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悄然而至,初春的夜風雖然柔,卻也足夠寒涼,穿過主臥的窗戶吹得顧思哲的頭腦生疼。
加上和秦煥巖生氣,錯過了晚飯時間,她現在餓着肚子吹冷風,實在是折磨自己。何必呢?傷害自己又不能讓秦煥巖反省,幹受折磨罷了。
想通這一層,她捂着咕咕直叫的肚子下樓,想着再不濟,煮個水煮蛋也可以將就將就的。
開了冰箱門,撲面而來又是一股寒氣,她一眼就看到了陳列整齊的雞蛋,伸手拿出來一個,又用眼睛繼續搜索其他她力所能及的食材。
有人在逐漸靠近,她當是秦煥巖,連頭也沒回,繼續着搜尋的動作。可不一會兒就傳來一個熟悉的女聲,“顧小姐,請問你是餓了嗎?”
說話的是小喆,顧思哲這才把腦袋從冰箱裡拿出來,看救星一樣看着小喆,把雞蛋移交到她的手上,“是啊,你會做吃的吧?幫我煮個雞蛋麪吧。”
小喆的神色有些爲難,糾結着聲音問她:“你……真的要吃雞蛋麪嗎?不想吃其他的?”
“做其他的太麻煩了,我不想麻煩你,就雞蛋麪吧。”
她說得隨意,小喆聽着卻由衷地鬆了一口氣,自顧自地拉開冰箱門,把雞蛋擺回原位,然後走向竈臺,按下電飯煲和微波爐的加熱鍵,回頭對一頭霧水的顧思哲笑,“秦總做了兩人份的晚飯,不過你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他就沒敢叫你,讓我留意,如果你餓了下樓,就把飯菜加熱。”
完了還感嘆一句:“顧小姐,秦總對你真的很好。”
那語氣,就像是說“錯過你就虧了”。
顧思哲嘴角有些抽搐,你是他的人當然幫他說話……
吃飯的心情一下就被這些話給打擾了,一想到這些飯菜還是秦煥巖做的,她就更加吃不下去,最終只是應付式地吃了幾口,就回房了。
她躺在牀上望着高高的天花板出神,腦中突然劃過一句:你答應的考慮還沒有答案,現在又和別的男人約會是什麼意思?
秦煥巖眼中由於憤怒而漸深的眸色,以及眼底那抹受傷的光清晰地映在她的腦海裡。顧思哲不知怎麼的,驀地心虛起來。其實也難怪他生氣,自己這麼一直不痛不快地拖着他確實不好。仔細想想,除了脾氣壞點,秦煥巖這個人對她,不可謂不用心,可這樣的用心讓她害怕,說到底也許還是自卑心態作祟,畢竟被拋棄過,她找不到自己有什麼優點值得他如此對待。
怎麼辦呢?
無言的白色天花板與她探問的目光相對,無數個答案在眼前劃過,只是沒有一個,能讓她滿意,也讓他滿意。
在劇烈的大腦風暴中,顧思哲抵擋不住睏意沉沉睡了過去。
迷糊之中,像做夢一樣,有人溫柔地托起她的頭,往下墊了枕頭,然後拉過杯子給她蓋上。
眼前的資料事無鉅細地將博邵晨介紹得很清楚,順帶着介紹清楚的,還有他和顧思哲的關係。
原來不過是青春期荷爾蒙的延長效應,秦煥巖冷聲輕笑,還回國來特意找她的?
“秦總,另外有一件事要彙報的,顧小姐今天上午和博先生又在醫院見面了。”
小趙站在他面前,平板直敘地告訴他。
秦煥巖立刻扭頭看他,眼風凌厲,“又?”
小趙依舊保持着平靜,點頭確認,“是,”他想了想,把曾經忽略的事情一併說出來:“上次在醫院救下顧小姐的,就是這位博先生,事發時我只以爲是見義勇爲的路人,所以沒有彙報。”
秦煥巖怒極,把將資料甩到小趙身上,聲音冷鷙,“毀掉。從今以後,哪怕是接近她的一個小孩,都要查清楚一一彙報給我。”
說完一踩油門離開了。
事情越來越不受他的控制。
這是秦煥巖在路上一直盤旋在腦海中念頭。顧思哲一旦傾向博邵晨,他就很難拿到她的心臟給明明瞭,那明明要怎麼辦?
綠燈在他到之前變成了紅,看着燈上閃爍倒計時的數字,他更是一陣心煩,便轉開了視線,這一轉,讓他的情緒徹底失了控——
旁邊停着的白色寶馬裡赫然坐着博邵晨和顧思哲,顧思哲在副駕駛座上睡着了,身上蓋着博邵晨的西裝外套,睡得一臉酣甜。
在等待的時間裡博邵晨看她看得入迷,他從來沒想過能一回國就遇到她,年少的情愫被瞬間點燃,說不激動是騙人的。更讓他驚喜的是,顧思哲長成了他想象中的樣子,優雅溫靜,清純可人。他忍不住伸手去撫她的臉……
“This is real /This is me/I’m exactly……”
逼仄的車廂內突然響起重金屬音樂的手機鈴聲,不僅把博邵晨的手嚇了回去,更將顧思哲從睡夢中驚醒。
意識一回籠,她就立刻四處去摸手機。
又是“A親愛的”。
顧思哲對博邵晨說了句“惡魔”,之後再接起,把手機放在耳邊,懶懶地“喂”了一聲。
“惡魔?”秦煥巖陰測測的聲音從話筒傳出,他透過車窗看到這個女人的嘴型時,差點沒忍住就衝下車去,現在她居然直接給他起外號?!
顧思哲聽到他的重複,心下一驚,連忙坐起來越過博邵晨的肩膀,果不其然,就有一輛黑色的保時捷停在左側,熟悉的車型和緩緩降下的車窗,都在對她說:你是我的。
惡魔在手機話筒裡說的每一句話似乎都在對她耳語:你是我的。
儘量保持鎮定,顧思哲甚至來不及去想他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以冷靜疏遠的口氣告訴他:“有什麼事晚點說,現在在路上不安全。”
博邵晨注意到顧思哲的異樣,也扭頭去看,顯然也對他的突然出現很意外。不過這種意外只持續了幾秒,他回過頭來問顧思哲:“小哲,要不要把窗升起來?”
顧思哲搖頭,對他笑了笑,“不用。邵晨哥,我自己可以。”
怒火中燒,指的大概就是自己如今的狀態。秦煥巖這麼想着,顧思哲,你可真夠好樣的,坐在其他男人的車上當着我的面眉來眼去,是真當我是死的,還是在你心裡我從來沒活過?
他和顧思哲隔窗對望着,一個的綠眸燃火,鮮明的怒意升騰,另一個神色自若,視他的憤怒如無物。他對這個女人幾乎要咬牙切齒了,“還有10秒,從他的車上下來,過來這邊。”
沉默,沉默五秒後,回答他的是一系列更加惱人的電話忙音。
女人在那邊挑釁一般擡起下巴看他,將手機屏幕朝向他,停留在紅色掛斷鍵上的拇指一按。
這就是她的回答。
她還沒答應接受他,就成天像個跟蹤狂一樣尾隨她,萬一答應了,那還得了?也是時候給他點顏色看看了。
漫長的90秒終於過去,黑白兩輛車子幾乎同時在線上啓動。
博邵晨在顧思哲的要求下已經把車窗升起,秦煥巖眯着一雙發紅的鳳眼控着方向盤,開始頻繁地去碰撞寶馬的車身。
不過顧忌着顧思哲在車裡,他並沒有太過火,只是將博邵晨的車撞偏一點,等他回到正道上再去撞偏一點。
來來回回十幾次,饒是冷靜如顧思哲,也發了火。
她瞄準前面一個人少的路口,對博邵晨說:“邵晨哥,在前面的路口停一下車,等我處理完他,我們再去爬山。”
知道所有事情後的博邵晨不願意放她獨自面對秦煥巖,可是小哲從小就有主見,不喜歡別人干涉,他也就默默點頭,只按照她說的去做。
在秦煥巖不厭其煩的衝撞中,博邵晨費盡力氣才把車子停下,馬路上已經被擦出好幾道交雜錯亂的車胎痕跡。
秦煥巖見他們停下,也一打轉向,腳踩剎車,穩穩地停在寶馬旁邊。
沒有絲毫的猶豫,顧思哲在車子停下的瞬間就解開安全帶,足下生風一般繞到保時捷面前。秦煥巖也幾乎同時下了車,氣急敗壞地走到怒目瞪他的女人身邊。
顧思哲見到他的表情,一下子就冷靜了,她眼中閃過冷笑的光,語氣也越來越冷,“秦總,你不是要答案嗎?很遺憾地告訴你,我拒絕。請你不要再打擾我們。”
說罷擡腳就要轉身回到博邵晨的車上,但手臂被人用力一扯,她一個趔趄倒在秦煥巖懷裡,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男人封住了嘴。
混蛋!又咬她!
見情勢不妙,博邵晨連忙從車中出來,正要上前制止,秦煥巖已經把人放開了,斜睨着眼看他,以勝利者的姿態嘲笑他:“博先生,這個女人我親過睡過,請問你拿什麼……”
“啪!”
顧思哲反手一掌打在他臉上,中斷了他的話,接着用力把困住自己的男人推開,她的眸色冰冷,以鄙夷的神情看他,“胡說八道!幼稚!”
虧她昨晚還認真地想,等把顧思遙那邊收拾乾淨之後,如果他熱情未散,考慮着接受也無妨的,沒想到今天他就自己親手斷了後路。
從她脣間最後說出的兩個字如同夏日中當頭潑來的一盆冰碴,把他燒遍全身的怒火瞬間熄滅。秦煥巖這才知道自己剛剛做了什麼。
他一定是瘋了。
既然他不再說話,顧思哲也就沒繼續搭理他,拉着博邵晨走了。
顧思哲被他這麼一鬧,也就沒了爬山的興致,揉了揉發疼的眉心,她拿出手機來看另一件事情的進展。
在看到“顧林兩家疑似退婚”的標題後,她佈滿陰霾的心情纔算是晴朗了那麼一點。
是時候回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