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炎微微一愣,順着前面的話茬兒倒也明白了陸卿的意思,連忙點了點頭:“我也正有此意。
我這個人說不出有什麼長處,倒是不缺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並無大志,也沒有什麼野心,所以早早便自請了封地,去替父皇戍邊,想着偏安一隅,又能帶兵馳騁疆場,守家衛國,也算快哉。
沒曾想着世道並不若我以爲的那麼簡單,不是我不爭不搶就能夠獨善其身的。
既然如此,那我以後便仰仗兄長們的照拂了。”
陸卿笑着點了點頭,順勢提醒道:“你二哥這回已經急急忙忙趕回去了,你也不應該再繼續在瀾地多做逗留,以免被人捉了空子,日後再給你滋生出什麼事端來。”
陸炎一聽這話,臉上卻露出了一抹笑容。
“看來兄長這一回消息可是不夠靈通了。”既然前面的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陸炎自然也不會藏着掖着,語氣裡頗有些藏不住的幸災樂禍,“我之前在封地的時候就已經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京城裡面有一些傳聞,似乎對趙弼那老匹夫並不是特別有利。
我估摸着趙弼這段時間應該也是着實頭疼,否則也不會騰不出功夫來差人把陸嶂給叫回去,怎麼可能由着他帶人跑到瀾地這邊來瞎攙和。
說不定這回他回程半路上,就能遇到趙弼派出來尋他的人了。”
“哦?是什麼風言風語?這個我倒是的確沒有聽說過。”陸卿一副饒有興致的模樣,有了方纔那一番對話的鋪陳,這會兒問得也是直截了當,一點彎子也沒有兜。
陸炎很顯然是喜歡這種有話直說,不打啞謎的溝通方式的,被陸卿一問,當即便答道:“兄長有所不知,前陣子久居京城的曹大將軍遇到了一點麻煩事。”
陸卿和祝餘對視一眼,不動聲色,兩個人不知道陸炎口中所謂的曹大將軍遇到的“麻煩事”會不會就是之前他的侄子差一點遭人陷害成了殺人兇犯的那一樁。
畢竟陸炎自從領旨去了封地之後,的的確確是十分守規矩,沒有錦帝的傳召就半步都不靠近錦國京城。
這一次如果不是他派出去的課稅使都疑似遭人殺害,恐怕他也不會怒不可遏的帶兵擅離封地,跑到瀾地來了。
“曹天保他不是這麼多年來一直手握重權麼。”陸炎看陸卿他們兩個沒說話,默認兩個人對此毫不知情,便自顧自講了起來,“聽說,就在前些日子,忽然有人遞了摺子給父皇,說曹天保麾下的軍營裡面有一批來路不明的兵器,說得是有鼻子有眼兒,言之鑿鑿。
父皇叫來曹天保詢問此事,曹天保勃然大怒,言之鑿鑿說有人想要陷害他,似乎還覺得父皇過問這件事本身也是一個令老臣寒心的做法。
父皇不悅,便也不問曹天保了,乾脆直接叫人下去查。
結果不查還好,一查還果真查出了問題。
那曹天保的軍中,的確有一批新配發的盔甲和兵刃,都是玄鐵打造而成,兵刃上面還都打了兵部庫部司的印。”
“那這不就不是私造兵器了?”陸卿有些疑惑地開口問。“是啊,有趣的不就在這兒麼。”陸炎扯了扯嘴角,“那些玄鐵兵器上面的的確確是加蓋了庫部司大印的,乍看的確就是朝廷督造,統一配發的兵器,什麼問題都沒有。
但問題就在於,父皇派人去庫部司拿了相關的簿冊查閱,發現曹天保麾下新添置的那一批兵器雖有庫部司的印記,卻並不在庫部司的賬冊記錄上面。
也就是說,兵部庫部司從頭到尾壓根兒就沒有給曹天保軍中監造和發放過那樣一批兵刃。
曹天保手下的那些兵刃刀劍就算頂着兵部的印記,也只可能是私下裡僞造、仿造出來的。”
祝餘聽了之後,覺得陸炎的口氣似乎有些過於篤定了:“難道不能是兵部那邊的記錄出了紕漏麼?”
“這種事倒也的確可能發生,聽說父皇考慮到曹天保的老面子,當時也是先考慮到這麼一層的,所以他便叫人召兵部庫部司負責登記兵器監造和配發的人進宮去仔細說說清楚。
那人進宮之後,一口咬定自己的賬目清清楚楚,絕不會有任何差錯,許多年來兢兢業業,對自己分內的事一絲不苟,從未出過半點差池。
到最後見父皇將信將疑,那廝甚至以死明志,一頭就撞到旁邊的柱子上,幸虧被人拉了一把,額角嗑開了一個大口子,血流了一地,但是小命倒是保住了。
父皇覺得此人的態度應該不似作僞,可是偏偏曹天保那邊也是大聲喊冤,最後反而讓父皇爲難。
此事雖說到了最後不了了之,父皇叫兵部那邊補錄了曹天保軍中的那一批盔甲和兵器便就此作罷,令人都不要再去提起,但畢竟鬧得沸沸揚揚,京城上下也傳出了許多的風言風語。
有人說曹天保這麼接二連三到底鬧出醜事,他在父皇那裡的老面子也快要被消耗殆盡。
我當時還納悶兒,這私造兵器的事情我是聽說了,除此之外,接二連三指的是什麼呢?
本來我想着,此事陸嶂他是斷不會說與我聽的,所以還想着騰出空來了與兄長打聽打聽。
沒想到兄長連曹天保私造兵器這一樁都沒有聽聞,想來消息也沒比我靈通多少。”
陸炎的語氣聽起來多少有那麼一點失望。
祝餘摸了摸鼻子,心想這傢伙還真猜錯了,陸卿不知道曹天保軍中涉及到私造兵器這一樁,估摸着與他們啓程去了朔國,並在那邊耽誤了不少功夫有關。
畢竟此事陸嶂似乎也並不知情,如此一來,不也恰好說明事情是發生在陸嶂自請外出巡邊之後麼。
反倒是曹天保所謂的“接二連三”,前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不管是他們兩個,還是陸嶂,都一清二楚,只有陸炎這個遠離京城的人自己不知道罷了。
陸卿很顯然考慮的並不是這個,他也沒有這個節骨眼兒去和陸炎講起之前種種經過的心思。
“如此一個不了了之,看似袒護了曹大將軍,實際上不是相當於讓他更加說不清了?”他開口問陸炎,“爲何聖上並沒有懷疑過是兵部有人陷害曹天保?就因爲那廝以死明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