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餘覺得陸卿的手在自己背上一下一下緩緩的輕撫,像是一種安撫,又像是一種撩撥,就像是一片羽毛拂過心頭,搔得一顆心一顫一顫的。
她擡起頭,看向面前的陸卿。
陸卿感受到了她的注視,睜開了方纔半闔着眼睛,他的眼睛裡還有沒有來得及藏起來的氤氳。
“你撒謊。”祝餘忽然開口說。
陸卿略微有些詫異,疑惑地看她,用眼神詢問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嘴上說着不在乎……”祝餘用手指順着陸卿中衣胸口的紋理一下一下輕輕的滑動着,“某個人之前每日清理傷口換藥,一直到完全癒合,看着那一身的疤,不也心如止水的嗎?”
陸卿一把抓住那隻“挑釁”的手,按在自己胸前,目光鎖在祝餘的臉上,一雙黑眸的深處似是波濤洶涌,又好像有火焰熊熊燃燒般熾熱。
“若是對着那樣的一身傷我還有什麼歪念頭,那豈不是成了畜生?”他開口說,聲音也比平時低沉了幾分。
“說得也對。”祝餘點點頭,“那現在呢?”
陸卿的腮幫子都鼓了起來,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把祝餘緊緊摟在懷裡:“我勸你最好趕快睡覺,不然莫怪我劈暈你……”
祝餘感覺到陸卿比平日裡都要更高的體溫,以及身上的異樣,忽然笑了出來,擡眼看着陸卿:“其實你原本的那個念頭,到現在也還沒有放棄,對不對?”
陸卿微微一愣。
“你嘴上說着一定要贏,要把我帶在身邊,同進退,實際上還想着萬一有個什麼不測,怎麼才能不耽誤我改嫁?”祝餘直接說出了自己心中的判斷。
陸卿啞然失笑,意識到祝餘方纔明顯是爲了試探自己的想法,所以才故意撩撥。
他長長出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這回你可沒有明白我的心思。
若說最初的時候我還能剋制着自己,強行說服自己給你找後路是最佳選擇,事到如今不管從哪方面,我都做不到對你放手。
我更加沒有那個想要將你完完整整交給其他男人的胸懷。
只不過,不論我們有多麼志在必得,勝敗乃兵家常事,最終的局面誰也無法完全預料。
若說問我自己最真實的渴求,你我這一鍋生米恐怕早就已經是熟飯了。
但是我不敢,我怕。
我怕的不是自己如何,而是怕事態若不是我們所希冀的那樣,而是朝悲觀的方向發展,到那時你我恐怕皆無法善終。
我不願你有什麼三長兩短,更不願意哪怕有一丁點的可能性,我們的孩兒最後落得和我一樣,孤零零留存在人世間。
又或者連這樣的機會都沒有。”
祝餘啞然,她知道陸卿肯定是因爲什麼樣的顧慮,但是沒有同自己明講,所以纔會日日夜夜這樣故意壓抑着內心深處的渴望。
不過她沒有想到的是,陸卿考慮得這麼遠。
這年月,他們又不若皇帝在宮中,好歹還有碗避子湯,若是真的破了戒,那很多事情還真的是不大好說。
想一想陸卿從小到大,一路走來的危機重重,看似一身榮華,實則卻無依無靠。 也難怪他會想得這麼多,這麼剋制着自己。
祝餘忽然心裡一陣難過,心頭涌起了幾分罪惡感。
自己方纔竟然還故意逗弄人家,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她伸手環上陸卿的腰,把臉埋進他的胸口:“以後一切都會安穩的,我們以後的孩兒也一定會在父親和孃親的陪伴下長大。”
陸卿閉上眼,因祝餘的話而心中又是一陣激盪,不過到了嘴邊,就只剩下了一個字:“嗯。”
又過幾日,祝餘的身體也早就恢復得十分令人滿意,那兩個死裡逃生撿了條命的姑娘也基本上沒有了什麼問題,嚴道心便給了她們一些盤纏,讓她們自行回家去。
好在這兩個姑娘都是家人具在的,當初選擇進小山樓也不是走投無路,而是家境清貧,爹孃覺得能與人做一房良妾,好歹一輩子吃香喝辣,也不用擔心被主母打殺發賣之類,是個好歸宿,所以才送過去的。
現在既然知道了那小山樓是魔窟,回家去自然也沒有什麼困難。
兩個女子千恩萬謝,又是下跪又是磕頭,最後才揣着盤纏哭哭啼啼地離開了。
她們兩個一離開,嚴道心也是結結實實鬆了一口氣,他雖然救人無數,但是對於給人當恩人這種事始終是煩不勝煩。
送走那兩名女子,嚴道心才找了陸卿,問他說:“你們接下來是打算去梵國?
那我就不跟着你們一道走了,我想再四處查看一番。
咱們遇到的仙人堡,絕對不會是這世上唯一的一個仙人堡。
而那小山樓,也絕對不是絕無僅有的一個小山樓!
在咱們沒有看到的地方,還不知道有多少這樣的藥人正被他們日日夜夜炮製呢。”
“那又如何?你難不成分身有術,還是說已經練就了撒豆成兵的本事?”陸卿對此倒是淡定得很,“何止是仙人堡和小山樓,在這世上被謀劃被算計的人,正處在水深火熱中的人,不計其數。
你一個人又能插手多少?
更何況,藥人也好,香料也罷,這些恐怕都是對方佈局中的一環,我們機緣巧合端掉了仙人堡和小山樓,或許能夠算作是給對方的一點點震懾,叫敲山震虎也沒什麼不合適。
別說我們現在的人手沒有辦法對這些人趕盡殺絕,就算是能,也不能那麼做。
那樣無異於告訴對方,他們的全盤計劃都被咱們推測了個七七八八。
你把自己的底都透給了對方,那邊改變了策略,到那個時候我們的處境更加被動,再想摸清楚對方的路數恐怕都沒機會了。
更何況此番去梵國,少不了你在旁相助,所以我無論如何不能放你去自不量力的妄圖拯救天下蒼生。”
嚴道心愣了愣,想了一想,覺得陸卿這話說得倒也在理,便沒有再提要單獨走的事。
次日,陸卿把陸朝留下來的那心腹叫到房中,仔仔細細交代了在這裡經營客棧的各種事宜,便叫符文符籙出去張羅些趕路用得上的東西,準備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