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酌沒問樓逆爲何與京中大族有仇隙,此仇又是如何結下的,只是當晚她就換了夜行衣,準備潛過去。費根指頭的勁。弄死那所謂的周家公子,先給徒弟的大仇收點利錢。
好在樓逆料到她此行,在她臨躍窗之際,摸了進來。
雙手都攀在木窗棱的鳳酌神色說不出的怪異,她琉璃眼瞳在晦暗的夜色下晶亮非常,瞅着進來的樓逆,沉默了半晌。
樓逆點燃銅燈。嘴角含笑地望着鳳酌,輕聲道,“小師父,這是想要做甚?”
鳳酌沒好氣地回身坐下,拉下蒙在臉上的面巾,一身玄色將她襯的越發嬌小軟糯,“殺人!”
樓逆倏地就笑出聲來,他探手故去,解下她脖頸間的面巾。安撫道,“對付周家之事,急不得。弟子現在羽翼未豐,不好對上,總歸自己已經隱忍了這麼多年,也不再多差幾年。”
眼見鳳酌露出就他事多的不耐來,他又解釋道,“況京城周家比之鳳家,那可謂龐大的多,就是一府邸的人站小師父面前,小師父挨個殺,都要刀卷手軟的。這等事,小師父就讓弟子來謀劃,待需要小師父出手的當,弟子必不會與師父客氣的。”
如此,鳳酌還算熄了摸出去殺人的心思,她鬆了鬆夜行衣的窄袖,“按你說的辦吧。”
兩人算是協商妥當,第二日一早,鳳文又過來了,先是跟師徒兩人說,已找了機靈的夥計看死了那周家公子,有何異動,都能知曉,後又說再有兩日,便是玉雕比鬥了,明個開始,就有無數的玉雕師開始進行初次篩選,如此過了,後日再複選一道,這樣歷經兩日選出來的玉雕師,纔可有資格參加正式的玉雕比鬥。
而鳳家,因着是安城大家,自是可有一名玉雕師直接參選比鬥,勿須進行篩選。
就玉雕比鬥之事,樓逆又細細問了鳳文,並問詢了往年情形,鳳文早有準備,從懷裡摸出本小冊子來,只道冊子裡所繪,乃都是往年奪得第一或者不錯的雕品,方可參考一二。
鳳酌自是謝過,承諾回了鳳家,會在家主處,美言幾分。
鳳文方纔皺着眉頭離去。
此後一天,樓逆都窩在房間裡,將那冊子上的雕品,都細細看了遍,鳳酌也不想再出門,遂讓嫿崢出門去書局買了本棋譜回來,她窩榻這邊,樓逆坐那邊,兩人安安靜靜的,安逸非常。
又一日,樓逆雖不必去參篩選,可鳳酌想着他那獨一無二的天賦,還是一早就將人拉起來,興沖沖就出門了。
恰巧的是,今日篩選的地兒還就在神仙玉。
神仙玉夠大,且玉石還多,諸多當場解下的玉石,有那玉質不好的,神仙玉順勢就折算銀子買了下來,雖然無美玉,可置辦個這種篩選,卻是足夠了。
昨個鳳文隨意的一句,鳳酌才曉得,這神仙玉正是玉雕比鬥背後的東家之一所有。
師徒兩人才到門口,立馬就被夥計給認了出來,主要還是血沁的名頭太過響亮,加之樓逆又露了一手,很是不好對付,故而其實當天,鳳酌與樓逆就被神仙玉的所有夥計給記住了。
還是那日招呼的夥計迎上來,腆着笑臉,二話不說,就將兩人引到一樓眼界最開闊的地兒,還叫人擡了杌子過來,奉上茶水瓜果,生怕怠慢了去。
鳳酌對這神仙玉多少多了點好感,她覺這種派頭比之安城的大賭行來,也是毫不遜色的。
樓逆予鳳酌剝了瓜仁堆到一起,伺候好了師父,他這才轉眼去看堂子里正在雕刻的玉雕師。
只是一樓這地兒,樓逆粗粗一看,大概就有三十來位玉雕師同時開雕,但見各種手法皆有,好的壞的,良莠不?。
鳳酌原本還擔心樓逆先學了白家的玉雕解要,後又多觀鳳缺的技藝,眼界高了,便多半會看不上這等外野玉雕師父,可哪知,樓逆居然還看的津津有味。
眼下得空,樓逆索性將堂子裡的每個玉雕師,都看了個遍,他目不轉睛地盯着別人的手,若有長處可取的,便多看幾眼,若太過粗鄙,便一眼帶過,如此也花去了一個時辰的功夫。
鳳酌早啃完了那點瓜仁,她有心讓徒弟再剝點,可瞧着徒弟專心致志的模樣,也不好打擾,便自己動手,末了,還給他將涼掉的茶水給倒了,換上溫熱的。
好在一直有注意鳳酌兩人的那夥計,也夠機靈,眼見兩人看的有點意興闌珊了,便建議道,二樓亦還有玉雕師。
樓逆果然大感興趣,和鳳酌一道,又往二樓去。
與一樓同樣大小的二樓,依舊是三十名玉雕師在同時進行玉雕,樓逆依舊如故。
當觀完二樓的玉雕師父,樓逆也是頗有收穫,他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回客棧,一試究竟,想要驗看自己一些新的想法究竟是否正確。
鳳酌也不太有興致了,師徒聯袂離了神仙玉,送兩人出來的夥計將下午的篩選時辰告知,便得了心緒不錯的樓逆一錠銀子賞。
因着沒帶練雕工的玉石,回客棧的路上,鳳酌便大方的進玉石鋪子,隨意買了些大大小小的玉石,有好有壞,倒是樂了店家。
樓逆早不會跟鳳酌客氣,他拿了玉石,才一踏進房門,就摸出刻刀開動了。
鳳酌瞧着樓逆十指翻飛,認真又勤勉的模樣,端的是無比欣慰,頓覺徒弟真是好徒弟,技藝學識方面,是半點都不要她操心。
到下午的功夫,樓逆手頭正雕着的玉,也才雕出個雛形來,他想着再到神仙玉去,鳳酌卻是沒了心思,故而一門心思看棋譜,對纔出門就一步三回頭的徒弟殘忍的視而不見。
鳳酌在心裡又暗喝了句,沒斷奶的崽子,真是兒女情長,這多叫人笑話呢。
心裡頭略一思量,就下了決定,日後要多讓徒弟自立,這樣黏着師父,何時才能出師。估嗎肝弟。
對鳳酌下的這般無情決心毫不知情的樓逆,動作麻利迅速地跑了神仙玉一趟,本要花上兩個時辰觀摩的事,他硬是隻花了一個半時辰,後又匆匆回來,見鳳酌還好生生的在琢磨棋譜,這才覺心頭安定。
他也不打擾鳳酌,自行掏了上午未雕完的玉,想了片刻,才繼續落刀。
鳳酌自然早就瞥見了樓逆的作態,她將手上的棋譜稍稍拿高了點,遮擋住嘴角上翹的弧度,這才輕輕哼了聲。
這般兩天一晃而過,鳳酌是閒的無事的慌,而樓逆卻是學帶頗多技巧,原本不夠圓融的雕法,這會也更顯靈動,一線一琢,都帶出獨屬他自個的風範來。
與人同,這玉雕也是一樣,每位玉雕師,雕出來的玉,那都是有不同靈性的,可以或是婉約精緻,也可以是大氣磅礴,而樓逆刀下的靈性,則多了幾分玉石本有的靈動,不掩蓋其本身的美瑜,又多些許他的才氣優雅。
到了玉雕比鬥這一天,鳳酌看着穿竹青色菖菖蒲紋長衫,俊美到讓姑娘家臉紅心跳的徒弟,就略遲疑的道,“凡事盡力而爲便可,不好強求。”
她實在不好跟樓逆說,此次鬥法乃是雕了一玉壺的玉雕師奪得了那柄刻刀,徒弟麼,想要那刻刀,結局如何多半都不好說。
她甚至都準備好了,若是徒弟實在想要那刻刀的緊,她便去找着那玉雕師,使銀子買過來,若對方不賣,她便用美玉砸,這樣都還不心動,約莫她就只有用不入流的手段——偷過來!
總歸一句話,爲了徒弟,她偶爾破次原則,那都是情有可原的。
未曾察覺鳳酌竟轉了這多的心思,樓逆昂首闊步就往先行出了客棧。
今日玉雕比鬥,卻是在平洲城外的紅葉牡丹園,左右不過半個時辰的馬力,兩人留着嫿崢,不慌不慢的晃悠着出城。
然,誰也不曾想到,就在出城當口,彷彿冤家路窄,兩人再次遇上了那周家公子。
多半是膝蓋的傷已經好了,左右樓逆當時那一腳就未曾多用力氣,這會,那公子騎在高頭大馬上,臉色一拉,望着鳳酌和樓逆就不善。
鳳酌以一種看死人的眼神瞥了對方一眼,當即就不再理會,反倒是樓逆,不自覺摩挲下頜,鳳眼眼梢一挑,妥妥的就在打壞主意。
大庭廣衆之下,那周家公子也曉得不便動作,故而憤恨的一甩袖,冷哼了聲,一拉繮繩,衝的一下就從鳳酌與樓逆的中間穿過去,揚起灰塵,叫人髒了衣裳。
鳳酌皺眉拍了拍,樓逆一揚下頜,手頭鞭子猛地抽出,那鞭子末端就狠狠地鞭笞在周家公子的馬屁股上。
那馬兒吃痛,嘶鳴了聲,撒開蹄子,跑的越發快了,叫周家公子反應不過,差點沒從馬背上摔下來。
即便有心與樓逆計較一番,可轉眼,就沒了城門的影子,卻是馬兒跑的太快。
周家公子咬牙切?,記着樓逆這一遭,預備等玉雕比鬥後,要叫師徒兩人好看。
不妨樓逆打着同樣的心思,他吁了下座下馬兒,靠近點鳳酌,這才捻起袖子,探身過去,爲她拂了拂髮髻上的細灰,“師父莫要嫌弟子拖拉,實在這人,弟子想給個大教訓呢。”
鳳酌既然此前答應過樓逆自己不插手,便自然是言而有信之人,她?圓了眸子瞪他一眼,“討打,敢不相信爲師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