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修淵即使知道這是蘇岑耍的花樣,可心裡還是猶豫了下來,尤其是望着她放空的眸底,墨修淵心裡被戳的一疼一疼的。
蘇岑彷彿還嫌墨修淵受到的刺激不夠大,左臉不經意地往一邊蹭了蹭,剛好把臉上的面紗蹭到了劍鋒上,臉上的面紗脫落下來,露出了和顏雲惜一模一樣的臉,墨修淵只感覺自己的腦袋嗡的一下大了,垂在身側的拳頭攥得緊緊的,骨頭被捏的咯吱咯吱作響,周身的低氣壓駭人而又可怖,彷彿想要生生把人給撕碎了。
“蘇、岑!”墨修淵一字一句地咬着牙念着蘇岑的名字,很顯然他知道這是蘇岑,可偏偏看着那張臉,他原本的心狠又開始動搖了起來,尤其是……在今天這個日子。
墨修淵就算知道了面前的人是蘇岑,一個他完全不用在乎生死的人,可對着那張和雲惜一模一樣的臉。
殺了蘇岑,就彷彿再一次眼睜睜看着雲惜在他眼前再死一次。尤其是蘇岑不出聲的時候,低垂着眉眼,咬着脣瓣的模樣,像極了他心底深處永遠拔不掉的一根刺。
墨修淵沉默良久,才低啞着嗓音道:“你想怎樣?”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斂了目光,不知道是在問蘇岑,還是在問黑衣人。
爲首的黑衣人視線詫異地落在墨修淵身上,不知道局勢怎麼突然就發生了轉變,但這樣的轉變對他們百利而無一害,壓下心裡的雀躍,替蘇岑道:“自然是按照剛纔說的,放我們走,我們自然不會傷害郡主。”
墨修淵深深眯起眼:“你們主子是誰?”
“這就不勞煩九王爺操心了,我們的目的本就是郡主而已,既然這一次帶不走郡主,那就賣給王爺一個人情,只要王爺讓我們順利離開,我們保證不傷害郡主,否則……”爲首的黑衣人爲了樣子逼真,手裡的利劍又往下壓了壓,蘇岑脖頸上原本乾涸的血液這個時候流了出來。
墨一離墨修淵最近,能清楚的感覺到王爺周身在這一瞬間涌上的森冷氣息,打了個寒顫,覺得連他也看不懂王爺了。
王爺到底是要救郡主還是不要救?原本在茶樓的時候,王爺的命令讓他們覺得王爺至少看在郡主這張臉上也是要保住郡主的命的,可剛纔王爺出現的時候,卻又似乎不在乎郡主的命,然而現在經過郡主三言兩語,王爺竟然又開始在乎了。
這讓他們極爲莫名……
墨修淵慢慢擡起頭,深邃的墨瞳盯着對面的黑衣人,卻是沒有說話。
黑衣人原本還是自信的,可看到這又不確定了,這九王爺就是一個神經病,指不定下一刻就會改變了主意。想了想,決定下最後一劑猛藥,現在也只能相信郡主的話,希望能死裡逃生:“九王爺,我們做個交易怎麼樣?”
墨修淵薄脣抿了下,微擡着下頜,顯得清冷倨傲:“做交易?你們能有什麼交易和本王做?”
爲首的黑衣人意味頗深的瞅了墨修淵一眼:“如果……是關於前王妃的呢?”
下一刻,他們果然看到墨修淵漆黑的眸仁深了深,周身的氣息卻愈發暗黑了:“你們知道什麼?”
“也沒什麼,只是一些很久遠的事情罷了。”
墨修淵修長的手指在身側輕輕點了點,蘇岑不經意瞥見了他這小動作,知道他已經開始考慮了,只要他想知道,那麼自己的計劃就成功了一半。果然,不過是片許的功夫,墨修淵再次擡起頭,眸色深了幾分:“說!”
黑衣人也不敢過多的耽誤工夫,拖得的時間越久,對他們越不利:“……聽說,九王爺你一直以爲是前王妃的父親顏相爺當年夥同山賊毀了沈家的凝月小姐?”
“以爲?”墨修淵慢條斯理的擡起頭,只是眼神莫名深得駭人。
黑衣人輕笑一聲,眼底帶着篤定:“九王爺你這麼久了,難道就從沒想過要查一查,到底是不是當年顏相爺動的手?或者,王爺你就不想知道,這件事情裡,到底人爲的因素佔了多少?想必,如果不是因爲沈凝月小姐的事,王爺和前王妃也許就不會鬧成……如今這幅局面吧?”黑衣人說到最後,甚至帶了幾分神秘,讓墨修淵眼底的暗色愈發濃烈。
墨修淵看起來依然很平靜,可如果忽略他劇烈起伏的胸膛的話,這些年,他從一開始就認定了是顏正峰因爲愛子病死所以遷怒沈凝月殺了她,而到了後來,知道沈凝月根本不是他要找的人之後,他幾乎把這個人徹底忘記在腦海深處。如今再次被提起,那些被墨修淵刻意忘記的,掩藏在心底深處的不安,慢慢冒出了頭,越來越啃噬着他焦躁的不寧。
爲首的黑衣人並沒有看到墨修淵心底的掙扎,他急於逃離這種困獸的局勢,所以,一股腦把蘇岑教他說的話都說了出來。
“王爺你難道就不想知道,當初沈凝月小姐遇到山賊的事,到底是何人所爲嗎?”
墨修淵的臉色變得青白一片,趁着身後暗下來的天際,給人一種很陰森的可怖感,黑衣人到了這會兒反而冷靜下來,左右就是一死,如果能活下來最好,活不下來,在被九王爺捉到之前,他們只能自殺,否則,以九王爺的手段,他們怕自己會忍不住刑獄而背叛主子。
深吸一口氣,他們默默等着墨修淵的答案。
墨修淵沉默了很久,久到讓幾個黑衣人握着劍柄的手裡都是冷汗,亦或者,墨修淵只是沉默了很多的時間,才慢慢開口:“是、誰?”他說這兩個字的時候,一字一頓,彷彿是在脣齒間咂摸了很久,才很輕的說出聲。
可即使如此,墨修淵的聲音依然砸入爲首的黑衣人耳邊,即使恐怖不安,卻放下了心。
“告訴你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你先放我的同夥離開,我一個人鐵定不是九王爺你們的對手,等他們安然無恙了,我自然會告訴王爺。”只要魑魅魍魎離開了,他輕功算是上乘,不用帶着昭華郡主,也是可以拼一拼,說不定就能逃脫出去了。
這是目前爲止,最好的一種辦法了。如果他們真的能全身而退,他們這次欠了昭華郡主一條命。
墨修淵沉吟了很久,才虛眯着眼:“即使你不說,難道本王查不出來?”
黑衣人輕笑了聲:“這麼多年過去了,王爺確定還能查得出來?”黑衣人並不確定,可正是因爲不確定,所以他纔敢賭,而他也相信,以九王爺對前王妃的癡心,不可能賭得起:“如果王爺不放我們走,大不了一死。可如果我們死了,王爺你就永遠都不會知道,到底當年造成王爺和前王妃陰陽相隔的罪魁禍首是誰,王爺你……真的甘心?”
不甘心!墨修淵當然不甘心!
他甚至覺得心慌不安,如果他當年不僅認錯了人,還冤枉了顏正峰一家,殺了那麼多條人命……
他還有什麼臉去見雲惜?!他的罪孽就更大了……
墨修淵的心彷彿在滴血,汩汩往外冒着,胸膛的起伏愈發劇烈,墨黑的瞳仁也越來越紅,他這一系列反應都落入蘇岑眼底,她靜靜地看着,看到他這幅模樣,她原本以爲自己很高興,會有報復的快感。可一想到死去的顏氏一族,她心底的怨恨熾烈到恨不得墨修淵現在就去死……可她心裡卻又難過的無法言喻。
只因爲蘇岑很清楚,他做着一切,只是因爲他要爲“她”報仇。
可他殺了她一族卻是也是真,恩恩怨怨,讓她緊繃着的神經似乎要崩裂開……蘇岑盯着墨修淵,眼神也變得森冷寒涼,可如果細看的話,還能看到複雜的情愫,最後糾糾纏纏在一起,變成了濃烈的恨。
墨修淵許久才慢慢閉上眼:“墨一,放他們走……”
“王爺!”墨一訝異,可就這樣把人給放走了,以後再想捉到,可就不容易了。
墨修淵倏地睜開眼,危險地掃了他一眼,墨一吞了吞口水,立刻擺手,四周的暗衛快速散開,露出了一條活路。
爲首的黑衣人這才鬆了一口氣,可手上的劍卻也不敢放鬆下來,還壓在蘇岑的脖頸上,只是這一次,力道卻輕了不少,視線注視着四周,餘光快速掃過魑魅魍魎四人:“你們先走!”
“可……”
“走!”爲首的黑衣人臉色發沉,四人對視一眼,想了想,說了聲“保重”,腳下一蹬,凌空飛掠而起,很快消失在了道路的盡頭,直到四人的身影看不到了,確定不會再被追到了,爲首的黑衣人才鬆了一口氣,朝着一直森冷地盯着他的墨修淵勾了勾嘴角:“傳聞說的不錯,九王爺果然夠癡心,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訴王爺當年設計這一場的人到底是誰,她就是……”
黑衣人說到這時候,卻突然停了下來,歪過頭在蘇岑耳邊唸了兩聲,突然猛地把蘇岑朝着墨修淵的方向推去:“我已經把人名告訴昭華郡主了,王爺你還是問郡主吧!”
說完,猛地從懷裡掏出一個東西,向地面上一砸,頓時爆炸開,蒸騰的煙霧米山開,暗衛根本沒察覺到這人還有這麼一手,等反應過來,揮散開煙霧,哪裡還有那黑衣人的身影。而原本唯一能抓到人的墨修淵,卻在黑衣人把蘇岑推過去時,長臂一探,攬住了蘇岑的腰肢,隨即捏着她的下巴,狠戾問道:“他說的是誰?!”
蘇岑低咳了幾聲,等煙霧散去,纔拿捏着時間道:“王爺……他什麼都沒跟我說。”
說完,頭一歪,直接昏迷了過去。
同時一張臉泛着紫黑,看起來是真的中了毒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