是早拿這二十萬銀子,也不會有這種麻煩了。心中念轉,口中卻說道:“東主,李大俠是一位風塵中的奇客、江湖上的高人,羅剛也是保鏢行業中一位很突出的人物,他們兩位肯幫忙,我們就有了很強大的力量,有備無患,就算咱們準備和青蓮子和解,也要多一些準備才行,東主,如果一旦這和解不成,很可能就要展開一場強烈的衝突。”
徐百萬道:“強烈的衝突?”
譚長風道:“不錯,青蓮子如是再派人裝神扮鬼,在徐府中鬧事,我們勢必非要出手揭穿他們不可,那時,就是短兵相接的局面了。”
徐百萬說道:“長風,那真是人裝的了?”
譚長風道:“是的!不過,因爲咱們難備不夠,沒有立刻揭穿他們,下一次,東主,我就抓個鬼來給你瞧瞧。”
徐百萬在譚長風強力爭取之下,也去了羅剛家中一趟。但他非出於內心,態度不夠誠懇。羅剛也未認真、推說鏢局事務繁忙,如若真有需要時,再請派人來招呼一聲。譚長風看在眼裡,心中很氣憤,但他忍下了沒有發作。他是個很講道義的人,徐百萬待他不薄,雖然無法勸得他心服口服,但也不便撒手不管。他心中明白,不讓徐百萬身受一番慘痛的教訓,只怕很難使他醒悟過來。
回到徐府,天色已明。
徐百萬也許是餘悸猶存,但精神還很好。他全無睡意,回到大廳後,拉住譚長風道:
“長風,我一直在想,咱們是應該去見見那位青蓮子。”
譚長風道:“哦!你準備找他們說些什麼?”
徐百萬道:“和解。”
譚長風道:“和解?如何和解?”
徐百萬道:“長風,花錢消災,再不是自找麻煩,我想了又想,二十萬銀子我還花得起,所以我準備出這個價錢。”
譚長風心中暗道:看來,他如不是受一次嚴重打擊,只怕很難改變了。他究竟只是被聘的護院武師,話講到就算了,也不便多說什麼。
只聽徐百萬道:“長風,你的意見如何?”
譚長風道:“我的意見,已陳述多次,但東主不肯採納。既然東主覺得可以花錢保平安,那就花錢試試好了。”
徐百萬道:“對!我想試試看,今天,咱們去一越仙女廟。
譚長風道:“東主要自己去嗎?”
徐百萬道:“夫人病了,我只好自己走一趟了。”
譚長風道:“這個!這個……”
徐百萬接道:“長風,就這麼決定了,咱們跑了大半夜,好好休息一下,午飯過後就去。”
譚長風苦笑一下,道:“好吧!”
午後不久,徐百萬青衣小帽,帶着譚長風趕到了仙女廟。青蓮子在一座跨座中接見他們。
窗明几淨的小廳,院中百花盛放,極盡清幽之勝。
青蓮子仍穿着一身道裝,但那岸然道貌,卻掩不住天生麗質,傾城容色。
譚長風在廳門口停下腳步,徐百萬卻快步行入廳中,一抱拳,說道:“見過住持。”
青蓮子端坐在一張木椅上,微微欠身道:“徐員外有什麼事?”
徐百萬道:“正庭的家中,昨夜有一些小小的麻煩。所以,正庭今日特來拜訪住持,祈求仙姑能夠使神靈相佑,不要驚擾到在下家中。”
青蓮子淡談一笑道:“徐百萬,你爲富不仁,而且還到府臺去告我,只怕這報應是應該遭的了。”
徐百萬道:“所以,要住持給在下一點賜助……”語聲一頓,接道:“正庭已攜帶二十萬銀票而來。”
青蓮子冷笑一聲,道:“徐員外,只怕不行了。”
徐百萬呆了一陣,道:“不行,爲什麼?”
青蓮子道:“因爲你用心不誠,所以,神靈已失。”
徐百萬道:“住持,我不明白,是不是銀子少了一些?”
青蓮子道:“是,你現在求我幫忙,只怕要增加一倍以上。”
徐百萬道:“四十萬銀子?”
青蓮子道:“不!五十萬,我說一倍以上,徐員外聽到了。”
徐百萬道:“五十萬銀子。那不是要我的老命嗎?”
青蓮子道:“徐百萬,你可以不出,一兩銀子也不出,不過,我沒法幫助。””
徐百萬嘆息道:“住持,我看,我再加五萬銀子如何?”
青蓮子道:“這不是買賣東西,可以討價還價,徐員外如是不同意這個價錢,咱們就不用再說下去了。”
徐百萬道:“我不是不同意,我是拿不出來。”
青蓮子冷笑一聲,道:“徐百萬,你可以回去了。”
徐百萬道:“住持,在下已經準備好二十萬銀子,而且二十萬的銀子,也實在不能算是一個小數目。”
青蓮子道:“百兒八十兩的銀子,對有些人說,也是一個大數字,但你徐百萬不同,五十萬銀子,你還拿得出來。”
徐百萬道:“算上了我的財產、土地和幾處生意,當然可以拿出五十萬銀子,但現金,我實在拿不出來,住持,二十五萬銀子,已經是傾我所能籌措的現金了。”
青蓮子沉吟了一陣,道:“哦!你帶來了沒有?”
徐百萬道:“帶來了二十萬,還有五萬銀子沒有帶來。”
青蓮子笑一笑,末置可否。
徐百萬取出身上二十萬的銀票,雙手奉上,道:“這張銀票,住持先請收下,還有五萬兩,在下立刻取來。”
青蓮子並沒有伸手去接,笑一笑,道:“你放在桌子上吧!”
徐百萬放下銀票,道:“住持賜助,在下感激不盡,正庭告退了。”
青蓮子道:“不送,不送。”
徐百萬退出靜院,帶着譚長風離開了仙女廟後,長長吁了一口氣,道:“這一次,總算是有個結果了。”
譚長風道:“什麼樣的結果?”
徐百萬道:“青蓮子收下二十萬銀子,大概不會再鬧事了。”
譚長風道:“東主,長風聽得很仔細,她好像沒有答應你什麼。”
徐百萬怔了一下,道:“她收了銀子,豈不是等於答應了?”
譚長風道:“東主,青蓮子沒有對你作過任何的承諾,而且,也沒有收你的銀票。”
徐百萬道:“我放在了桌子上,難道她不肯承認嗎?”
譚長風道:“東主,她沒有伸手接你的銀票,爲什麼要承認?”
徐百萬道:“二十萬銀子,不是小數目,她會不拿?”
譚長風道:“唉!東主,我不知道青蓮子心中如何打算,不過,我知道,她必然不肯罷休,東主,長風已盡了心力,但東主一直不肯相信長風之言,所以,爲今長風也準備辭去這份護院的職務。”
徐百萬道:“長風,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我此刻處境正值十分悲慘之時,你怎能離我而去?”
譚長風道:“長風願捨命以赴,但東主和長風的看法,距離很大,只怕……”
徐百萬道:“長風,這幾天,我都在想一件事,我自己覺得有些想通了,所以,對錢財,我也有着不同的看法了。我準備花一筆銀錢,解決了此地的麻煩之後,攜帶妻兒,俏然離此,北上進京,再行安居。”
譚長風道:“啊!”
徐百萬道:“所以,能夠早些醫好拙荊的病,也好早些動身。”
譚長風道:“除非她誠心讓你走,否則,只怕很難走得開。”
徐百萬道:“這也就是我肯花去大筆銀子的原因了。”
譚長風道:“君子趨吉避凶,這原是無可厚非的事,不過,咱們目下處境有些不同,青蓮子不但要你的錢,而且,我看到,好像她對你有些仇恨,她是不是會放你一馬,那就很難說了。”
徐百萬道:“她不過要銀子罷了,我給她,爲什麼還要傷害我?”
譚長風道:“東主準備給她五十萬兩嗎?”
徐百萬道:“這個數字,我拿得出來,我也準備拿給她,不過,我們之間,要說好條件。”
譚長風搖搖頭,道:“我剛纔看得很清楚,青蓮子,她並非真的有意和我們和解,她是在壓榨,也許,在她心中對你的仇恨很深,她已經利用你達到了她某種目的,現在,好像已經不太需要你了。”
徐百萬道:“利用我什麼?”
譚長風道:“利用你在場州的身份、地位,傳出仙女廟的威名……”嘆一口氣,接道:
“事實上,她已經利用了你。現在,他們要怎麼處置你,恐怕早已經有了決定,不是你拿出一點銀子,就可以解決了事的。”
徐百萬道:“這個……這個……”
譚長風道:“東主也許覺得長風危言聳聽,不太相信是嗎?”
徐百萬道:“咳!過去,我不相信,但現在我卻是有些相信了。”
譚長風道:“好!東主肯相信長風,我就好辦事了。就長風的看法,這仙女廟可能是江湖上非法的組織,他們需要一筆錢,找上了你。”
徐百萬道:“我給他們,難道不能消災、避禍嗎?”
譚長風道:“問題在於你給他們給得很勉強,而且,還把事情牽入了官府。”
徐百萬道:“但他們仍然得到了銀子。長風,我只是一個普通的生意人,我沒有學過武功,也不會妨害他們。他們又何必一定迫得我家破人亡呢?”
譚長風笑一笑道:“東主的意思,是準備給他們五十萬兩了?”
徐百萬道:“不錯,長風,我如請了些人,和他們對抗,這對抗要到幾時才能罷休呢?
李大俠能不能永遠保護我呢?”
譚長風笑一笑道:“這個麼?自然是有些困難了,不過,東主你已經招惹上了這場麻煩,青蓮子要五十萬兩,東主給了她,如是她再要五十萬兩你給不給?”
徐百萬臉色一變,道:“我哪裡有那麼多的銀子?”
譚長風道:“東主,那就是他們給你安排的結果。他們得到的銀子越多,你的處境越危險,因爲他們不會讓你把這件事說出去。”
徐百萬呆了一呆,道:“長風,你說的很有道理。”
譚長風道:“我看她今天凌厲的樣子,好象是早已經有什麼計劃。長風的意思,東主既然看開了,覺得金錢是身外之物,何妨雙管齊下?”
徐百萬道:“雙管齊下?”
譚長風接道:“對!東主一方面可以按照你的意思,付給青蓮子一筆銀子,另一方面,也可以請回李大俠、羅總鏢頭暗作準備。”
徐百萬沉吟一陣道:“長風,李大俠今天能否和我再見個面。”
譚長風道:“他說今天來,我想一定會到,不過,他怎麼一個來法,我就不知道了。”
徐百萬道:“這麼說,咱們只有坐以待變了。”
譚長風道:“目下情況,就只有如此了。”
徐百萬道:“好!咱們回去吧!”他臉上泛起了一片堅毅之色。這位揚州第一富豪,似是忽然下了什麼決心。
陽光普照,世界仍然是那麼美麗,但徐府卻是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八府名醫葉天望看過了徐夫人的病情,這位一代名醫,仍然是無法使得受到了極度驚駭的徐夫人完全清醒過來。不過在適當的藥物之下,徐夫人的病情總算穩了下來。
羅剛也到了徐府,不過,只有他一個人來。
徐百萬只是苦笑着和羅剛招呼一聲,倒是譚長風和羅剛密談了一番,羅剛點頭而去。
落日西沉,又到了掌燈時分。
徐府中的人手,本已很少,譚長風又僱了幾十個人。他們不是江湖中人,但卻都是具有膽氣的小夥子。
徐百萬、徐公子住在一起,那也是徐百萬平常休息、看帳目的地方。那地方有一個很雅緻名字,叫作聽蟬院。以聽蟬院爲中心,譚長風佈下了很多的人手。天色剛剛入夜,徐府已點起了燈火,上千的燈籠,每一個轉角的地方,都有一盞燈火,整個的徐府,看起來,像一座燈山似的,耀如白晝。
徐百萬坐在聽蟬院的小廳中,道:“長風,李大俠還沒有來嗎?”
譚長風低聲道:“沒有看到。不過,他只要答應了,絕對不會不來。羅剛也會來,也許他們就混在家丁羣中。”
徐百萬點點頭,道:“長風,今晚上這種情形,能夠擋住他們嗎?”
譚長風道:“很難說,不過,至少他可以明白,咱們有了準備,不會坐以待斃。”
徐百萬望了望那綿連庭院中的燈火,道:“就算真的有鬼,在這等明火亮燈之下,只怕也不會現身了。”
譚長風道:“東主,她逼你要銀子,手段很強烈,定會顯出顏色來。”
深夜三更,徐府的千盞燈火,在夜色中分外的明亮。
譚長風低聲道:“東主,你如果累了,可以休息一下。”
徐百萬道:“唉!長風,我是有些累了,只是我睡不着。”
譚長風道:“東主,體放心吧!我想,在這等嚴密的防護之下,就算仙女廟中人要有什麼舉動,也很難逃避過這些佈置。”徐百萬笑一笑,道:“好!我去休息一下。”站起身子,伸了一個懶腰,正想回去,突聞一聲慘叫聲傳了過來。雖然燈火如晝,但在靜夜之中,那慘叫之聲,特別的刺耳。徐百萬的一點睡意,突然間完全消失了。
只見遠處一片燈火忽然間熄滅了。緊接着,又是數聲慘叫傳了過來。那些埋伏着的許多人手都從暗影中跑了出來,集聚在一處。人多可以壯膽。
譚長風暗暗嘆息一聲,忖道:這些人究竟都不是練武的人,遇上了一些悽慘怪奇的事,都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本來安排、佈置得很好,一旦有人要接近聽蟬院時,就會遇上重重攔截。但現在,這些伏樁,都已經自動現出身來,那無異是告訴敵人自己的佈置情形。這些人現身也有一個好處,就是使徐百萬的膽子也大了起來。
徐百萬本來身子已在發抖,但現在,他卻平靜了下來了。畢竟他看到了很多人防守在這聽蟬院的四周,保護着聽蟬院。膽氣一壯,連聲音也大了起來,道:“長風,你回來。”
其實,譚長風也瞧到了局勢已亂,去也無法挽救了,只好回到廳中。
徐百萬搓着手,道:“長風,那些燈火,熄去了不少。”
譚長風道:“至少有一百盞以上。”
徐百萬道:“那慘叫聲,是不是因爲哪些人受到傷害?”
譚長風道:“我正想去瞧瞧。”
這時,徐府中的常年護院,略通武功的丁勝喘着氣衝入大廳中,滿臉餘悸地說道:“譚爺,我們看到了,看到了一個神女……”
譚長風道:“剛纔那些慘叫聲,是不是傷在那位神女手中?”
丁勝道:“是,看到的人,都被那神女的神術制住了,但有很多,卻是被嚇得倒了下去。”
徐百萬道:“你也看到了?”
丁勝道:“看到了,不過,小的沒嚇倒,特來稟報譚師父一聲。”
徐百萬道:“長風,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譚長風緊顰雙眉,沉吟不語。
丁勝喘了口氣道:“譚師父,那不是人,咱們沒有辦法抗拒。”
譚長風道:“丁勝,你說說,那些神女如何對付咱們的人?”
丁勝道:“她來時無聲無息,她的身子,似是籠罩在一片雲霧之中,教人看不真切。”
譚長風道:“她怎麼傷人的?”
丁勝道:“根本就看不到她動手,只見她身子一閃,人就倒了下去。”
譚長風道:“那倒下去的人,可有傷痕嗎?”
丁勝道:“這個倒沒有仔細地瞧,不過就小的所見,沒有一個流血的人。”
徐百萬道:“長風,這麼說,他們真的不是人了?”
譚長風道:“可惜,我沒有看到,只要我瞧到了,定然可以給東主一個滿意的答覆。”
徐百萬道:“丁勝,你去歇着吧!”丁勝應了一聲,轉身而去。徐百萬輕籲一口氣,又道:“長風,咱們還是早些離開的好。
譚長風道:“東主,如若羅剛能把他幾位鏢師帶來,今晚上就可以找出一些破綻了。”
徐百萬道:“長風,這樣吧!你去仔細查看一下,他們究竟是怎麼傷在了人家手中?”
譚長風道:“東主,不論他們傷了多少人,但重點還在你身上,所以屬下倒是不便離開。”
徐百萬道:“說的也是,看來,要熬過今晚上再說了。”
又聽一陣呼叫之聲傳來,聽蟬院外,七八盞燈籠忽然熄去。
譚長風低聲道:“東主,請到內室中去,這裡由我來應付。”徐百萬心中實在很害怕,借階下臺,立時躲入了內室。譚長風籲一口氣,召過來幾個得力的人,埋伏起來。
外面忽然傳出刺耳的慘叫。譚長風卻咬着牙,沒有行動。他靜靜地坐在一張木椅上。這時,雲集在外面的大漢,都已退去,片刻工夫,走的一個不見。
聽蟬院中,除了大廳前面吊着兩盞燈之外,院中花樹中,也吊着有燈。但庭院中的燈籠,很快地熄去,一盞熱茶時光,只餘大廳前面兩盞燈籠。
譚長風爲對方熄滅燈火的手法,心中大爲震動。這麼多燈火,不知對方用的什麼手法,竟然是無聲無息地給熄了去。譚長風一直很用心地看着,竟然沒有瞧出來對方如何熄去了燈火。院外,有很多人倒了下去,竟然瞧不出他用的什麼辦法,使得燈熄、人傷。
徐百萬突然又悄悄地行了出來,低聲道:“長風,瞧到沒有?”
譚長風搖搖頭,道:“還未瞧出什麼,東主,快請進入內室,而且,最好把鐵門掩上,聽不到熟人的招呼,最好不要出來。”
徐百萬籲一口氣,道:“長風,如是那位李大俠沒有騙我們,他也應該現身了。”
譚長風道:“東主,請放心,他一定會來。”突然放低聲音,接道:“東主,眼下情勢,很可能會隨時衝突起來,望你暫時避一下。”
徐百萬道:“不!我要瞧瞧看,究竟他們是人裝的還是真神。”
這麼說,譚長風倒是不便反對,只好低音說道:“東主,咱們的人手雖然不少,但大都沒有什麼用處,一旦動起手來,只怕我很難照顧你了。”
徐百萬道:“我會小心。”
譚長風有些奇怪,一向怕事的徐百萬,突然間膽大起來。
這時,掛在大廳兩側的燈籠,突然熄去了一盞。
譚長風忽然站起了身子,行到了大廳門口,道:“朋友,你們的花樣夠多了,不過,你們這些花樣嚇不倒人。”
沒有人回答他,庭院中一片寧靜。這時,院中只餘下了一盞燈籠,光線已十分暗淡。
譚長風連呼數聲,不聞回答之言。
原本有數十個人云集在大廳外面,但現在,這些人都已經不知跑到了何處。
譚長風籲一口氣,道:“朋友,不用再裝作了,在下在此侯教。”
徐百萬悄然行了過來,低聲道:“長風,如若他們是鬼,或是神,那他們就沒有辦法回答你了。”
譚長風道:“不是神,也不是鬼,他們是活生生的人……”話未落口,大廳外的院落中,突然冒起了一股白煙;而且,那白煙中,還泛着點點青色的光芒。
徐百萬站在譚長風的身側,望着那股白煙出神,忽然,一股寒風吹來,使人有些毛骨悚然的寒意;那掛在廳門外面的唯一的燈籠,突然間也熄去了。聽蟬院中,突然間成了一片黑暗。夜色正濃,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譚長風低聲道:“東主,請站在我的身後。”
徐百萬真的站到譚長風的身後。他似乎是很沉着,但內心中卻實在是很害怕,但他忍住了沒有叫出來。
譚長風輕輕籲一口氣,道:“東主,趁他們還沒進入廳中之前,你還是進入密室吧!”
徐百萬還未來得及答話,突聞吱的一聲怪叫,那冒起的白煙,忽然擴大。譚長風睜大了兩隻眼睛,看得十分認真。只見那擴散的白煙中隱隱地現出了一團人影。那人影在逐漸地清晰、擴大。逐漸地,可以看到那是一個穿着花衣的仙女。那美麗的女神,正在白煙中,逐漸地現出她清楚的相貌。
那徐百萬也看得很仔細,所以心中也就越來越害怕,低聲道:“長風,現在你看到沒有,她不像是人……”
譚長風也看到了,那出現在白煙中的女神,雙足沒有着地。她似是懸空而立,站在白煙之上。四周卻是包圍的白煙。譚長風也有些迷惑了。他想不通,那漂渺的白煙之上,如何能站着一個人。提氣凝神,在空中稍作停留,只有輕功絕佳的人才可以辦得到。但如像那神女一般停留那樣長久的時間,那就不是單純的輕功所能辦得到的了。這又是什麼?譚長風也有些茫然了,難道真是神蹟?譚長風運足目力看去,那實在是一個很美的女神。綵衣在白霧中飄動。
徐百萬呆呆地望着那白霧中的女神,良久之後,突然對着那白霧跪了下去。
譚長風雖然沒有跪下去,但心中卻猶豫不決。
徐百萬輕吁了一口氣,道:“長風,你看,你看,她實在不像是人,而是一位女神。”
譚長風道:“女神怎麼會亂殺無辜呢?”
突然間,白煙轉趨濃烈。那懸浮於白煙霧中的美麗女神,逐漸被濃烈的煙霧包圍。煙霧中,飄傳出一個聲音,道:“徐正庭,令郎無禮,冒瀆神女,休又誠心求析神靈,如不遭天譴,神力何在?你們徐家雖然餘蔭豐厚,但已心無敬神之念,三日之內定道惡報。”濃烈的白煙,逐漸消散,那神女也同時消失不見。
徐百萬輕輕嘆息一聲,道:“這究竟是神還是鬼呢?”
只聽一個清冷的聲音接道:“不是神,也不是鬼,而是人。”隨着答話之聲,一個人影,疾如流星般射落到徐百萬的身側。
是李三奇。
譚長風大喜道:“李大俠,到此多久了?”
李三奇道:“很久了。”
徐百萬道:“李大使看出了什麼?”
李三奇道:“看到她扮神傷人。她不但武功很好,而且有很多特殊的藥物相助,使他們看起來,神蹟靈異,確然唬人得很。”
譚長風道:“李大俠一直隱在暗中觀察?”
李三奇道:“不錯。”
徐百萬道:“那些人傷死累累,李大俠怎未出手相救?”
李三奇道:“我要看清楚他們是一個怎麼樣的來龍去脈,所以,沒有出手攔阻他們。他們實在裝得很像,各方的配合,無不恰到好處,連我也幾乎被他們唬過去了。”
譚長風道:“我現在還是想不通,她如何停留在空中?”
李三奇道:“如若一個很細的鋼絲支撐着她呢?”
譚長風道:“那就不足爲奇了。”
徐百萬邁:“他們用的什麼方法,無聲無息地傷了那麼多人?”
李三奇道:“很多東西可以傷人,暗器、內功都可以隔空傷人。”
徐百萬道:“李大俠,他們究竟是人,還是神?”
李三奇道:“當然是人,真真正正的人!”
徐百萬苦笑一下,道:“李大俠,這些人,是不是仙女廟的?”
李三奇道:“他們是不是仙女廟的人,這個我不知道,不過,譚兄說的不錯,他們找上貴府中來,早巳計劃好了,如若他們達不到目的,那是絕對不會罷手的。”
徐百萬道:“李大俠,你說,我們應該如何應付這件事情?”
李三奇沉吟了一陣,道:“目下有三個辦法可行,一個是想法子和他們劉抗,另一個是滿足他們的需求……”
徐百萬接道:“李大俠,人命關天,他們殺了這樣多的人,一旦被官府中的人知道,我們可還得了。”
李三奇道:“我看過那幾個受傷的人,他們只是被某一種手法制住,還不致於死亡。”
說着,李三奇看了譚長風一眼,又道:“長風兄,你們如何應付這件事,決定了沒有?”
譚長風道:“東主,此事關係重大,必須早日決定如何對付這些人,如是東主不願和他們對抗,李大俠就不用再留在揚州了。”
徐百萬道:“長風,這件事我要你拿個主意了,老實說,我現在方寸已亂。”
譚長風道:“東主,如是要我決定的話,我覺得只有一個辦法,振奮而起,利用東主雄厚的財勢,和他們對抗。”
徐百萬道:“對抗?”
譚長風道:“對。”
徐百萬道:“長風,你看,還要多少銀子才行?”
譚長風道:“這個,在下就不知道要花多少銀子了。”
徐百萬沉吟了一陣,道:“好吧長風,咱們決心和他們對抗了。什麼事,你看着辦,我立刻交待他們,先撥十萬銀子出來,歸你支用。”
譚長風道:“這個……我看……”
徐百萬道:“長風,不用推辭了,這樣大的麻煩,非錢莫辦,不花銀子,如何能行?”
這個人一生在錢堆中成長,擁有富可敵國的財產,在他的觀念之中,金錢是解決所有事端的秒方。他和譚長風、李三奇交談了一陣之後,已經完全明白目下的處境,而且也做了最明智的抉擇。譚長風想了一想,手頭上如若有十萬兩銀子,可以隨便使用,辦起事情來,自然要方便很多。所以他沒有再推辭。
徐百萬一直過着養尊處優的生活,從沒受過如此的折磨。這幾日中,使他覺得有些筋疲力盡,尤其是現在,李三奇的如約出現,使他的心中稍安一些,立刻感到一股倦意襲來。他實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他強振精神,笑道:“李大俠,這回經過生死劫難,使我對錢財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變。”
李三奇道:“山西不少災民,都會感謝徐員外厚賜的溫暖。”
徐百萬苦笑一下,道:“這樣吧,我再捐十萬兩銀子,有勞李大俠替我轉奉山西災民。”
李三奇點點頭道:“好,山西大同府,會留下你徐百萬員外的賑災大名。”
徐百萬道:“長風說的不錯,我拼着花光所有的財產,也不能叫他們如願以償,拿着我徐正庭心血積聚的財富,去爲非作歹。”
李三奇有着肅然起敬的感覺,笑一笑,道:“員外放心,三奇會盡心而爲,如是事情太棘手,不是三奇力量能及時,我會請幾個朋友來合力襄助。”
徐百萬笑一笑,道:“那就有勞李大俠,什麼事,你和長風商量着辦,要錢,只管開口。”
譚長風道:“東主很疲倦了,該去休息一下,我會和李大俠好好商量一下,應該如何化去這場麻煩。”
徐百萬道:“好,你們看着辦,我要休息了,李大俠,明天我們再仔細談談吧。”口中說着話,雙眼已經合了起來。
望着徐百萬行入內室的背影,李三奇突然微微一笑,對譚長風道:“貴東主似乎是突然間有了很大的轉變。”
譚長風苦笑一下道:“李大俠,對敝東主的轉變,在下是一則以憂,一則以喜的心情。”
李三奇接道:“你憂慮什麼呢?”
譚長風道:“他這種轉變,雖然被形勢所迫,但也受了咱們不少影響,如果咱們不能保護他和家屬的安全,實在很難交代了。”
李三奇道:“我拿了他十萬兩銀子,雖然心中有些不安,但總算醫好了徐公子的病,但他又捐了十萬兩銀子出來,倒是給了我一個很大的負擔。”
譚長風道:“李大俠,看今夜這來者不善的形勢,長風自知閱歷不足,很難應付事情的變化,只怕要仗李太俠多多的援手了。”
李三奇沉吟了一陣,道:“看昨夜他們擺出來的陣仗,確也叫人有些擔心。老實說,頗出我意料之外。貴東主又捐助災民紋銀十萬兩,在我李某人的身上,又增加了一個不小的負擔,所以我覺得這件事已經成了一種責任……”他輕輕籲一口氣,接道:“大白天,我想他們不會有什麼行動,我要用這一天時間,去找幾位幫手來。”
譚長風道:“李大俠準備找什麼人來?如若李大俠能把你兩位金蘭兄弟請到,風塵三俠齊集揚州對付強敵,或可有餘了。”
李三奇沉吟了一陣,道:“他們兩位,一時之間尋找不易,我會找人想辦法傳信給他們,希望他們能在近日之中趕到,但卻不能把他們計算在人手之內。”
譚長風道:“羅總鏢頭可能選幾個鏢師帶來。”
李三奇點點頭,道:“譚兄,就我昨夜所見,來人都非泛泛之輩,你招集一些不會武功的人,不但於事無補,反易造成混亂,最好,能把他們遣散了。”
譚長風道:“好,長風立刻去辦。”
李三奇道:“我也出去了,太陽下山之前,我會趕回來。”他話聲一頓,又接道:“昨夜,他們鬧了一夜,咱們置諸不理,今夜,他們很可能有更激烈的行動。譚兄,你最好先找一個集中安置貴東主和家屬的地方,一旦敵勢太過強大,咱們也好集中一處,方便保護。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當心他們放火。”
譚長風道:“多謝指點。”
李三奇舉步而去。譚長風也開始了他忙碌的一天。他手中有一筆可以動用的銀子,辦起事來,方便不少。
中午過後,徐百萬的老僕、丫頭,都陸續隱密地、三三兩兩地從後門行了出去。晚飯之後,徐府中的年輕僕從也俏悄離去,而且,還帶走了徐夫人和徐公子。徐百萬堅持要留下來。事實上,他留下來,纔不致使對方失去了對象,心中動疑。
譚長風只留下徐府八個家丁,那本來就是屬於他手下的護院。
天色入黑的時分,羅剛帶着兩位鏢頭和八個趟子手悄然而至,八個趟子手,還帶了四張匣弩,兩張彈弓,百枝長箭。
李三奇也在掌燈時刻回到了徐府,和他同來的是一個很英俊的藍衣少年。看年齡,藍衣人只不過二十二三歲,但人卻似乎有些孤僻,只對譚長風點了個頭,就獨自到大廳一角處的木椅上閉日而坐,不再理會任何人。羅剛對那藍衣少年似是很注意,本想出言招呼,但卻被他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情給嚇住。李三奇也不替別人引見,就像是他沒有同這個人來似的,自己卻和譚長風、羅剛集在一起,研商對敵辦法。
整個的佈置,仍然以聽蟬院爲中心,但範圍很小,大部分的人手,都集中在廳內和廳外的花樹叢下。本來有上百人的徐府,此刻卻變得十分寂靜。今夜,最大的不同是,徐府中一片幽暗,入夜後,不見一點燈光。
徐百萬坐在廳中,夜色雖暗,但他知道身側有很多人,所以,心中並不害怕。
聽蟬院中一片黑暗、寂靜,靜得可聽到夜蟲鳴叫之聲。
譚長風、李三奇、羅剛三個人,席地盤膝而坐,閉目調息。徐百萬本來有事想叫譚長風,但看到三個人並肩而坐,卻又突然忍了下去。他忽然明白,這三個人的目的,就在造成這種幽靜的局面。
羅剛在鏢局裡帶了不少的人,這些人,都是常年在江湖上走動的人。他們都埋伏在大廳外面,但卻聽不到一點聲息。這些人訓練有素,自然和徐府中僱請的人不同。
深夜三更,仍無動靜,徐百萬心中暗道:今夜難道他們不會來了。羅剛、李三奇如約而來,給了他不少的勇氣和安慰,也使徐百萬心中動搖起來。如若那些出現的神蹟,真的是神,這些人,又怎敢和神對抗。心念還自轉動之際,突然波的一聲輕響,緊接着藍色的光芒一閃,廳外的院落中,忽然爆起了一點青色的火焰。像傳說的鬼火一般,青幽幽的一團火焰。徐百萬心中一震,就像突然被人在前胸打了一拳似的,幾乎要失聲而叫。但他還是忍住了。譚長風、羅剛,李三奇三個人,就在他面前而坐,給了他很大的勇氣。
那團青幽的磷火,逐漸地擴大,不大工夫,變成一團徑尺方圓的火球。火球在庭院中不停地滾動。
徐百萬忍了忍,實在忍不住了,低聲道:“長風……”譚長風伸出手去,輕輕地一拍徐百萬道:“東主請放心,我們都在你的身邊!”
徐百萬心中有太多的話要說,但卻被譚長風幾句話擋了回去。
那團青幽的磷火,閃卻了一陣,慢慢地又消失不見了。
李三奇、羅剛,一直不爲所動,也未說一句話。
徐百萬暗暗嘆息一聲,忖道:這不是鬼火,鬼火只會跑,不會熄。
這時,譚長風忽然站起身子,舉步行到廳門口處,高聲說道:“朋友,可以說話了,裝神弄鬼的,嚇不倒人!”靜夜之中,譚長風的聲音很清楚,而且,傳出老遠,但卻不聞迴音。
譚長風籲一口氣,緩步行出廳外,高聲說道:“朋友,咱們都是在江湖上行走的人,這一套鬼蜮伎倆,只能唬唬一般的人罷了,你要再不開口說話,當心我開口罵人了。”
這句要罵人的話,似乎是產生了很大的效力,只聽到一聲冷笑,由一處暗影中傳了過來,道:“你好狂的口氣,想不到堂堂的揚州首富竟然也和江湖人搭上了關係。”
譚長風心中暗道:好!只要有人答話,那就好談多了。心中念轉,口中卻說道:“徐東主有錢那並不是什麼錯誤,他被你們裝神扮鬼,鬧得家宅不安,請幾個江湖人保護他的家人,難道錯了不成。”
暗影中又傳出那個人的聲音,這:“第一,那要看看他請的是什麼人?像閣下這樣的人物,我看,不但不能保護他,而且,只怕還會害了他。”
譚長風笑道:“朋友,既然如此看不起在下,何不現身一談?”
暗影中又傳出那人的聲音,道:“閣下可是以爲我不敢現身嗎?”隨着話聲,三丈外,庭院一角的暗影中行出了個全身黑衣的人,道:“在下現身了,閣下又能如何?”
譚長風是那種很謹慎的人,笑了一笑,道:“好!這纔是男子漢、大丈夫的行徑。”
黑衣人冷笑一聲,道:“你只有這西句話說嗎?”
譚長風道:“朋友夜入徐府,裝神扮鬼的,不知是何用心?”
黑衣人道:“在下隨興而來,似乎還用不着扮鬼裝神。”
譚長成道:“閣下可以否認,反正,咱們也不信那神鬼的事,閣下既敢現身,可以說明來意吧?”
黑衣人道:“聽說揚州首富徐百萬,生性吝嗇,視錢如命,所以,在下特地來會會這個吝嗇的富豪。順便也要向他借點銀子。”
譚長風道:“勒索?”
黑衣人道:“別說得那麼難聽,徐百萬積聚無數財富,咱們取一點用用,有何不可?”
譚長風笑道”“可以,問題在於朋友要用什麼樣的手段取?”
黑衣人道:“不論什麼手段,只要取到銀子就成。”
譚長風道:“這不是勒索,簡直是強盜了。”
黑夜人冷冷說道:“你敢對我如此放肆,想是活得不耐煩了。”
譚長風心中暗適道:青蓮子不知在搞什麼鬼,安排了這麼一個黑衣人硬把事情攔了過去,不知道這件事,應該如何處置纔好。
黑衣人突然又向前逼近兩步,已到譚長風身前四五尺處,冷冷說道:“你可是徐府的護院?”
譚長風道:“不錯。”
黑衣人道:“徐百萬給你多少銀子,你真要替他賣命?”
譚長風道:“閣下口氣如此狂妄,想來必是大有來頭的人了。”
黑衣人道:“你早就該問問我的姓名了。”
譚長風道:“閣下怎麼稱呼?”
黑衣人道:“鐵手段坤。”
譚長風呆了一呆,道:“段坤?在下倒未聽過這大名。”
段坤道:“你小子好像未在江湖上走動過。”
羅剛突然站起身子,大步行了出來,道:“段坤,你閣下在江南,確有一點名氣,不過,就憑你這點名氣,要在江湖上橫行霸道,只怕還沒有到這個境界。”
段坤哈哈一笑,道:“我說呢,原來徐百萬還請了鏢局裡的人!”
羅剛目光轉動,四顧了一眼,道:“段坤,叫他們都出來吧。”
段坤道:“誰?”
羅剛道:“我雖然不知道是誰,但憑你段坤一個人絕對不敢到此地耀武揚威。”羅剛說着突然又向前逼近了兩步,冷厲地說道:“段坤,這地方,不是你撒野的所在,而且,我量你一個人也沒有膽子來。”
段坤道:“羅剛,你也是有點名氣的鏢頭,想不到連看家護院的事,竟然也接了下來。”
羅剛道:“保鏢是一門行業,咱們可以保護人家的金銀財物,也可以保護人家的安全,徐東主是規規矩矩的生意人,咱們替他護院看家,也沒有什麼不對。”
段坤還未來得及答話,譚長風已經上前了一步,道:“這位段爺大概很瞧不起咱們看家護院的人,所以在下倒是想見識一下這位段大爺究竟有什麼能耐?”
段坤對大名鼎鼎的羅剛,有些顧慮,但他對譚長風這個人,卻是完全不放在眼中。當下冷笑一聲道:“你要想領教一下嗎?”
譚長風道:“對!”
段坤道:“動手相搏,可是玩命的事,不是看家護院那樣好玩。”
譚長風冷笑道:“這個我知道,不勞吩咐。”一上步,直衝到段坤的身前。
羅剛內心之中,對譚長風也有些估不透的感覺,只覺得這個平平庸庸的人,不會有什麼大的能耐。所以,也想見識一下。
譚長風一下子逼近了段坤,段坤的右掌,卻同時遞出,凌厲的掌勢,直逼向譚長風的前胸。潭長風不閃不避,右手一擡,反向段坤的右腕上扣去。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護院武師,在段坤的想象之中,還不是三五招就可以制服了,但他卻沒有想到,這人的武功,竟然不在他之下。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兩個人一接招,段坤已知道遇上了很難纏的敵手。
譚長風一招封開了段坤的攻勢,立時展開了反擊。但見掌風呼呼,一口氣連攻了一十二掌。這一十二掌的連環攻勢,迫得段坤連連退了七步。這一下,連羅剛也徵住了。他知道譚長風武功不錯,但卻未料到他會高明到如此的境界。但見他掌指飛舞,着着迫進,完全是進功的招數。段坤幾次想抽出身上的兵刃拒敵,但他一直沒有機會,反而連連遇上險招。這就迫得段坤不得不全心全意地招架敵人的攻勢。
這時,徐百萬的目光,也適應了黑暗,他也看到了雙方搏鬥的情形,雖然他看得還不太真切,但他大體上還是瞧得出來,譚長風佔有相當的優勢。
忽然間,譚長風飛躍而起,懸空出腿,展開了猛烈無匹的攻勢。譚家連環腿,段坤閃過了八腿,但卻無法閃過第九腿。但聞蓬的一聲,左肋被踢中一腿。好凶厲的一腿,可以聽到段坤骨骼碎裂之聲。段坤雖然沒有摔倒在地上,但卻捧着腰蹲了下去。這一腿,竟然把段坤的肋骨踢斷了兩根。這時,譚長風如是想取段坤之命,實是易如反掌。但譚長風卻沒有施下毒手,一指點中了段坤的穴道。
段坤傷處很疼,但更痛的是他的心。心中那一股窩囊,簡直是不用提了。好壞,自己也算是江南道上小有名氣的人物,但卻沒有想到,竟然會敗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的手中。
譚長風一把提起了段坤。段坤心頭駭然,雖然沒有失聲呼叫,但臉上卻泛起了一股畏懼之情。譚長風沒有殺他的意思,但卻冷冷一笑,道:“段坤,你這個江南綠林道上的名人,也不過如此而已。”
段坤道:“你敢羞辱我……”
譚長風道:“我不但敢羞辱你,而且還敢殺了你。”
對這位名不見經傳的人,段坤還是真的有些害伯,籲一口氣,道:“殺人要償命,就算你跑得了,徐百萬也跑不了,他們會找他算帳,替我報仇。”
譚長風冷笑一聲道:“就算他們能夠替你報仇,但那也是以後的事了,現在,我可以先殺了你。”
段坤不再說話。看上去,面貌平庸土裡土氣的譚長風,確有隨時殺人的可能。在段坤的感覺中,這種人軟硬不吃,既不懂江湖規矩,也未見過場面的人物,江湖行話對他來說,只怕是對牛彈琴。
譚長風揚手一個耳刮子,打得段坤臉上泛起了五條很明顯的指痕。嘴角間,也汩汩流出了鮮血。這一掌,實在打得很重,段坤被打得兩眼發直,但卻不敢吭一聲。只聽譚長風冷冷說道:“我很少在江湖上走動,咱們也不用按什麼江湖規矩行事,我問什麼,你就答覆什麼。我聽得滿意,就放了你,我聽得不大滿意時,可能會殺了你。”
段坤一呆,道:“你要問什麼?”一個人真要面對死亡時,難免流出畏懼。
譚長風問道:“你夜入徐府,用心何在?”他問的很簡短,但卻很有力。
段坤道:“我!我,是想偷盜一些銀子。”
譚長風道:“原來是雞鳴狗盜之徒!好,我先割了你兩隻耳朵。”
段坤大急道:“羅剛,這位護院全不懂江湖規矩,你不能不管啊!”
譚長風說幹就幹,伸手從懷中取出了一把匕首。
羅剛道:“譚兄且慢。”目光一掠段坤,接道:“可是要兄弟給你講個人情?”
段坤道:“江湖行有江湖行的規短,總不能任意蠻幹啊!”
羅剛道:“如果段兄真是入徐府爲偷竊而來,這等見不得人的事情,要兄弟如何給你說情?”
段坤道:“姓羅的,難道你也相信,我段某人是雞鳴狗盜的小毛賊嗎?”
羅剛道:“這個,在下倒是不信,以你段坤的身份,大概還不至來這竊取銀錢衣服。”
譚長風突然一掌,拍在段坤的肋間,但聞格登一聲,又劈斷了段坤一根肋骨。這一掌,打得段坤半晌說不出話來。他神色冷肅,又道:“姓段的,我不用和你談斤論兩,我問你什麼,你若不說什麼我就動手。”
段坤道:“你如一掌劈死了我,豈不是什麼也問不到了?”他對譚長風這等出手就打,不肯講理的人,內心之中,還真是有些害怕。
譚長風道:“你既然不是來此竊取財物,那是幹什麼來了?”
段坤道:“我,我……”
譚長風一掌劈下,段坤又斷了一根肋骨。段坤痛的出了一身冷汗,道:“是奉命而來。”
譚長風道:“奉何人之命?”
段坤道:“仙女廟的青蓮子。”
譚長風道:“她明明是人,怎會役鬼,你們那裝神扮鬼的事是人乾的了?”
段坤籲一口氣,道:“你要真話,還是假話?”
譚長風道:“你說的是真是假,我心中有數,只要你敢說假話,今天我就讓你一身骨折。”
段坤道:“你不太瞭解,那些出現的神女確有些……”突然垂下頭去,住口不言。
譚長風一把提起了段坤的頭髮,仔細一瞧,才發覺段坤已經死去。沒有人看見他是怎麼死的。
譚長風道:“這個人很怕死,應該不會自絕才對。”
羅剛道:“他精神已經潰散,哪裡還會自絕,是別人殺的!”
譚長風道:“誰殺的?”
忽然間,一陣疾風由身側掠過,迫得譚長風放開了段坤,向一側閃避。就在那一瞬間,譚長風看到了一個幽靈似的人影,向自已攻來。但卻被躍飛而來的李三奇一掌逼退。匆匆一瞥間,譚長風似乎發覺了那是一個女子。一個全身散發着寒意,長髮披垂的女子。他從來沒有看到過那樣靈忽快速的輕功,只見她有如飄浮在夜晚的幽靈一般,忽然而來,忽然又隨着李三奇劈出的掌力勁道,飄向很遠的夜色中,消失不見。
李三奇沒有追趕那個女子,事實上,就算想追,也有些追趕不及。風塵三俠,在江湖上,那可是第一等的頂尖人物,極受武林同道敬重的高手。只見他面色凝重,望着那女子消失的方向出神。
羅剛緩步行了過來,低聲道:“李大俠,那丫頭……”
李三奇籲一口氣,接道:“我行走江湖二十年,從來沒有見過這樣高明的身法。高明得完全出人想象之外,高明得不像一個人所具有。”
徐百萬突然接口說道:“不像一個人所具有,那她們真的是神、是鬼了?”不知何時,徐百萬竟然也離開了座位,行了過來。
李三奇回顧了徐百萬一眼,道:“他們也可能是人,一種很難對付的人。”
徐百萬臉色一變,道:“這以後,豈不是……”
李三奇接道:“很麻煩。”蹲下身子,扶起了段坤的屍體。
這時,譚長風已然燃起了一盞燈火。燈光照耀之下,只見段坤面色蒼白,身上冰冷,似在寒風、冰窟中凍死的人。
羅剛皺皺眉頭,道:“這段坤死得很奇怪,好像不是死在喂毒的暗器。”
李三奇道:“根本就不是死在暗器之下,而可能是死在一種很特殊的武功之下。剛纔,她攻你一招,我和她對了一擊,那似是一種尖銳的指力,而且,帶着強烈的寒意。”
譚長風呆了一呆,道:“李大俠,如非你及時出手,在下也可能傷在她那一擊之下了。”
李三奇道:“恩!也許譚兄也可以應付得了,不過,如果在沒有很嚴謹的戒備之下,要想避開那一擊,只怕也不是很容易的事了。”他說得很客氣,但譚長風卻聽出了言中之意,如不是李三奇及時出手,自己必然會傷在那幽靈般女子的突擊之下。
羅剛低聲道:“李大俠能不能看出來他用的什麼武功?”
李三奇沉吟了一陣,道:“似乎是冰魄氣功及陰風指一類的武功,這種武功,江湖練成的人實在不多。”
羅剛低聲道:“李兄,如若她是人,能會有這樣的輕功嗎?”
李三奇道:“這件事,其中的疑竇很多,老實說,有些事,連我也有很多的懷疑,也無法想通。”
羅剛未再多問,李三奇也不再多言。
徐百萬卻開口道:“李大俠,那些人,如若不是人,會不會真的是鬼、是神呢?”
羅剛搖搖頭,道:“不會是神,也不會是鬼,他們是人,在下和李大俠研究的是,他們練的是什麼武功?”
徐百萬道:“剛纔,如若三位合手,把她生擒了,豈不是可以完全瞭解了?”
羅剛道:“正庭兄,這些事,你不用費心了,李大俠和譚兄在此,還有兄弟,不用擔憂。”
徐百萬道:“好!我也該睡一下了,你們好好商量吧!”
譚長風道:“東主只管安心休息,李大俠既然出了面,總有一個解決的辦法。”
徐百萬點點頭,轉身而去。
李三奇突然舉手一招,當先行入庭院中去。譚長風和羅剛快步跟了過去。李三奇停下腳步,道:“兩位,徐員外在場,在下有些話不便說出來。”
譚長風道:“李大俠可是發覺了什麼?”
李三奇道:“那個女人的武功,十分怪異。像是傳說中的冰魄氣功,段坤被一擊斃命,死後,屍體似乎也被冰凍過一樣。”
譚長風道:“李大俠,看清楚了那位女子嗎?”
李三奇道:“似乎是一個很年輕的姑娘,穿着一身白衣,腰間繫着一條紅色的腰帶。”
譚長風腦際中閃掠過很多的記億,想起了仙女廟中四位神女,其中一個,就是穿着白色的衣裙,腰小系着一條紅色絲帶的。雖然譚長風並不相信神女真能復活,但請船巧合,也不禁心中震動了一下,輕籲一口氣,說道:“李大俠,那位姑娘的前胸之上,是不是有一朵很大的紅花?”
李三奇沉吟了一陣,道:“譚兄也看到了?”
譚長風道:“沒有,沒有看到。”
李三奇的目光盯注在譚長風的臉上,瞧了一陣,說道:“她是不是很像一個人?”
譚長風的心中一驚,說道:“像什麼人?”
李三奇道:“仙女廟中供奉的四位神女之一。”
譚長風道:“李大俠早知道了。”
李三奇道:“我去看仙女廟,遊過神女殿,那位深藏黃綾幔後,面目若隱若現的玄女娘娘,就給人一種充滿着神秘的感受,身旁四個神女,面目栩栩如生,任何人看過了,都會留下一種很難忘的印象的。”
譚長風點點頭,道:“白色衣裙,紅色絲帶,襟上一朵大紅花,很鮮明,也很難使人忘去。”
李三奇道:“所以,譚兄有些懷疑,是不是那些仙女真的幻化成人形而來。”
譚長風道:“難道李大俠的心中,沒有懷疑嗎?”
李三奇沉思了一陣,道:“疑幻似真,實叫人不能不心中生鬼。不過,就在下這些年在江湖上見聞而言,實難信鬼神之說。”
羅剛說道:“對!這只是一個精密的設計,找幾個面貌和那些神像較相似的女子……”
李三奇接道:“找幾個面貌神似的女子,並非難事,難在,她們怎會練成那樣的武功。”
羅剛呆了一呆,道:“這個,這個,就有些奇怪了。”
李三奇道:“或許,那塑像就是依據四個活生生的女子塑造而成?”
譚長風道:“明天,咱們到仙女廟去瞧它一個仔細,弄清楚是怎麼回事。”
羅剛道:“不錯,反正現在,已經正式對上了,也用不着那麼多顧慮了。”
李三奇道:“羅兄,你在地面上的人頭熟,能不能查出什麼人雕塑出那四位神女之像?”
羅剛道:“現在,我雖然不知道,不過,我相信不難查得出來。”
李三奇道:“好!這件事就立刻着手去辦,查出那塑造神像的人,我相信,他就可以解開很多隱秘了。”
羅剛低聲道:“李大俠,難道你認爲那女子不是人嗎?”
李三奇仰天籲一口氣,道:“羅兄,我走遍了大江南北,見過了不少奇人異事,但像這樣來去如風、行動怪異的人,老實說,在下沒有見過。”
羅剛道:“李大俠,你是說她的武功,已經到了那等來去如風的境界……”
李三奇突然轉過身子,道:“什麼人?”譚長風、羅剛也同時轉身看去。只見兩丈以外,站着一個身着綵衣,長髮飄飛的女人。三個人雖然目力超過常人很多,在幽暗的夜色之中,也無法看清楚那女子的面目,但隱隱可以分辨出,她穿着綵衣,像深夜中突然出現的幽靈、女鬼一樣,給人一種陰冷、寒凜的感覺。這三人,都有一身武功,也都有過人的膽識,但一時之間,竟然呆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雙方相持了一陣,李三奇才籲一口氣,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夜色中,那女人像是泥塑、木刻的一般,呆呆地站着不動,也不回答李三奇的話。羅剛只覺由心底冒起了一股寒意,道:“你究竟是人是鬼?”他走鏢多年,見過的怪事很多,但卻從未見過像這樣幽靈般、獨來獨往於黑夜之中的女人。
那女人仍然沒有回答。
羅剛眨動一下眼睛,想把她看得更仔細一些。不錯,是一個女人。長髮和衣帶,都在夜風中飄動。
譚長風重重咳了一聲,道:“就算你真是一個女鬼,我也要看一個仔細。”他鼓足所有的勇氣,忽然間,一個虎撲,疾如脫弦之箭般,衝了過去。兩丈多一些的距離,一躍而至。
在飛撲那女子的同時,譚長風的右手同時抓去。那夜色中的女人,似是一個虛幻的影子一般,忽然間,飄飛了出去。譚長風擡頭看去,發覺那女人仍然停在兩丈以外。他突然覺着背脊上升起了一股寒意,直透心底,全身都有着寒悚的感覺。心中暗道:這完全不像一個人的武功,一個人的武功,不論如何高強,也不可能有這樣的成就。
李三奇、羅剛卻快步行了過來。三個人內心中都有些驚畏和畏懼,但三個人都忍了下去。
譚長風道:“她身法太快,在下從未見過。”
李三奇籲一口氣,道:“咱們三面把她圍起來。”
羅剛道:“好!咱們散開,一起出手。”
李三奇突然飛身一躍,橫裡向一側躍過三丈,由北面兜了過去。羅剛卻由南面繞了過去。譚長風只好正面行走。
那綵衣女子忽然間一場雙臂,身子飛騰而起。這一躍,就躍起了三四丈高。只見她在空中身子一轉,有如飛鳥一般,投入了夜色之中,消失不見。好快的身法!有如暗空中的一道流矢,眨眼間消失不見。
羅剛、李三奇、譚長風,都還未來得及發動,人已消失不見。三個人,都楞在當場。如若這位姑娘是人,她的武功絕對不在三人之下,不知爲何竟然不肯與三人動手。如若她不是人,她又是什麼?神耶?鬼耶?
在這精緻的庭院中,還埋伏着不少的人,但這些人,都是訓練有素的人,他們都有了約定,沒有羅剛的命令,誰也不許出手。所以,他們沒有出手。
望着那女子消失的背影,李三奇長長吁一口氣,道:“羅兄,這件事,有些詭異。”
羅剛道:“是啊,她一身武功,既無動手之意,來這裡用心何在?”
李三奇說道:“咱們總不能被她嚇唬住……”
羅剛道:“就算她真的是一個女鬼,咱們也不用怕她。”
譚長風道:“對!世界上有很多的傳說,鬼是其中之一,能看看鬼是什麼樣子,那也是人生一大樂事了。”儘管三個人口中說得十分大方,但心中,卻十分別扭。
太陽出來了,太陽逐走了黑暗,逐走了徐府中的杯弓蛇影,但卻逐不走留在李三奇、羅剛、譚長風三個人心中的陰影。那突然施襲的白衣女子,和那夜中飄忽如風的綵衣少女,一直在他們心目中留下了難解之謎。
望着那萬里無雲的藍天白日,李三奇輕輕籲口氣,道:“羅兄、譚兄,撤去四周埋伏,我想大白天他們不會來的。”
羅剛點點頭,道:“在下之意,不如先把徐百萬匿藏起來,咱們心中沒有了顧忌,也可以放手和他們鬥一鬥了。”
李三奇道:“這話倒也有理……”目光一掠譚長風,接道:“咱們已傷害了對方一個段坤,雖然,他是死在他們自己的手中,但這筆帳,他們一定會記在我們頭上。”
羅剛道:“事實上,到現在爲止,咱們還沒有法子找出一點證明這件事和仙女廟有關,絕不能說那夜色中兩個幽靈股的女子很像廟中的神女,就找上了青蓮子問罪。咱們還得費一番心機。”
李三奇點點頭,道:“對!咱們要巧妙地佈置一番,要她留下一些可以追尋的線索。”
又是夜幕罩人間,徐府的大廳中,點着四盞宮燈,又加上四隻紅燭,照得一片通明。
四個人坐在廳中喝酒,那是徐百萬、李三奇、羅剛和譚長風。他們忽然間變得很輕鬆,不像前兩夜戒備森嚴。
是三更時分。今夜,天上有云,浮雲抱月,月無光,天空一片幽暗。夜暗燈更明,顯得大廳中的燈火,也就特別的明亮了。
譚長風舉起了酒杯,忽然停下,轉頭向廳外望去,羅剛、李三奇也都轉過了頭去。大廳門口處,果然站着一個人,一個身着綵衣的少女。
借廳中明亮的燈光,這一次,四個人都看得很清楚,那綵衣少女眉目如畫,綵衣飄飛,簡直就是仙女廟裡,神女殿中,侍立玄女娘娘身側的神女。玄女娘娘身側共有四個女婢,一個穿着白衣,身佩紅花,一個穿着綠衫、綠裙,一個紅裳,一個身着綵衣。
李三奇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緩緩站起身子。
譚長風道:“你如是可以來往自如的神女,想來,亦是可以講話了。”
綵衣女子目光轉動,打量了室中各人一眼,緩步行入廳中。
李三奇、譚長風、羅剛,面對着這位綵衣美女,內心之中,忽然都生出了一種恐懼。三個人,都不自覺地全神戒備。
那綵衣女子的神情很瀟灑,對於三個大男人,完全不放在心上。她一直走到了他們的桌子前面,才停了下來。
三個人真正面對着綵衣女子時,似乎是都忘記了出手。她實在生得很美,而且看上去,只是有些冰冷,臉上不見殺機。
李三奇凝聚了全身的功力,望着綵衣女子,緩緩說道:”姑娘昨夜咱們是不是已見過了?”
綵衣女子沒有講話,只見她緩緩抽出了一封書簡,遞了過去。
李三奇呆住了。譚長風和羅剛也呆住了,這樣美麗的姑娘難道會是一個啞巴?
譚長風伸手接過封簡。綵衣女子沒有拒絕。
只見上面寫道:“奉呈李大俠三奇親收。”
幸好譚長風認識幾個字,望了一眼,立刻把書信轉給李三奇。
這神也、鬼也的女人,竟然會送來了一封信,信上寫明瞭李三奇收。那是說,對方已經對他們很瞭解了。
李三奇緩緩拆開了書信,只見上面寫道“書奉李大俠”。
羅剛突然說道:“姑娘,請你到廳外候命。”那綵衣女子雖然不肯說話,但卻聽得懂。
羅剛要她出去,她就真的轉身行了出去。望着那綵衣女子的背影,羅剛心中有些奇怪,暗鬧忖道:這丫頭倒是聽話得很。
李三奇接下看去
“君本局外人,何苦捲入是非,如能置身事外,當有出君意料之外的重謝,臨書寄情,還望賜薄面。”信寫得很簡短,而且詞意也很明顯。李三奇看完書信,高聲說道:“姑娘,什麼人給我的信?”
那綵衣女忽然行了進來,直走到李三奇的身前,伸出了右手。她的右手看來好美,膚如凝脂,十指纖纖。
李三奇輕輕籲一口氣,道:“你爲什麼不說話?”
綵衣少女搖搖頭,手指兒指指李三奇手中的信。
李三奇道:“姑娘,可知道這封信上說的什麼?”綵衣少女點點頭。、原來,在幾人心目中觀若鬼魔般的人物,但此刻看去,卻是一點也不可怕。一個很美的姑娘,縱然真的是鬼,也是一個不使人害怕的鬼。現在,李三奇、羅剛、譚長風,都已經沒有了那種驚遇異類的感覺。 Wωω¸тTk ān¸Сo
羅剛道:“李兄,她可是在等侯你的答覆?”李三奇還未來得及答覆,那綵衣少女已經不停地點頭。羅剛又問:“李兄,你準備如何回覆她?”
李三奇緩緩把書信交到綵衣少女的手中,道:“請回復貴主人,就說好意在下心領了。”
綵衣少女點點頭,轉身而去。她走的全無戒備,似乎是一點也不擔心別人的暗算。只見她飛身而起,登上屋面,消失於夜色中。
譚長風道:“李大俠,你看,那丫頭究竟是人是鬼?”
羅剛道:“其實,剛纔,咱們應留下她來。”
李三奇道:“留下她,只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羅剛道:“李兄、譚兄,合我們三個人的力量,至少可以使她留下來了。”
李三奇微微一笑道:“羅兄,現在,咱們只發現了她很像那仙女廟的神像,但她究竟來自何處,只怕咱們也無法肯定了。”
羅剛點點頭,道:“對!可惜,咱們沒有派人盯住她……”
李三奇低聲接道:“這早已有安排,不勞費心。”
譚長風道:“她身法靈快,來去如風,只怕不是一般人能夠盯得住的。”
李三奇道:“這方面不會有失閃,我託了一位好朋友幫忙。”託的什麼人幫忙,他沒有說,譚長風和羅剛,自是也不便追問。
這時,羅剛突然揮揮手,對徐百萬道:“你也可以休息了。”原來,廳中的徐百萬,竟然是一個趟於手化妝的。自然,這是譚長風的主意,因爲徐百萬真人在場,三個人,都將分去很多的心神照顧他的安危。
譚長風吩咐人備下了酒菜,就在大廳中對坐小酌,等待消息。
消息來的很快,那綵衣少女去了不足一個時辰,就有人找上門來了。那是一個叫化子。
羅剛也認識這個人,不過,並不知道他的身份。李三奇知道,他是丐幫揚州分舵的舵主。丐幫的追蹤、傳訊之術,天下任何門派都無法及得。
李三奇迎到廳門口處,一抱拳,道:“樑兄,有勞了。”
那叫化子四十多歲,留着短鬚,不知是有什麼顧忌,還是太忙,竟然未進入廳中,只低聲和李三奇說了幾句話就勿匆而去。
李三奇望着那叫化於的背影,消失不見,才緩步回入廳中。
譚長風低聲問道:“李大俠,那一位是……”
李三奇道:“先不談。這一次,他說算是幫我一個忙,而且,下不爲例。”
譚長風道:“這麼說來,他們找到了那綵衣少女的去處了?”
李三奇點頭道:“對,和咱們料想的一樣。他們一路佈置監視,看到那綵衣少女進了仙女廟。”
譚長風呆了一呆,道:“總不能在仙女廟中,真的會有個神女出現吧?”
李三奇道:“這就叫人有些莫測高深了,老實說,我不太相信世界上真的會有鬼。”口中雖如此說,但神情之間,卻是有些茫然無措的味道:“羅兄,這是一個隱秘,這隱秘,就藏在仙女廟中,我不信她們真的是神,也不信她們是鬼,所以,我們得查一個水落石出,然後,纔能有應付之法。”
羅剛道:“李兄的意思是……”
李三奇接道:“咱們現在就到仙女廟去查查看。現在去,這也許出了那青蓮子意料之外,使她有些措手不及。”
譚長風道:“現在已近四更過後,很快天色要亮……”
李三奇笑了一笑,道:“咱們在天亮之前,就可以退出仙女廟了……”
譚長風突然想起了和李三奇同來的那個藍衣英俊的少年。似乎是,他進入徐府之後,就像是投在大海中的砂石,忽然間,沒有了消息。現在譚長風卻突然想到了他。使問道:“李大俠,你那位朋友呢?”
李三奇四顧了一眼,低聲道:“他在府中,只不過,連我也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
羅剛道:“那位兄臺,似是很不願和別人說話。”
李三奇點點頭,道:“他一向獨行其是,連我也很少搭汕,他這一次肯答應我插手此事,連我也有些意外。”
譚長風道:“他沒有什麼條件吧?”
李三奇道:“有!他曾告訴我,他只答應先來徐府中瞧瞧,如若這件事是值得他管,他就出手去管,如若不值得他管,會隨時離去,我們說好,我不用找他,應該他現身的時間,他就會現身。”
譚長風道:“哦!”
羅剛道:“他究竟是什麼人,李兄能不能告訴我們一點內情?”
譚長風道:“李大俠,他會不會已經悄然離開了徐府?”
李三奇道:“我想,他不會離開,至少,他要離開之前,會跟我打個招呼。”
羅剛又問道:“李大俠,他究竟是什麼人?”
李三奇沉吟了一會,道:“我可以告訴兩位,不過,兩位如若未徵得在下同意之前,不可以再傳出去。”
羅剛道:“好!這件事咱們答應。”
李三奇道:“江湖上,有一個很神秘的劍客,叫作無影劍的,兩位聽說過嗎?”
羅剛呆了一呆,說道:“他就是無影劍?”
譚長風卻是不知道這無影劍的名號。他很少在江湖上走動,而無影劍的名號,卻是在江湖中高手中流傳。
羅剛道:“他如能和咱們同往仙女廟,那就好了。”
李三奇道:“他答應和我進入徐府之前,曾經取我有個約定。”
羅剛道:“什麼約定?”
李三奇道:“進入徐府之後,他應該如何自處,由他自己作主,任何人不得妄加干預。”
譚長風道:“至少,咱們現在應該知道,他在何處吧?”
李三奇道:“不用找他了,也許他自願插手,已經自己追查線索去了。”
譚長風道:“李大俠,咱們不能勉強他是否插手此事,不過,咱們總也該稍盡地主之誼啊!”
李三奇道:“這個人生性很怪,我們只管辦我們的事,這個人,有也作無,不用理會他了。”
事實上,就是想找他,也不知他現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