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走遠了幾步,佟如蕪小心瞟了眼前面引路的何德,然後拉近了如蘅,湊到她耳邊後怕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差點嚇死我了,剛纔那可是太子爺和幾位皇子,在家裡你也沒這般的,怎麼方纔跟朵薔薇似地,刺喇喇的。”
如蘅微一愣,瞥眼看向身旁的佟如蕪猶自輕撫着胸口,慌張急促的,好似剛纔經過了多大的生死劫難般,禁不住“噗嗤”一笑,前面的何德疑惑的轉頭看過來,如蘅早已拉了佟如蕪裝着樣子,規規矩矩的走着。
待何德納罕的回了頭,如蘅笑着湊到佟如蕪耳邊悄悄道:“難得還有你害怕的時候,倒真真是奇了,平日裡二嬸還老爲你這性子頭疼,我瞧啊,等回頭嫁進了皇家,那才真真是刺喇喇的玫瑰變成了溫婉的俏芙蓉。”
佟如蕪輕啐了一口,臉霎時如擦了桃紅胭脂一般紅雲微漾,嬌嗔的看着如蘅道:“好你個小蹄子,還沒出閣的女孩子家家的,什麼嫁不嫁的,當心我回去說與嬸子聽,看不揭你的皮。”
如蘅咯咯的笑着,蹭着臉皮兒道:“母親斷不會爲了這個揭我的皮的,只會跟二嬸商議姐姐的婚事纔是。”
“你。”
看如蘅搖頭晃腦顧自打趣的開心,佟如蕪嬌俏的小臉更是嫩中帶粉,好似喝了陳年女兒紅一般,咬牙恨齒的瞪着笑嘻嘻的如蘅。
因在宮中不比家裡不可隨意,只得暗地裡拿手去擰如蘅,誰知那如蘅跟滑泥鰍一樣,愣是剛抓在手裡就滑了,氣的佟如蕪鼓着眼睛,卻沒辦法。
兩個小娘子一邊兒暗地掐弄着,如蘅心底卻隱隱有些後悔,佟如蕪說的沒錯,自己在府裡對着佟如蕎母子尚且能按捺住性子,今日進了宮,見着這天家皇子們,怎麼反倒壓不住了。
在如蘅心裡,既吞下了前世的苦,吃一塹長一智,今生只想護自己身邊親人的周全,斷不想趟進皇城的渾水裡,也絕不想與天家的皇子再扯上半點關係,對這些天之驕子,離得越遠越好,這是如蘅用前生的苦總結來的。細細想來,如蘅才心下越發悔恨。
待到了榮德宮,與坤寧宮的華麗莊嚴不同,榮德宮則猶顯的低調而不失別緻,過了兩道宮門,便看到榮德宮正殿坐落在那,紅漆柱子,琉璃金瓦,廊下都肅眉侍立着宮女兒和太監,偌大的園子,掃地的,來往走動的,卻是靜悄悄的,可見宮裡的規矩比別處的不同。
榮德殿的園子中一株西府海棠正盛,寒冬臘月裡,卻是花枝綻放,不由引得如蘅頓了腳步,佇立在花下,擡頭靜靜凝望,樹態峭立,一簇簇桃粉的花骨朵兒爭相競放,顫然枝頭,猶似微微風中,脈脈不得語的嬌顏少女,綠鬢朱顏,亭亭玉立。
賞的如蘅心中一舒,脣瓣微挑,怪道唐明皇贊海棠爲“解語”,倒是不辜負。
“好漂亮的海棠,到底是宮裡,這花竟開的也比別處好。”佟如蕪看着眼前蔚爲壯觀的美景,不由啓脣讚歎。
如蘅笑瞥了眼陶醉的佟如蕪,緩緩轉頭看着花簇,猶自脫口道:“朱欄明媚照黃塘,芳樹交加枕短牆。”
就在這時想起了碎步聲兒,如蘅尚未轉頭,便聽得“奴婢給兩位姑娘請安。”
突然的橫插一聲兒,如蘅轉頭看去,便見惠貴妃身邊兒的心腹宮女兒鶯歌早恭恭敬敬的欠着身,如蘅脣瓣啓笑,忙擡手扶道:“姐姐快請起。”
鶯歌仍謙恭道:“奴婢謝姑娘。”
謹然起身,擡起一張明豔豔的臉,粲然笑道:“方纔娘娘還唸叨二位姑娘呢,這可不就來了。”
如蘅含笑垂首,只聽身邊兒的何德做了禮賠笑道:“奴才既是完成了命,便不擾了兩位姑娘和惠主子,奴才還得回去覆命,先告退了。”
如蘅轉眼看向何德微微頷首笑道:“勞煩了。”
“娘娘聽聞了方纔的事兒,也說煩勞太子爺了。”鶯歌看向何德抿嘴笑着。
何德忙道:“不敢不敢,主子們賞奴才臉了,能送兩位姑娘,是奴才三輩子修的福分。”
瞧着何德討巧慣會說話兒的樣兒,都不由笑了起來,何德忙道:“那,奴才告退。”
如蘅笑着微微頷首,何德便忙退了下去。
“主子在裡面等着姑娘們呢,進去說話吧,外面兒冷。”
如蘅禮貌點頭,鶯歌便笑着引瞭如蘅姊妹進得殿中,兜兜繞繞纔到了惠貴妃的寢殿。
打過一層垂珠簾,便見得一扇金翠點漆玻璃洛神圍屏,穿過屏風,踏着紅錦掐金毯,正中擺着一張紫檀鑲螺鈿貴妃榻,下面擱一對兒腳踏。
榻邊兒擱着一張紫漆描金花卉紋海棠小几,几上擺着美人雕花小香鼎,蘇合香的味道嫋着青煙繞了整個屋子。旁邊兒紫檀雕花方几上擱着一個纏枝蓮的掐絲琺琅雙耳花瓶,裡面插着幾株桃紅山茶。
宮女兒都斂目垂在兩側,手中捧着各色巾帕物事,惠貴妃斜靠在榻上,懶懶撐着額,看着坐在榻邊兒的一個妙齡小娘子拿着繡花繃子,懸針走線,小娘子俏搭搭的緊,穿着紅綾六幅湘妃繡花窄袖襦裙,裙帶如水紋般嫋嫋搭在胸前,不過十四五的年紀,靜靜坐在那埋着頭,臻首娥眉,倒比那庭前的海棠更俏。
這正是惠貴妃的愛女,最受帝寵的固倫和嘉公主,祖宗規矩,只有皇后所生才能封爲固倫公主,妃嬪所生皆爲和碩公主,然而和嘉卻被破例封了固倫公主,皇帝之喜,可見一斑。
惠貴妃鬆鬆綰着芙蓉髻,姣若水月,愛撫的看着和嘉,眼角兒瞥到屏風旁的人影,這才微微轉過頭,瞧見了兩個俏生生小娘子站在鶯歌旁邊兒,兩手規矩的搭在前面,肅眉斂目,規矩守的極好。
惠貴妃微一愣,脣瓣蕩起柔和的笑意道:“可是阿蕪和三娘?”
“可不就是了。”
鶯歌看着兩個小娘子抿嘴一笑,悠悠上前三步對惠貴妃道:“瞧這模樣氣度,不愧是皇后娘娘和主子府裡的人兒,哪裡是一般門戶比得了的。”
兩個小娘子羞答答的垂首,齊齊兒上前規矩的福身唱禮道:“給惠貴妃請安。”
惠貴妃脣瓣勾笑,讚賞的看着兩個規矩極好的小娘子點了點頭道:“快起來吧,一家人沒那麼多禮兒。”
說着惠貴妃朝着微一努嘴,鶯歌忙上前扶起兩個小娘子起來,搭了小杌在榻邊,惠貴妃笑着招手道:“來,過來讓我瞧瞧。”
如蘅與佟如蕪恭敬的上前坐下,惠貴妃牽着兩個小娘子,瞧着都水嫩嫩的,跟那一池清淺裡的俏芙蓉一般,不由笑着道:“我進宮時,還沒這兩個小人兒,如今都出落的這麼好了,好個標緻的人物。”
如蘅與佟如蕪都低頭紅着臉,惠貴妃笑着偏頭看到和嘉好奇的瞪大眼睛打量着這兩個年齡相仿的小娘子,便笑指着道:“這是你大舅的小女,三娘,今年十三,這是你二舅的長女,阿蕪,今年十五。都比你小,你該喚表妹的。”
和嘉寶珠般的一雙眸子撲閃撲閃瞧着,如蘅與佟如蕪都微側身對和嘉欠身道:“給公主請安。”
和嘉看着這兩個俏生生的小娘子極是歡喜,一聽又是表妹,忙上前扶了如蘅姊妹脆生生笑道:“阿蕪,三娘,母妃和母后常提起你們,今兒可算是見着了,瞧着都花樣的人物,倒把和嘉也比下去了。”
和嘉俏皮的笑着回頭看向惠貴妃,惠貴妃脣角打趣的笑道:“好沒羞沒臊的,自家妹妹面前,也沒說謙虛些。”
和嘉粲然笑道:“母妃也說了,既是自家妹妹,一家人還要那些虛禮做什麼?”
一番話逗得滿室的宮女兒都頷首輕笑,佟如蕪聽了暗鬆了一口氣兒,抿嘴一笑,沒了先前的緊張。
和嘉的性子就是這般,和氣又開朗極了,從沒有半點公主架子,前世裡如蘅養在宮中,便與和嘉關係最好,如今瞧着眼前眉開眼笑的和嘉,如蘅更覺得親切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