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琪家的小區處在城鄉結合部, 離她們昨晚的落腳點不算太遠,開了一小時左右就到了。顧安覺得冒然上去不太好,提議先在樓下等着。董琪覺得也是, 許久不歸家, 一回去帶個男人, 估計跟“盼嫁心切”的父母怎麼解釋都解釋不清, 還不如等事情辦完, 到飯點了,讓沈樂怡把他領上去。
小區半老不新,物業算是盡心盡力, 社區內綠化做的不錯,樓內打掃得乾淨, 只是電梯設置的奇葩了些--隔層停靠。她家在七層, 電梯在六層停, 還要爬一層樓梯。到了家門口,董琪從包裡掏出鑰匙, 試了幾次都沒打開,她有點納悶看了看鑰匙,又仔細看了看防盜門,愣住了。
她家的防盜門換了,原先是鐵門欄杆的簡潔款, 現在是雕花的豪華版, 顏色倒是差不多, 光線被雜物擋着, 不細看還真看不出來門換過。
董琪按門鈴按了許久, 裡面遲遲沒人迴應。沈樂怡見狀提醒道:“要不要問問鄰居?”她記得她家鄰居是一對退休的夫婦,這個點應該在。董琪依言敲了鄰居家門, 很快有人應聲問道:“誰啊?”
董琪衝着裡面喊了句:“阿姨,是我,琪琪,董家大閨女。”
等了一會兒,裡面的門被打開,來人從防盜門那看了看:“喲,琪琪,你可回來了!”說完把防盜門開開,迎兩人進去。
董琪和沈樂怡見對方這麼熱情也不好意思直接問了就走,只好陪着寒暄幾句。本以爲無非是家長裡短,工作可好身體咋樣何時出嫁之類的,誰知對方進屋說的第一句話是:“你們這是來拉傢俱的吧?哎,可算來了!這樓道就這麼點地兒……”
“門口的傢俱是我家的?!”董琪瞪大眼睛,回憶了下剛纔的場景:“我說怎麼這麼眼熟…”
鄰居大媽奇怪的看着她:“你家搬家的時候這些東西都沒拿走,還是新住戶給弄出來的…你…不是來拉傢俱的嗎?”
董琪這下是真懵了,她張大嘴指了指自己,有點機械的重複道:“是,我家搬家了?”
鄰居大媽驚奇狀:“你不知道你家搬家了?”
打量了番,見她的的樣子不像是找樂子逗趣來的,就把事情原委告訴她:“一個多月前就搬走了,說是把房子賣了,新住戶打算裝修。鄰居們都以爲你家要拉走,就沒管,可這麼多天了,也沒見人來……”
兩人大汗淋漓的把過道里的大衣櫃往裡錯了錯,將鄰居家門口的地方空出來。忙完這些,下了樓正遇見拎了一袋子禮品往車那邊走的的顧安,看來是去附近禮品店買的,見她們這麼快下來倒有些意外,眼光和沈樂怡對上,她輕輕搖了搖頭,小聲的說了句:“搬家了。”
董琪此刻正在懷疑人生,難道她家祖上都是遊牧民族?搬家搬的隨心所欲也就罷了,居然沒人通知她?
“要不報警吧?”沈樂怡提議,電話打不通,家裡找不到人,看來只能去派出所一趟了。
顧安想了想,問道:“你之前說你父母的手機聯繫不上,只有你妹妹的手機是通着的,呼叫轉移?”
“是的,不過,我和我妹關係不太好,她以前也經常這樣。”董琪有個妹妹,差了有十歲,是父母想拼兒子的產物。她和她妹從小就互相看不順眼,三歲一代溝、五歲一鴻溝。她兩之間橫着的就是一馬裡亞納海溝。
“他們應該很安全。這個你可以放心,手機有信號的情況下會追查到信號源。你有沒有什麼親戚在這邊?”顧安分析過後,如果猜測的沒有錯,她父母可能因爲某些事情急於離開,賣房並非是本意,不然不會連傢俱都沒搬走。
賣房過戶需要戶主本人去,加上三人中的一人手機是通着的,可以判斷出至少人身是自由的。
“有,我二姨在這邊有個木材加工廠。挺偏的,在z市和y市交界的鄉下。”
“挺偏的”這個形容真是一點都不誇張,翻山越嶺七拐八拐的才找到。說是工廠,看起來更像是個有點規模的作坊,紅磚牆圍出了個小院,大鐵門緊鎖着,喊了半天沒人理,董琪擼起袖子,幹勁十足的不停敲着門,終於有個男人披着外套匆匆忙忙的趕過來,是看門的老孫頭,見到是董琪連忙開門,邊解鎖邊解釋:“放假了,我帶幾天孫子,這狗崽子把我鎖廁所裡了……你是來找你爸媽的吧?”
董琪眼睛一亮,看來還真找對了:“孫叔,我爸媽呢?”
老孫頭把幾人引到一間瓦房裡:“我去給你們倒點茶,你爸媽出去辦事了,他們晚點回來。”提到她父母,老孫頭有些閃爍其詞。董琪見狀跟在他後面,等出了屋,拉住了他:“孫叔,我家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這…我就是個看門的,真不知道…我屋子還燒着水,那倒黴孩子一不留神就能闖禍。我得看看去。”說完,匆匆離開。
其實老孫頭這番話已經從側面告知了答案。進了屋,她表情凝重的說:“看來我家裡的確是出事了。”
沈樂怡起身抱了抱她:“只要人沒事,其他能問題都好解決。”
“人沒事的,老人回答的很迅速,不像是現編的,你父母應該真是去辦事了,很快就可以回來。”比起她感性的安慰,顧安則給出了理智的分析,也因爲他的這番話,董琪鬆了口氣,只盼着父母能快點回來。
沈樂怡和顧安的話各猜對了一半,董琪父母直到半夜纔回來,沈樂怡困的跑到車裡睡覺,顧安則陪着她在車裡端着本看文件。
在董母的哭訴和董父的嘆息中,董琪知道了家裡的遭遇:事情要從一年前說起,董父退休後一直在做些小理財,家裡的閒錢都被投進去,雖然沒怎麼大賺,不過也比在銀行存儲的利息要高。董父對這種情況也很知足,直到董佳提出要留學,他左思右想,想到了高收益的投資理財,股票和現貨交易。他先用十來萬試了試水,運氣特別好,收益高的讓他想象不到。
後來董父抵押了房子,借了高利貸,全部投了進現貨交易裡去了,在所謂平臺“老師”的指導下,借來的一百多萬連響都沒聽到,賠賠賺賺,最後全部揮發到了一堆數據走勢圖中。那會正是春節前後,高利貸點位最高的時候,董父賺錢心切,借了八個點的。到了每月還款日,董父沒有辦法還利息,利滾利跟座山似的壓在他身上。放貸的A公司一聽是投進現貨交易裡去了,知道錢有去無回,凶多吉少,麻利兒的轉單轉給了B公司。B公司本打算做個過橋把房子抵給銀行做貸款,因爲董家這套房子市值大概二百多萬,誰知因爲董佳偷用父親信息辦的信用卡多次逾期未還,致使董父有不良徵信記錄,貸款沒有批下來。利滾到最後,董父無奈之下低價將房子賣出還了高利貸,現在投資失敗,錢打水漂,“老師”又是隻聞其聲不見其人,董父就成了背鍋的。不堪騷擾的董父董母賣了房連夜就搬走投奔了二姨,而董佳則去了同學家裡暫住。
董琪聽到這才明白,爲什麼董佳沒有跟着父母來,爲什麼不接她電話。她看着父母,既哀其不幸,又怒其不爭:“電視上都曝光過的!哪裡有那麼大的收益從天上掉下來砸到頭上來!都是期貨陷阱,專門坑想快速發財的…”
見母親又要落淚,她只好換了個話題:“好了,你們沒事就好…媽,你把董佳叫來!你們太寵着她了,再不管真要出事的!不,這就已經出事了!”
一旁沉默了半天的董父突然開口喊住她:“琪琪,別跟你媽這麼說話,她生你的時候大出血,差點就切除了子宮…能有佳佳算是老天賜予的孩子。我們老了,佳佳還不到18歲,寵她也寵不了幾年…這次你媽動手打她了,她才跑到外面去的……我們不告訴你的原因不是想護着她,是不想給你添麻煩,你也大了,要嫁人了。本想多給你賺些嫁妝的……”
父親的嘆息、臉上的自責、愧疚深深的觸動了董琪。她冷靜下來,現在出了事,誰心裡都不好受,父母的壓力更遠勝於她。
思及至此,她蹲下身,握着董母的手:“媽,我剛纔太着急了,對不起…”另一隻手牽起了父親:“都是一家人,沒有麻煩不麻煩的…爸,你把借貸明細、銀行流水之類現有的憑證找找…我看看…”
讓父母去休息後,董琪開始整理這些憑據、銀行流水單,董父還保留了當時投資宣傳的相關資料。把這些都整理完,已是晨曦初露。她帶着倦意伸了伸懶腰,最後又掃了遍金額,終於有了發現,她興奮的站起來,想要和人分享,這纔想起:沈樂怡和顧安好像還在車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