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孩有點白。
晴川,姿色一點都不遜晴芸,清水出芙蓉,皮膚細膩白亮,甚至比晴芸美麗很多,就像生物學所說的遠方血統結合在一起,生出來小孩的基因很特別,不需要後天調養,晴川就屬於那樣基因下的美麗,在那時農村很少見到。
小嘴那個甜的,左鄰右舍都喜歡晴川,晴川很討家裡長輩的喜歡,只要家裡有小孩不聽話,長輩們就說“怎麼都不學你晴川姐,要是有她一半聰敏就好了”。
相反晴芸不喜歡討大人歡心,只要認爲大人說的不對,他就不聽從來不迎合,有時候還要頂撞大人,這股小脾氣隨父親。歡樂的童年時光總是那麼短暫,轉眼晴川小學畢業考上了縣城裡的重點初中,小晴芸也慢慢長大,晴川初二的時候,小兩歲的晴芸也考上了哪所中學,兩個小姐妹終於又可以玩在一起。
初中的生活似乎沒有什麼太多新鮮的事情,每週末休息都回到小舅家,舅母每次做很多好吃的菜,舅母家境很好,兄弟姐妹都是當官的,父親更是出色的州級高官。
舅母是心疼兩姐們的,但她最喜歡晴川,舅母家的家務活基本都是晴川做的。
只是到冬天,用冷水洗衣服會凍手,晴芸幾次見晴川手被凍得發紫。
那時候晴芸還小,多事情都不知道,也不懂得幫姐姐分擔,初中晴芸像是接觸了新世界,很多東西要學,她便只顧着學習。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晴川就已經是高一的新生了,晴芸也快要初考了,以當時晴芸的成績可以報考州里的學校,可是小舅對晴芸說,讓晴芸到縣城學習,有個慈善的叔叔要給晴芸一筆學費作爲資助,讓她別報州里的學校,一開始晴芸還一直想堅持自己的想法,可是小舅說了一句,“你去那邊冬天很冷,又遠花銷太大,你爸媽沒錢供你上學”。
後來有個假期外婆來縣城了,就跟晴芸說考個職業學校,這樣你父母會的壓力會小很多,這下晴芸就不明白了,不是家裡的長輩都說“你們姊妹好好學習,要是考上大學你爸媽供不起的話,我們來出學費。”
剛上初中的時候父親在工地上出了事,怪不得姐姐每週只用二十元的生活費,而晴芸要用一百元,晴川每週穿洗得發白的校服。
後來晴芸其實沒有想太多,因爲她不知道什麼是生計,總覺得大人說得對,讓她在本縣高中學習會也會遇到好老師。這樣晴芸以優秀生的名義考上本所高中,新生入校典禮的時候就上臺領獎。
一牀被子,一份獎狀,拿到獎狀的時候晴芸也很開心。
有一天高一s班,背書氛圍濃烈,今日向來嚴格的班主任遲遲未見,第一節語文課,要背古詩文,晴芸不喜歡因爲那些通假字總是記不住意思,理解起來很費勁,不過這平時又是一個關鍵的考點,學不好是要影響語文成績的,想罷,晴芸正在苦思冥想看能否有一個很好的記憶方法。不料被班主任叫到外面,“晴芸你姐姐是高二晴川對吧,他們班的數學我帶的課”,老師語氣變得親和,細細的接着說“最近她狀態不太好,生病了跟你說一下,你做好心裡準備”。
晴芸其實也猜到了一些事,不久前的一天馮楠告訴晴芸“我跟付誠去倒垃圾,看到你姐在哪裡比手劃腳”,回想了姐姐同學的描述,這時候的晴芸也懂事多了,心緒也穩了一些,在心裡默唸“晴川你一定要好好的。”
“晴川你在幹嘛呢?”一個同學叫住她,晴川說:“你沒看到對面有個同學在跟我講話嗎?”哪個同學往晴川指的方向看過去,很驚訝什麼也沒有見到。半夜晴川起身,叫同寢室的人起牀,“快起來了,班主任打電話來說我們怎麼一個都沒去上課”。宿舍的人,都瞭解晴川不是這樣調皮的人,寢室長就哄着晴川上牀睡覺。
後來幾天晴川時而清醒時而犯糊塗,清醒的時候她聽到了一些話,但她不開心覺得大家跟她過不去,這樣也就維持一兩個周,那天晴川運動會上一千五百米賽跑,同學給她送飲料來,她託好朋友告訴晴芸叫她下課到宿舍找她。
晴芸也聽說姐姐的事情,從食堂吃完晚飯,回宿舍的時候,見到姐姐正在宿舍樓門口等着她,晴芸:“姐,你找我啊”,晴川:“跑慢點都這麼大了還不知道小心”。
晴川那時候高二馬上升高三,他們年紀的宿舍剛好在晴芸宿舍樓的下方,中間隔着一條路,那是通往音樂教室的路。到晴川宿舍要走幾步路,路上晴芸說:“姐姐我聽他們說你最近行動異常是嗎?”“你纔不正常呢,別聽他們瞎說。”隨即到了宿舍,拿了些吃的給晴芸,叫她早點回去休息。
就在那後面的一天,晴川在教室上大亂,嚇到了正在上課的老師和同學。
老師叫住了晴川,晴川的眼神飄忽,根本聽不見同學們的聲音,老師見狀只能打給小舅,把晴川接了回去。那以後晴芸就再也沒有等到姐姐來找她了,她什麼也不知道,但她想着姐姐一定會回來的。
每天寫了一封鼓勵姐姐的信包好,等姐姐回來的時候給他,時間一天一天過去,週一到週五學習,週末到小舅家,舅母很少回來,偶爾遇到她就在拖地,看着很不開心的樣子,也沒聽他們提過晴川的事情。
“這家人怎麼回事啊”“是不是家裡人出事了”“吵死了,還能不能讓人睡覺呢?”和平小區樓下傳來聲音,有些人還走到庭院,拿着手電筒照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啊嗚嗚,嗚嗚......”,“能不能小聲點,再鬧就要叫保安了”。
晴川就在被接回去的那天崩盤了,把家裡的書全撕光了,不管是她自己的還是之前留在小舅家的書,只有晴芸的書沒有動。
晴川已經完全失去意志,不聽任何人的話,見到東西就要向人扔去,家裡的親戚們都來啦,把她綁起來,送到省裡的菠蘿醫院,那是很有名的精神病醫院,大舅託人找了關係,住進了醫院。
打了鎮靜劑,睡了一天才醒來。“我怎麼了媽”晴川哭了,這哭是正常的哭“沒事啊”,可把晴雨茹心疼壞了,“從小聽話的孩子,這是怎麼了”。晴川被診斷爲早起精神分裂症,住院一段時間,病情有了好轉,小舅幫晴川辦了暫時停學的手續,晴川回家養病了。
天才和瘋子僅差一條線,只怕天妒英才,晴川的命運該何去何從呢?
回老家去後晴川一直用藥物維持,每日要服利培酮維持病情,期間病情穩定了一段時間,只是偶爾糊塗,這時候晴芸馬上就要高考了,那年晴川的病已經好了,聽醫生說長時間吃藥會有副作用,她就停藥了。
這一年的夏天晴芸都沒有回家,學業爲重,姐姐和晴雨茹,來小舅家看晴芸,那時候學校封閉管理,又是高三,基本沒時間休息。
晴川和表姐帶了水果來看晴芸,想必這麼久都沒見了,兩人一見面便拉手痛哭起來。
那一年畢業的時候,晴芸高考失利,被小舅狠狠的罵了一頓,小舅說,“像你這樣的家庭讀好書是唯一的出路你看你考得多少分”。“我聽你們老師說你還談戀愛,簡直玩火自焚”那些話句句刺耳,一向喜歡頂撞大人的晴芸,在來到這所縣城上學後,就慢慢的變得不怎麼說話。
就在那個假期晴川的病又開始復發了,晴川要逃離家,見到路邊開車的人就要打車。
晴川這病真是折磨人,爲了不影響晴芸學習,單獨在樓上給她安排了住處。
小時候她總跟母親擠一塊兒,現在不得不從母親那裡出來,母親和晴川在一個屋子,一是方便照顧她,二是怕她發病,白天母親也不敢去遠處幹活,家裡的農活都是廖中凡做着。
這一天晴芸正在家收拾東西,準備去上大學的一些事情,母親本來吃完飯陪着晴川,晴川剛好情緒穩定了一些,躺在牀上。母親見到晴川沒什麼動靜,她就到院子裡除草。
那是個豔陽天,但也是膽戰驚心的一天。
晴雨茹打理完院子的事情,回家準備弄中午飯,晴芸看時間也差不多了準備去幫母親,到廚房看到母女頭髮凌亂,衣服上都有灰土,還粘了一些豬草,晴芸說:“媽你累了一天快去休息一會兒吧,順便把衣服服換了。”
晴雨茹說:“好,那我先把這個火點着,不然你不會弄。”把火燒着後,晴芸茹就去洗腳換身衣服,過一會兒父親廖中從農地理回來了,也沒有表,只是農民看天就可以知道時間,這時候晴芸也把飯做好了。
準備吃飯的時候,母親去房間叫晴川,結果晴川已經不在了,母親慌張跟家裡人說:“見到你姐姐沒有,晴川不見了。”晴芸說:“沒有啊,是不是上廁所去了?”母親又趕緊跑了一趟院子,廁所也沒有人。
晴川會去那裡呢?
到外婆家看也沒有人,到家裡種莊稼的地裡找,也沒有找到。
晴芸和父親也跟着在附近找了一遍還是沒有找到,他們一家又聚在一起,晴芸說“先吃完飯吧,有體力纔好找人。”吃完飯,二舅來家裡,他剛好從另一個鄉做生意回來,想必今天找人的時候被村民撞見了,消息自然就傳開了,二舅就組織村裡的人幫忙找,那時候家裡條件好的都有手機,打個電話通知家裡的親戚們去找。
母親跟晴芸說:“現在大家幫忙找,你就在家裡吧,萬一你姐姐回來你也可以通知大家。”雖然不用到外面跑,但是在家裡等待的人其實心裡是很煎熬的,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了,晴芸沒有見到傳來的消息,那時候家裡也沒有手機,她擔心和害怕。
腦海裡閃現很多不好的結局,“被人拉去遠方。”“被熊叼走了。”“掉在樹洞裡了。”
……
越想越崩潰,痛心的哭起來了。
天越來越黑,大概在晚上九點左右,在晴芸精神恍惚間,她聽到了遠處傳來的的聲音,越來越近,聲音越來越明顯,是晴雨茹的聲音,晴芸這纔打起精神來,細聽,“她不聽話,以後讓她舅舅把她綁起來。”“再到處亂跑讓老鷹把叼走,我們誰也不管她。”是母親他們回來了,晴川找到了。
晴芸的心終於可以安靜了,村裡的人也都回去了,晴芸見母親罵晴川,她知道這是母親擔心才說的話,就說:“沒事了沒事了,回來就好,趕緊洗洗睡了。”在這個時間點,在農村這會兒大家都該休息了,第二天得早起去幹農活。不過還是挺感謝村裡的人幫忙着去找人,母親其實也很難熬,每天守着姐姐怕她出啥事,就像今天這樣,稍不注意人就不見了。
所以,晚上晴川要是起夜,晴雨茹也得醒來,陪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那種感受晴芸能體會到,想必更讓人傷心的事情是,一個好好的人突然變得很陌生,做出連小孩子都不會做的事情。嚴重的時候大小便都不能自理,看到自己的女兒這樣子,晴雨茹越發顯得比同齡人蒼老了許多,頭髮漸漸滿了白。
離開學沒有幾日,晴川的病情不穩定,家裡人想着辦法看能不能再治治,小舅就跑了很多地方求來了神醫,那時候在鄉下村裡人看迷信是很常見的事情,按當時的說法,神醫名號東伯,這是地方法師一貫的稱呼。
雖然在晴芸眼裡這些事情是飄忽不定的,她沒有發表任何意見,然而父母都很深信。
那個東伯,之前救過很多人的病。母親聽說,之前有個人發生車禍,腿留下了後遺症,醫生怎麼也沒有看好,後來還是這個東伯醫好了。
小舅子自小喜歡研究一些神幻的東西,最後他找了關係請來了這位神醫。
晴芸也在學校聽同學說起過,生麼誅仙神說,要是被鬼魂附體,叫個會一點法術的人看看,就會驅逐魂體。晴芸見過父親高燒不退的時候,有個奶奶,拿了一個碗,一雙筷子,碗裡放了一半的水,同時在門口放一個熟雞蛋,然後就在默唸那個死去的人的名字,就在碗上立筷子,念着咒語,在筷子頭蘸蘸水,然後讓筷子在水中立起來。
要是念到名字筷子立起來不倒,就說明是這個鬼魂附的體,要是念到這個名字卻沒有反應,那就說明不是這個鬼,反覆試幾次還是這個鬼筷子立着不倒,那鐵定就是對的;再看看門口的雞蛋,打開來看雞蛋竟然卻半,然後讓母親給這個去世的人潑水飯,根據這個人生前的的喜好,念着那個鬼的名字,後來父親的病就好了。
這次這個法會,很隆重,請了一些家族裡德高望重的人。
晴芸遠處觀望着,那東伯換了的一身法衣,晴川就在一旁跪着。只見法桌上佈滿了的器具,裡面有吃的東西,那應該是進貢給神靈的,還有一些酒。法師拿着拂塵,在空中來回掃,嘴裡念着咒語,隨着最後一聲高呼,東伯就把酒灑在地上,結束了法會。晴芸看到他們在收拾桌椅,就趕緊過去幫忙,給客人送茶水和吃的。
做法後病情漸漸好轉了一些,只是帶有一些毛病,自言自語,時而在手上寫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