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安見沈樂怡回來, 遞了水和麪包過去:“先吃些東西墊一墊,服務區裡面也沒什麼好吃的。下了高速再看看有什麼。”
沈樂怡接過,轉過頭看着窗外, 沉默不語, 她不知道怎麼面對他, 以朋友?以情人?更不知道此刻應該說些什麼, 點破?還是無視?
車平穩的行駛在高速上, 他們出來的算早,還沒趕上出行的高峰期。路上只偶爾的有一兩輛車駛過,前面有段很長的隧道。沈樂怡覺得那裡黑洞洞的, 好像吞噬了她所有的活力和快樂,
“我和秦佳姿很早就認識了, 她懷疑我傷害了她愛的人。”顧安打破了沉默, 主動解釋起來。
“你怎麼知道我……”她沒有說下去, 畢竟偷聽不是什麼好事。
車進入隧道,視野一下暗了起來, 而她的心則如鋪滿的燈,驅散了整個黑暗。
“影子出賣了你,下次想聽的話,記得把尾巴藏起來。”沈樂怡的手機墜是條毛茸茸的尾巴,那時的影子拉成長長的一條, 像只小獸舉爪, 卷着尾。
“或者你想聽什麼。直接問我就好。”顧安看着她。
“那, 顧安, 在睡錯之前, 你是不是就認識我?”
顧安笑了笑:“你是終於想起來了嗎?在那之前,我們的確不是第一次見面。”
沈樂怡這麼說完全是因爲兩人進展太快, 她找不到合理的解釋,只好按照一般言情小說的劇本推測,那就是早在很久之前她和他就相識。比如老套路:幼年初遇。
“跆拳道班裡,我揍過你?”她這麼說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在沒有董琪之前,橫行霸道揍男生的“惡棍”一直是她。想到打過的無數張陌生面孔早已模糊不清,主要是太多。
“你覺得以你的實力能揍過我?”顧安睥睨而去,用餘光表明態度。
“難道你揍過我?”沈樂怡心生猜忌,打量着他,拳頭握緊。那這事就得好好清算清算了。
顧安認認真真看了她眼,見她模樣不似在開玩笑,不動神色的收回目光,忍着笑,嘴角抽了抽:“我學的是馬伽術…又名以色列格殺術。”
真要是動起手來,那可就不叫揍了。沈樂怡別過腦袋,小小聲的問:“那…我是吐過你?撞過你?撿過錢包還給你?”她的生活並沒有太多的奇遇,和別人相比,顯得空洞而匱乏。她能想到的也就這些。
前方公路維護,碼了一排交通錐,道路變窄,車流匯聚,行駛速度變慢。顧安看着她絞盡腦汁,敏思苦想,提點着她:“這個場景熟悉嗎?”
沈樂怡擡頭觀察四周,並沒有特別之處,普通的山,普通的民居,常見的維護,常見的堵車。堵車?像是找到了頭緒,她眼睛亮了一下,掩飾不住的驚喜之情洋溢在臉上,甚至忘記後座還有個睡着的人,興奮的指着他大聲說:“是你?!”
五一的時候,董琪約她出去玩,屬於閨蜜聚會,攜帶的唯一雄性是毛豆豆。二人一狗浩浩蕩蕩的朝着郊區奔去,結果趕上大堵塞,堵車堵了一個多小時,還是不見有鬆動的跡象,沈樂怡開開窗戶透氣,見前面圍了人,好奇心起,伸出頭查看,可惜車隊排的太長,人又多,什麼都沒看見,糾結着要不要也下去打探打探,有個女人從車旁經過,唉聲嘆氣跟後面迎過來的人彙報着:“估計一時半會走不了了,前面追尾了十幾輛車,堵死了都,交警的車都過不來。”
董琪聽聞此言,將車熄火,戴上墨鏡,放平了座位,杵了杵沈樂怡:“留着點心,前面開始動了就叫醒我。”說完拉低帽檐將自己遮的嚴嚴實實的開始補覺。
毛豆豆在後面焦躁不安,時不時從胸腔裡發出幾聲低鳴,沈樂怡怕它學狼叫把董琪吵醒,連忙衝它招招手,示意可以過來找她玩。
沈樂怡看不下去它的蠢樣,只好下車打開後門把它放出來。領着它去護欄邊上溜達溜達,放放風。毛豆豆解決了生理問題,心滿意足的拉扯着她往車上走--這狗也有智商超常發揮的時候,它覺得外面熱,想上車裡涼快涼快。
她打開車門,朝着座位下面做了個手勢,毛豆豆跳上車去,乖乖的蹲在腳踏上,吐着舌頭等着嘉獎。她滿意的點點頭表揚了句,坐了進去。它老實了沒多久,又開始故技重施、調皮搗蛋起開。這次它是跟她搶窗戶,沈樂怡無聊趴着窗戶看着路邊的夾竹桃,上面有兩隻山雀,不知是求偶還是爭地盤,你追我趕。看到精彩處,一顆毛茸茸、金燦燦的頭強行入鏡。無聊的不只她一個,可惜窗戶就只有這一扇,她往前探它也往前,一人一狗上演了場曠日持久的拉鋸戰。
剛下飛機,還在倒時差的狀態,加上這些天忙的沒日沒夜,顧安感到有些倦意,本想打車去工廠,出於謹慎,給阿華打了電話。阿華開車穩,他在後面補了覺,醒來時眼中已恢復了清明,他看了眼前方,問道:“堵了多久?”
阿華低頭看了眼手錶:“五十七分。前面發生了連環追尾,事故還沒有處理好,今天可能要在那邊住,已經訂好房間。”
顧安點頭,阿華辦事一向穩妥。無意間掃到後視鏡,裡面黑髮和金髮來回切換,他以爲是自己眼花。細看之下,忍俊不禁,後面那輛車裡一人一狗正爭的不亦樂乎。
沈樂怡穩佔上峰,用語言和行動雙重威懾迫使毛豆豆將窗戶讓出來,毛豆豆發出幾聲哽咽,她則洋洋得意的趴着繼續觀戰,搶奪的時間有些久,山雀早已飛走,只有夾竹桃迎風搖曳。她看的瞭然無趣,四處打量着看還有什麼可打發時間的,發現前面車的玻璃緩緩放下,片刻過後,伸出伸一隻手,衝車外豎起了大拇指。她心裡犯着嘀咕:這算什麼?祝賀她把狗給贏了?還是爲狗鳴不屈在嘲諷她。
沈樂怡咬着牙,暗罵了句偷窺狂,毫不客氣的伸出手,比劃了個“二”的手勢。讓對方少管閒事。
顧安看到後笑了笑,這個跟狗搶地兒的姑娘像個刺蝟,渾身是刺,他本着息事寧人的心態,收起了勝利姿勢,化解了這場小紛爭。
沈樂怡一看,呦呵,挑釁是吧!把她的姿勢當成剪刀手不說,還回應了個拳頭。她立刻張開五指,做了個布的姿勢。
事情發展到最後,暖風微醺,夕陽之下,兩人已經配合默契的玩起來剪刀、石頭、布。心裡默數,手往下敲三下,同時出拳。這種遊戲持續到高速恢復通暢,前車很快消失在茫茫車海中。
沒想到,幾個月後兩人居然會再次相遇。以一種狗血的方式重逢。
“居然是你,世界真小。”這算不算有緣,與千萬人中相遇,與千萬人中相識。
“小?…什麼小?”後座傳來董琪迷迷糊糊的聲音,看了眼前座,沈樂怡的手抓着顧安的胳膊,聯想到最可能被形容到小的地方,立刻反應過來:“你們繼續,繼續…我又睡過去了…”隨後傳來呼嚕聲。
“你還記得五一大堵車嗎?”小這個事實她已經認了,可解釋總是要解釋幾句的。
“能不記得嘛!”醒來的第一眼,沈樂怡在副駕上跟個跳大神似的手舞足蹈。她看了眼時間,已經過去二個小時了,堵的她在車上着急上火的,還不敢喝水,因爲沒法上廁所,從那次以後她定了個應急小便器放在車裡備着。
“顧安當時在前面那輛車上。”沈樂怡將她拉出回憶。
“不是吧?!世界好小啊!”董琪脫口而出,話一出口,她就明白了剛纔是自己想多了。
“你們餓嗎?餓的話我找個服務區的停下。”顧安看了眼GPRS,如果時間掌握的好,大概在夜裡11點左右可以到Z市。
“好,一會我開吧,你歇會。”董琪餓到不是特別餓,主要是想去上個廁所,順便活動下筋骨。
三人在服務區餐廳裡尋摸了一圈,從食物賣相上做出了初步判斷,不是清湯淡水一覽無餘的蛋絲西紅柿湯、蝦米比蚊子大點的炒冬瓜片,就是大刀闊斧泛着油光黑乎乎的豬蹄、薰的紅的發紫的雞大腿。從餐廳走出幾人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泡麪。
“回去請你們吃好的,現在將就下。”董琪有點不好意思,大假期的,把人拉來做車伕不說,伙食還只有泡麪。
“沒事,加班餓了經常吃這些,倒像是家的味道了。”顧安調侃着:“下次可以試試放芝士片煮泡麪,很好吃。”
說到吃的,董琪和沈樂怡開始給顧安介紹家鄉里的小吃,眉飛色舞的介紹到一半,董琪說到家裡有道祖傳的小吃,可以回家了讓她媽做給大家嚐嚐。“家”這個字像根針刺的沈樂怡心一疼,接着她想到了關鍵點,驚的放下叉子叫了聲:“天哪!我好像回不了家了…”
“你不會忘記在哪裡了吧?”董琪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從沈樂怡上高中起就是寄宿制,基本沒回過家,有幾年春節都是在她家過的,她的秉性乾脆就忘記了也說不定。
“比這還糟,戶口本複印件沒拿,我媽讓我回趟祖宅,可我根本就沒去過!”她從小沒爹,自然不會有爺爺奶奶,而姥姥姥爺也是傳說中的存在,至少是她記事起,就沒有相見過的印象。她的戶口最早是落在祖宅裡的,後來沈母買了房子,把戶口遷出,只留給她一份複印件做爲親情存在過的紀念。
而自從沈樂怡大學畢業以後,母親和她的單線聯繫就徹底給斷了,她那個媽行蹤飄忽不定,上月在西藏爬山,下月就能在斐濟潛水,男友和電話號碼更新速度不可預知。最後一次見面還是上次酒會,兩人不歡而散,她突然覺得當時真應該留個手機號碼的,至少不用被家在哪裡這個顯得很低能的問題給難住,且無人可問。
“船到橋頭自然直。辦法總會有的,要不去戶籍所在地查下原始記錄?”顧安安慰着她,提出瞭解決方案。
董琪也幫着出主意:“有事找警察,對了,沈教授不是z大的嗎?實在不成,咱們就去z大找!”
沈樂怡怏怏不樂,只覺得她和家人的相處模式奇葩的也是舉世無雙,獨一無二了。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孫悟空還有座花果山當根據地,滿山的猴子猴孫等着它呢。她倒好,家居然都沒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