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明明抽紙巾擦掉自己笑出來的眼淚,朝她聳了聳肩,“心情不好,拿她出氣。你怎麼跑出來了?”
她記得,顧思遙前幾天明明說要被關起來至少一個月的,怎麼今天就刑滿釋放了。總該不會是逃出來的吧?要是逃的,她可不接收,免得被顧松柏找到,害自己原形畢露。
顧思遙晃悠着她的包包走到沙發前坐下,左顧右盼了一圈,才搖着二郎腿說道:“我媽連着吹了好幾天的枕邊風,我就出來了。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說着還翻了個白眼,彷彿範明明的問題問得有多幼稚無知。
誰知道你媽那麼老了還吹得動枕邊風,範明明扁扁嘴,沒有說話,心裡卻一個勁地吐槽顧松柏真是多老的菜都啃得下口,如此看來,他對辜紅豔還是妥妥的真愛。
沒興趣和顧思遙拉太多漫無邊際的家常,她尋了個舒服的位置坐好,緩解一下心臟處傳來的微痛,懶洋洋地問她:“那你一出來就找我報道——是幾個意思?”
“自然是好消息。”顧思遙笑得極其得意,同時也極其輕鬆。範明明看着她那誇張的笑臉,不禁開始猜想,到底是顧思哲得了絕症,還是顧松柏得了絕症。
前者能讓她們同時得利,而後者,則讓顧思遙名正言順地繼承到一大筆遺產。
“記不記得你前段時間問起的謝颯?”顧思遙一說起這個名字,笑得更加張揚了,“她、死、了。”
秦家莊園。
“葉叔叔,我是思哲,這麼早打擾您,真的很不好意思。”剛剛起牀,顧思哲的第一件事就是抓起手機給葉念燊打電話,昨晚太晚不好打擾,所以她現在一起來,眼睛還沒完全聚焦就先撥了電話,免得等一下忘記。
“沒事,你是找知秋的吧?”
葉念燊開着揚聲器,兩隻手忙活着給妻子的吐司上抹黃油,聲音聽起來中氣很足。
既然葉叔叔這麼開門見山的,她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承認了,“嗯,知秋她……還好嗎?”
果然。
葉念燊夫婦交換了一下眼神,兩雙眼睛裡都是無法掩飾的惆悵。
“哎……不好,”葉念燊把手中的早餐遞給妻子,自己則深深地嘆出口氣,言語間都是對葉知秋的擔憂,“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也不肯下樓吃飯,從小到大,我和你阿姨都沒見過她流那麼多眼淚。”
他們都是見慣生死的人,再難過,颯颯夫妻都是一起走的,他們的結局不算悲慘,所以他們也沒有難過太久,只是令世人惋惜,給家裡長輩的心底添了一份哀痛而已。
日子終歸,還是要過的。
但是知秋是第一次面對親人的死亡,還是她從小依賴仰慕的姐姐,難免會忍受不住。他們都知道,知秋平時大大咧咧的,這樣的人最重情義,也最難從情感傷害中自拔。
芝寧聽着電話那端傳來的沉默,忍不住剜了自家丈夫一眼,好端端地說什麼實話!明知道兩個孩子的感情好,他這麼說不是給思哲心裡添堵嗎!
她將手中的吐司放下,沒等葉念燊反應過來就已經將手機拿了過來,“老葉,讓我和思哲說吧。”
關掉揚聲器,她極生硬地轉開話題,“思哲,我們都看到你的新聞了,你現在怎麼樣?”
呃……顧思哲有點尷尬,她很想說,阿姨這個轉折未免也,太明顯了。她一下子都沒跟上節奏,就被帶到了另一個話題上去。
“阿姨,我沒事了,”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委婉地把話題帶回來,“就是剛剛邵晨哥打電話問我能不能找到知秋,我現在比較擔心她。”
她聽到了什麼?
芝寧頗爲仔細地回味了一下顧思哲的話,再將他們三個從小到大的事情如此這般串聯起來,迅速地分析聯想了一通。都說懷孕影響智商,不代表她真的會變蠢。思哲和知秋的性格她都太瞭解,加上思哲現在有秦氏的總裁,所以不會是思哲再故意炫耀什麼。
那麼問題就只能出在……博邵晨的身上。
這一瞬間,她的心漸漸地沉了下去,在知秋的種種表現上看來,她都沒想過,他們之間會是這樣複雜的情況。
她的聲音驟然降了幾度,“不用擔心,知秋這孩子,現在正在情緒低谷,誰都擔心不來的,讓她自己慢慢調節吧。你也轉告邵晨,實在不放心就過來看看,我和你葉叔叔沒有太多時間開解她,他這個做男朋友的,有空就過來,沒關係的,你們現在都長大了,不用那麼拘謹。”
她的話都說在分寸上,不需要繼續點明,顧思哲也知道,她在暗示自己,邵晨哥的關心沒有落到實處,要是真的擔心,他人應該早就過去葉家了纔對,而不是拿這個做藉口來給自己打電話。
知秋現在的情況應該和自己前幾天差不多,正是需要人陪的時候。要不是秦煥巖日日夜夜在自己身邊,顧思哲覺得,自己未必能那麼快緩過氣來,指不定情緒還沒調節好,人就已經抑鬱致死了。
答應着阿姨關於“轉告”的囑咐,顧思哲幾乎是一掛電話,就馬上把阿姨的意思轉達到位,並再三囑咐博邵晨,一定要去到葉家看看知秋,最好能帶知秋出去散散心。
任務完成,她卻開心不起來。顯然,經阿姨這麼一暗示,她再反應遲鈍也知道,有一些一直被自己忽視的事情,需要正視了。
比如,邵晨哥。
沒有人會跳過自己女朋友的家人,而選擇打電話給女朋友最好的朋友打電話來詢問情況的。除了一種情況,就是“兔子想吃窩邊草”。
現在已經到了長輩都發覺的地步了,她或許,需要找個時間和邵晨哥好好聊聊。如果被影響的對象不是知秋,她大可以置之不理,不過現在是知秋,她就無法給自己袖手旁觀的理由。
直到此時,她才注意到外面過於暗沉的天氣,天氣總是與人心應景。
深深地吸入一口氣,她的視線落在房內牆角的曇花上,幸好她昨晚有先見之明,把花搬了進來,不然那麼一丁點花骨朵兒,絕對禁不起這狂風暴雨的摧殘。
等它開花,她也像小時候一樣,把知秋叫過來看看吧。
她下樓的時候,秦煥巖已經準備好早餐坐在餐桌邊等着了,聽見動靜,立刻放下手中的報紙,眼光灼灼地盯着她看,“昨晚睡得好嗎?”
他知道,她已經連着幾天都沒有好好睡覺了,昨天看她眼睛下的黑圈,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她被人打了。
幸虧他出門前壓着她在家裡化了一下妝,不然那樣憔悴的臉色出門真的會嚇到路人。至於現在……他端詳許久,看起來明顯比昨天好很多。
“還可以。”顧思哲走到餐桌邊,順手拉開椅子坐下,目光卻有些遊移,似乎是在計劃着什麼。
她舀起碗裡的白粥喝了一口,終於還是決定先說再吃,“秦煥巖,我和你商量一件事。現在我暫時還麼沒在衛生廳消除嫌疑,就是說不能找工作,那……你看,我還是給你做營養師怎麼樣?不白吃白喝。”
聞言,男人的手頓在了空中,她果然比任何人更懂得怎麼觸發自己的怒點。好一句“不白吃白喝”,他是不是該慶幸,自己找了個這麼懂事的女朋友。
被她的話弄得頓時沒了食慾,秦煥巖直接離開了餐桌,抑制住自己積聚在胸腔的不悅,淡淡說了句,“我去上班了。”
然後便頭也不回地走出大門。
木了至少五秒,顧思哲才知道,他是生氣了,確切地說,是很生氣。
“不白吃白喝”這幾個字能讓他這麼生氣?好吧,按秦煥巖的想法,應該是打算把自己圈養起來的,最好她能變成一個只會說話的植物人,一切事情由得他去折騰,自己唯一要做的,就是陪他說話。
不過她沒說離開啊,只是想給他當營養師,更加名正言順地留在這裡,他有什麼可不滿意的……
一雙杏眸微微眯了眯,她握着勺子繼續埋頭喝粥,等一下,看來她需要到秦氏走一趟了。
再不可一世的男人,有時候也是要哄的。
就和知秋這樣沒心沒肺、粗糙過活的女人,有時候也需要男人的滋潤是一個道理。
“叔叔好。”
博邵晨在接到顧思哲的電話之後便立即趕過來葉家,他知道,小哲沒有明說,甚至和自己說是她的建議,但是他很清楚,要是沒有聯繫過葉家二老,她不會一大早就貿貿然向自己做出這樣的建議。讓自己來葉家,其中肯定有二老的意思,至於具體佔了幾成,那並不重要。
“你好,怎麼有空過來?”
迎他進門的是準備去公司上班的葉念燊,大概半個小時前接到他的電話,葉念燊便把上班時間往後挪了挪。畢竟未來女婿第一次登門,他還是要留在家裡看看的。
“我……”感受到葉叔叔身上令人無法招架的熱情,博邵晨有些不太自在,索性用商場上那套來應付,“一直聯繫不上知秋,有點擔心。”
兩個男人一同走進客廳時,芝寧剛端着自家女兒吃完的早餐從樓上下來,挺着個不算太大的肚子,動作也依舊優雅。然而,在看見博邵晨時,她臉上的細紋都在瞬間聚集起來,聽到他那樣應付式的話語後,心中更是不悅。
博邵晨向她問好,她便冷冷淡淡地應了回去,隨後道:“她在房裡,你去看看吧,好幾天沒下樓了。樓梯左轉,盡頭那間房。”
言語間是不容拒絕的語氣,博邵晨不會沒發現,阿姨對自己的態度,說不上有多好。
本來只想說些客套話就離開的博邵晨聞言有點意外。他來,只想說些客套話就走,現在看阿姨的意思,是沒有放過他的打算了。順從地輕輕點頭,他向兩位稍稍欠身,“好,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