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化水
祝餘養足了精神,可以不用陸卿的攙扶就樓上樓下隨意走動的時候,才知道原來這棟樓其實是一棟客棧,不過被陸卿買了過來,現在的掌櫃是陸朝帶過來的心腹之人,夥計都是從外面新買回來的。
目前客棧沒有對外開門迎客,而是打着換了新東家要重新拾掇拾掇內裡的幌子,把小山樓裡或許還有救的姑娘放在樓裡調養。
嚴道心每日都在想方設法地調配解藥,可是效果似乎並不是很理想。
那小山樓裡原本有大概十個還沒有被送出去的藥人,這十個人當中有兩個已經徹底“醃入味兒”,別說是走路了,就是一丁點的光都不能見。
這兩個人當時是被人用布層層蓋住,放在拆下來的門板上小心翼翼地擡出來的。
結果饒是如此,其中一個人還是因爲一不小心被風吹開了蓋在上面的布,被太陽一曬,白到發亮的皮膚頓時便出現了潰爛。
一旁的人慌忙幫她重新蓋起來,也依舊是於事無補。
皮膚的潰爛順着被太陽灼傷的地方開始一發不可收拾地擴散開來。
那個可憐的姑娘只在牀上慘叫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早上便徹底沒有了動靜。
據說那姑娘的死相可以用“極其可怖”四個字來形容——好好的一個人,就這麼爛成了一攤血水,只剩下一副同樣一碰就斷,已經成了碎渣的骨骸,還有一張泡在血水中的皮。
而且那血還極多,流得到處都是,甚至從門縫滲到了走廊裡頭。
嚴道心覺得不大對勁兒,但是又吃不準,偏偏旁人,哪怕是陸朝借過來的士兵,也已經被這個陣勢嚇到了,根本不敢靠近,他只好自己親自動手,用一塊布巾沾滿血水做扭到一個銅盆裡面。
就這樣一遍一遍,一趟一趟,最後足足擰出來兩大盆還多,才總算是把地上給清理乾淨。
他特意記清楚了一共擦出來多少血,給祝餘講的時候,還特意叫人拿了一個那麼大的銅盆過來,給祝餘好好展示展示。
祝餘看着那大銅盆,覺得這滿滿一大盆保守估計要有一斗左右,而這會兒的一斗,折算下來起碼有10斤往上。
兩大盆還要富餘出來一些……那就是妥妥的奔着三十斤去的。
而一個正常的成年女性,身體裡面的血液至多也不過十一二斤的樣子。
那名慘死的女子身體裡面所容納的鮮血量,比正常人多了一倍都不止。
這種血多得離譜的情況,之前跟着陸卿出來這一路上也見識過,但是遠沒有到這種程度。
不過論起來,倒也頗有些一脈相承的味道,說這裡面沒有什麼內在的牽扯,祝餘是堅決不信的。
這邊正聊着,那邊一個小夥計模樣的人急急忙忙跑過來,臉色慘白地對嚴道心說:“道爺,不得了啦!小的方纔去給那些姑娘們送藥,有一個房間裡的那姑娘……都……都看不出個囫圇的人形兒了!”
嚴道心一聽這話,哪裡還敢猶豫耽擱,起身就拉着小夥計往那個房間跑去,祝餘也連忙跟上。
符籙生怕主母剛剛恢復好身體,這個節骨眼兒出什麼問題,也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 幾個人來到那女子養病的房間門口,小夥計經過方纔的一瞥,已經嚇得魂都要飛走一半了,死活不敢再靠近半步。
嚴道心倒也不在乎他願不願意靠近跟前,一個人推門便往裡走,祝餘緊隨其後。
這屋還保持着原本客房裡的格局,簡簡單單,四四方方,裡面一張桌子一張牀,僅此而已,沒遮沒擋,看過去一目瞭然。
那牀鋪上,躺着碩大的一灘。
不是祝餘不願意將那東西稱之爲人,而是那小夥計所言非虛,本該在此休養的女子,這會兒哪裡還有半點囫圇的人形了!
她的身體不知道因爲什麼緣故膨脹得厲害,但是又不是那種脹鼓鼓硬邦邦的模樣,更像是一坨碩大的,幾乎快要融化了的……水母……
在顏色泛着詭異的黃綠,且幾乎快要變透明的皮膚下面,能夠清晰地看到那人交錯的血管,臉上的五官歪七扭八,看起來似乎早已經沒有了意識。
整個屋子的空氣中都瀰漫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祝餘看清楚了那女子的模樣,便伸手拉住了正準備小心翼翼到跟前號脈的嚴道心的衣袖。
“不必確認了,此人必死無疑。”她嘆了一口氣,“全身上下的脂膏都化掉了,這種事就不是會發生在一個活人身上的,就算是正常的死人,也不會是這般模樣。
我知道你醫術精湛,但除非你真的是大羅神仙下凡,否則這個人你無論如何救不過來。
而且你看她現在的這個樣子,皮薄如紙,而且已經有了潰敗的跡象,我怕你摸不到脈,反倒把她給弄炸了……”
嚴道心頓了頓,意識到祝餘說的有道理,只好放棄了原本的打算,叫符籙幫忙去拿了一個大浴桶過來,放在那牀邊上。
“回頭那些屍水之類的好歹流到桶裡去,清理起來也能比較容易。”他臉色鐵青地對符籙吩咐。
符籙連忙擡了浴桶進去按照嚴道心的吩咐擺好,之後便退出來,將房門緊緊關上。
嚴道心又挨個房間去查看了其他女子的情況,給她們一一診脈。
祝餘也跟在他身後一個一個看過來。
這是她頭一回親眼看到那些被炮製成了藥人的姑娘,這些人裡面除了一個比她和嚴道心早不了幾日進樓的女子狀態還能略好一點,最起碼還有些精氣神兒,其他那些人都給人一種死氣濃重的感覺,不光神智不大清醒,就連周身都散發着一種似乎早已經死去了的腐朽的氣味。
一圈查看下來,嚴道心的臉色已經黑得像是狂風暴雨之前的天色一樣,咬着後槽牙,腮幫子支棱得老高,在查看過最後一位女子後,便一言不發地轉身就走。
祝餘默默跟在後頭,一路跟着他下了樓,回到之前坐着喝茶聊天的桌旁,然後看他重重地一拳擂在了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