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早上, 許舍說話了,他伸出糯軟如藕節的小胖手,指着蓬頭垢面一臉憔悴正一面扒拉粥一面看文件的女人, 醬聲醬氣的叫道:“沈樂怡。”咬字清晰, 發音準確。
這是自他出生19個月以來, 第一次發聲。
沈樂怡嚇的湯匙掉到了文件上, 直愣愣的看着客廳裡的許舍, 繼而快速的跑過去,差點和迎面而來的董琪撞個滿懷。
“聽到了嗎!許舍說話了!!!叫我了!!他說話了!!!”沈樂怡手舞足蹈的指着許舍,生怕董琪看不到似的, 狂搖着她的肩膀,近乎喜極而泣。
許舍走路早, 九個月就會了, 可是不愛開口, 沈樂怡一度以爲他有聽力障礙,檢查了幾次, 都說指標正常,又開始胡思亂想,覺得症狀像是發育遲緩,提心吊膽的,抑鬱症差點沒復發。
身體上檢查沒有毛病, 她又開始往性格缺陷上想。總疑神疑鬼覺得是懷孕的時候情緒沒控制好, 對肚子裡的許舍造成了不良影響。患得患失, 杞人憂天。
許舍相當給面子, 又擡起小肉胳膊, 奶聲奶氣帶着無限親暱近乎撒嬌的語氣開口叫到:“麻媽。”雖然不甚標準,可也能聽出是在叫“媽媽”, 隨後兩隻小手做出拍打的姿勢,意思是要抱抱,卻是衝着董琪叫的。
沈樂怡臉色黑了黑,狠剜了眼董琪:“沒事老教他叫我名字幹嘛?”
董琪笑的春風得意,抱着許舍親了好幾口,惹的他咯吱咯吱笑的像只小老鼠在她懷裡亂拱:“誰讓你那麼忙,我教他叫媽媽的時候你又不在,見你就差提前三個月預約了。好不容易回來次,吃個飯的功夫你還拿着文件不放手......”
沈樂怡一拍腦門,心道不好,文件剛纔還被她給餵了粥了,又慌慌張張的跑回去,幸好張阿姨來收拾碗筷的時候,拿了紙巾清理了殘局,上面只是有些淺淺的水漬,倒也不影響閱讀。她揉了揉眉心,提着精神繼續看文件。餘光卻看到董琪抱着孩子,笑眯眯的逗他出聲,許舍揮舞着手臂玩的興高采烈,她眼角一澀,心裡空落落的。
自從來一年前她來到南都接手天信的事務之後,她的生活就變得枯燥單一,像是枚精細計算過的機械陀螺,整日裡都是圍着工作轉,安排緊湊,沒有空隙。現在回家都成了奢望,基本吃住全在公司那邊。
天信的元老都是赤膊上陣跟着許唯墨一起打江山的,各個都道行深厚,擅長剛柔相濟,綿裡藏針。還好有傅雪從中作梗,幾個元老起了內訌,天天跟碼擂臺般狗血四撒,鬥得不亦樂乎,這纔給她爭取到了熟悉公司業務的時間。
又想到公司11點還有個會,把自己全副武裝之後,沈樂怡有些念念不捨的在門口墨跡,想許舍能再跟她說句話。
董琪牽着許舍在旁邊看着她換鞋,拿文件,拿手機,拿包,拿口紅,拿眼鏡......董琪甩了記白眼,打包似的把所有零碎物件一兜,開開門,將她一推:“真墨跡!”
可憐的沈大總裁就跟被遺棄了般,傷心欲絕的杵在門口,泫然欲泣。
就在她傷心的無法自拔的時候,一隻小手悄咪咪的拉了拉她的衣角,許舍仰着小臉,正眼巴巴的瞅着她。沈樂怡心裡一軟,彎下腰,剛蹲住,臉上便被用力一親,耳邊傳來了天籟般的聲音:“嘛嘛!”
董琪看着她眼淚悄然無息的從眼角劃過,笑着提醒道:“沈總再哭妝就花了,許舍送你的禮物!得了,別煽情了,早去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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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樂怡以前一直覺得霸道總裁端着張冰山臉純屬是爲了人設需要,後來才發現,是真的太忙,忙到精神緊張,忙到胃痛便秘,殘留的那點小情緒都化作怨氣了。
化妝都得往畫皮那個方向努力才能遮掉的黑眼圈,一笑都跟曬麪粉似的噗噗只往下掉。真不是她不愛笑,是她忙的連笑都忘記了。
所以人送外號,沈教官。大學軍訓專施虐待之術,鐵面無私的那種。
此刻沈教官笑的春風滿面,開會的人還以爲走錯片場,紛紛展開八卦模式。會後,連一向表現的“端莊自持”的傅雪都一臉雀躍的暗搓搓溜到她辦公室來,擠眉弄眼的問:“是不是梅開二度,再遇夕陽紅了。”
自從她知道傅雪給她下藥只是許唯墨安排的一場煙/霧/彈,實際是上則是同盟軍之後,兩人在公司裡雖然明面上鬥得水深火熱,私下卻成了手帕之交。自然是不會放過對方感情上的桃色傳聞。
沈樂怡有個匿名追隨者,寵溺的她簡直讓人髮指,比如某天忽然前臺大廳就變得鳥語花香,綠植遍地,辦公室安裝了循環淨化系統,留言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霾太大,花香安撫情緒。
比如5月20號,她辦公室堆滿了一簇簇像鈴蘭般奶黃色的不知道名的花,留言是:種的杓蘭開了,想和你分享。她查了後才知道,這花又稱女神之花,再無意中看到價格,受到驚嚇的沈樂怡立刻發了條短信過去罵他奢侈無度,對方淡淡回了句:我以爲你的感動點是:我種的...看來還得努力“嚇嚇”你。
第二天,桌上的快遞就變成了一對藍鑽耳環,水滴形配着長長的流蘇,華美異常,上附一紙卡片:莫名覺得像你染上月色的髮絲。
其中蘊含着的無影無形的曖昧就這麼隨着卡片鑽到了她心裡去,耳根莫名就紅透了。
長期遭受到這麼洶涌澎湃的物質腐朽,對於剛入職,月薪實際只有有五千不到的沈樂怡簡直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痛”,生怕意志不堅被輕易收買且正常工作遭受到影響的沈樂怡,發了一條斥責短信,義正言辭的警告他:不要妄圖用物質腐朽她上進的內心!她以後可是要做霸道總裁,娶個入贅老公,走向人生巔峰的!
直到晚上她才收到回覆,對方像是認真思考過,斟字酌句:爲什麼要入贅的老公?
沈樂怡想了下,認認真真的回覆:因爲你多金有才還很帥,沒有安全感。她怕hold不住啊,發出去以後才後悔,怎麼都跟誇他似的。她自己也不差啊!標準白富美,還不是蜜罐裡養大的寄生蟲。完全是自食其力,可以獨當一面。
果然那邊很快回復,只有一個:哦。
沈樂怡隔着手機都能受到對方的笑意盈盈。也怪沒出息的,想什麼就說什麼,完全不過腦子,倒是氣了自己一晚上。
對,這筆賬好像都沒跟他算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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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雪拿着文件夾在她面前晃了晃,見她還在神遊太虛,毫不手軟的扔過去一個爆慄:“傻笑什麼呢,還真有狀況啊?”
沈樂怡想到早上的場景,吃了蜜般喜滋滋的炫耀:“我兒子今天會說話了!知道我名字!還會叫媽媽了!”
傅雪默了默:“恕我這種未婚少女無法理解你的心情。”繼而由衷的讚道:“不過真沒想到你還會帶孩子。”
沈樂怡聯想到帶孩子的一直是董琪,所以孩子才把董琪當成了媽媽,嘴角抽了抽,有些尷尬的轉移了話題:“派去分公司收拾爛攤子的人選有了嗎?”
傅雪沉思了片刻,提出看法:“在龐波和劉陽之間,這兩人目前來看都沒有什麼後臺,所以這次推薦名單上也沒有他們,劉陽資歷高,爲人太過忠厚,龐波人雖然油,手段卻高,他比較適合......”
沈樂怡點頭,兩人的看法不謀而合,處理完公事,她突然想到了什麼:“那個,下個月...許唯墨生日,你幫我準備下帶過去吧,實在不清楚他喜歡什麼。”
傅雪帶着深意的看了她眼:“再對我有好感,也不能硬拽着做你小媽呀,沒事就把我往那邊支。”
沈樂怡差點沒被口水噎到,表情複雜的看着她:“你這提醒人要孝順的方法還挺有新意的。”嘆了口氣:“好,自己選,我不也是怕馬屁拍到馬蹄子上去嘛。”
“你帶着許捨去看看他吧。叫聲爺爺,比帶什麼都強。”
兩人正閒話家常,秘書敲門進來了,看見傅雪在,禮貌的點頭問好,像是有事彙報,但因爲有旁人在,所以站在一旁等候。
傅雪見狀,扔下一句:“既然沈總都已經有決定了,一切都照着您的意思來好了。”像是帶着極大的怨氣施施然離開。一幕鷸蚌相爭的樣子,戲演足全套。
秘書見人走了,開口彙報着:“沈總,有位姓秦的女士着急見您,她不在預約名單上,但是她說是您的舊識。”
沈樂怡皺眉想了想,姓秦的舊識,女人,難道是秦佳姿?她來找她幹嗎?因爲顧安?好奇心愈發的濃厚,當即推了下午的行程,她打算會一會這個曾經的“情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