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天我都還在想,如果那時候我沒有恰好醒過來,如果那時候我沒有發出那一箭。這個故事是不是會向另外一個方向發展?
不過這結果已經成爲事實了,所以現在再來想這些似乎並不能起到多少的作用。
或許,故事的結局在那時候就已經決定了:我殺了一個對你來說十分重要的人,所以,我要用自己的命來償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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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呈霖使用的是類似於日本拔刀術的技巧,長劍還在劍鞘裡的時候是他最危險的時候,因爲沒有任何人知道他這一劍將攻向什麼部位、什麼方向,而且那種一觸即發的氣勢也能給對手予無限的壓迫:往往在這樣的壓迫下敵人的實力得不到百分之百的發揮。
兩匹馬卻來越接近了,誰能預測這一次交鋒的結果如何?是蕭呈霖,還是黑色騎士,或者是兩個人都要把命留在這片雪原上?馬蹄急促地蹬踏着雪地,每個人的心中莫名地顫抖着,你根本分不清楚那擂鼓般的震動是來自於何方。是馬蹄聲,又或者是心跳?分不清,而且此刻也沒有人想到這一點。我只知道隨着兩匹馬的接近,隨着這一對戰士之間距離的縮短,我的心就好像要從胸膛裡跳出來一樣,悸動不停!
五米、四米、三米……
黑色騎士長槍又一次挑起,斜指蕭呈霖面門!
兩米、一米……
蕭呈霖右手握緊了長劍,他那無可阻擋的氣息猛然爆發,就連剛剛轉醒過來的我也能清晰異常地感覺到!與此同時他額前頭髮突然飄起,就似被風吹動的一般,可是爲什麼這風現在才吹到他那裡?
終於!
茨~~~~
就在兩騎交錯的瞬間,空氣突然被撕裂了,發出了低沉的、但是卻讓人耳膜生疼的悶響。在所有人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之前,兩個對手分開,兩匹馬繼續徑直向前衝出,一直到相距十餘米後才慢慢停下來。
發生了什麼事,這一回合的結果如何?
黑色騎士和那蕭呈霖還是靜靜地坐在馬上,保持着原來的姿勢:蕭呈霖右手緊握已跪鞘的長劍,而黑色騎士卻長槍點地,兩人皆是一動不動。
不僅如此,雪原還是雪原,風仍在勁吹,雪仍在飄舞,在表面上看來這一切居然沒有任何變化?!
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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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掙扎着站起來,也沒有多理會那邊那人,晃晃悠悠地向着自己搭檔走過去。小黑這時候跟在我後面,不時用嘴巴觸着我,大概她也看出來現在我的處境不妙吧。說實話,剛纔那傢伙的一擊差點就讓我立馬咳屁,而現在我居然沒有死而且還能夠站起來走動,箇中的原因連我自己都搞不清楚。
好不容易,我走到了黑色騎士的身邊。
“喂!還行不行?!”
我想叫大聲些,但是稍微一用力胸口就像被撕裂了一樣,疼得我直冒冷汗。話說出口之後又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大跳:又低又啞,根本不像我的聲音了,而且聲音弱得就連自己都不太聽得清楚。
他沒有回答我,仍是靜悄悄地坐在馬背上。
怎麼了?
我正要繼續再問,突然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音!
滴達、滴達、滴達……
那是什麼,聽起來似乎是液體滴落在地上的聲音?
擡起頭來,待我看清了聲音的來源之後,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我的天,是他在流血!
那黑色頭甲的下部,也就是嘴巴透氣的那一小片活動甲,現在已經是黑紅色一片了,鮮血不停地從那一塊流出,滴落在他的右手甲上!
“喂!!!!”我急了,再顧不上什麼,用力捶着他的大腿,“說話,說話,你說話呀!!!”
不想手剛一碰到他的身體,他卻像是睡夢中突然被驚醒的人一樣,猛地震動了一下!也沒有向我看過來,突然單手舉起長槍,向着下方的我就刺!
天!
喂!你醒醒,是我呀!
可是這句話我沒有來得及說出來,因爲那時候我已經有點被嚇傻了。我也沒有力氣躲開這一槍了,就那樣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着那巨大的圓錐形長槍向着我的腦袋貫過來,越來越近!
沒想到我居然是死在自己搭檔手裡的,真是搞笑……
當然了,主角是不會那麼早死掉的,上面的這些描寫全部都只是爲了製造懸念。正如大家所意料的那樣,最後那柄長槍並沒有釘在我的腦袋上。
常常聽說,當一個人快要死的時候,他的腦袋裡會把自己有生以來所有還記得的事情全部清晰地過一遍。原來我還對這個說法半信半疑,但是現在如果還有人把這個典故告訴我的話,我肯定會對他嗤之以鼻。
因爲在我閉上眼睛準備等死到我睜開眼睛奇怪自己爲什麼還沒有死的這0.5秒時間裡,我居然什麼東西也沒有想。
或許,是因爲我本來就沒有什麼牽掛吧,所以在臨死之前也不會想得太多。
但是,將來呢,將來我會怎麼樣?
將來的某一天,如果我又一次遇到了危險,如果我又一次走在了死亡懸崖的邊緣,是否我還會像今天一樣,什麼也不想呢?
我不知道,也許這個問題只有到那個時候才能夠告訴你吧……
在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正好看到了他的臉……錯了,不是臉,因爲他的臉孔到現在還在那頭甲中密密實實地包裹着,我現在看到的只是他那還在不斷滴血的頭盔。
那一刻,這個頭盔距離我的臉是那麼的近,以至於我可以清清楚楚地聽到他在頭盔裡粗重的呼吸聲。不僅如此,我還可以清清楚楚地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似乎是血的腥味,又似乎是雪的新味,還好像是風帶來的味道。
老天沒有給我足夠的時間來分辨那到底是什麼味道,就在我還在疑惑,還在驚訝爲什麼自己會和他距離得如此接近的下一個瞬間……
我的額頭和他的頭盔結結實實地來了一次親密接觸,然後,如大家所希望的,我老老實實地向後摔倒。而半秒鐘之後,我可憐的腦袋再一次遭到了沉重的打擊--毫不客氣地撞到了雖然比較鬆軟但是用力撞上去還是會很疼的地面。於是,我毫不猶疑地再一次暈了過去。
在暈過去之前,似乎還有一個極其沉重的物體兇猛地壓在我身上,雖然那時候我的身體已經不歸我管了,但我還是有一種要把自己所有內臟從嘴巴里吐出來的感覺。不過幸好這感覺只存在了一瞬間,因爲那瞬間之後我就沒有感覺了。
風仍在吹,雪仍在飄舞,雪原上矗立着三匹茫然的戰馬。站在這裡看過去,蕭呈霖仍然是原來那副握劍模樣,而另外的兩個人則躺在了地上,其中一個黑色鎧甲的騎士壓在了另一個人身上。
除此之外,這裡什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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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有多少次一起接近死亡?
記不清了吧。
不過這一次的經歷,我相信就算是到了下一個輪迴自己也能夠記得住。
那時候,我們是真的站在一起,面對着死神向我們揮舞的鐮刀。
可是,爲什麼我們總要面對這樣的危險呢?
你知道嗎?其實,在心裡,我要就厭倦了這樣的生活。
也許正是因爲這樣吧。在不遠的將來,我和你纔會在宿命的安排下,上演了這場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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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過來的時候,他正在用力扇着我的臉。看到我睜開了眼睛,他也不再動手了。不過他也沒讓我站起來,一抓我的胸口就把我往前拖,讓我的身體在雪地上磨出一條痕跡。
“喂,幹什麼呀?!”
我想問他,但是卻沒有半點力氣。
終於,他把我拖到不遠處那傢伙的馬前之後,停了下來。
他要做什麼?
我用疑惑的眼光看着他。
似乎他很生氣,從他那稍有些大的動作可以看出來,這一刻他用力抓住我的衣領把我提起來,然後手指着馬背上那人,眼睛卻看着我!
他爲什麼會這樣?
我想這是他想問我的話。
從表面上看來,馬背上那傢伙還是和原來沒有什麼兩樣,當然這只是從表面上看。
他喉嚨上多出了一個血洞,那是我的傑作。
白羽箭一共有兩個秘密。首先是近戰十米之內,白羽箭的速度並不快;然後,就是眼前這個秘密了。
除了白羽,實際上我還可以使用其他的媒介來附加上魔法,也就是說,任何東西在我的手裡都可以成爲白羽箭。
白羽因爲質量小,所以較難用力加速,因此纔會在近戰中的速度較慢。但是如果我換上了其他質量稍微更大,空氣阻力更小的介質,那麼就沒有這個加速度的問題。
射進那傢伙喉嚨裡的是一種透明的石頭,我把它打磨得十分銳利,這樣附加在上面的力量遠勝於白羽,即使是精煉的鎧甲也無法阻止它!
就在他們剛纔接觸的那一瞬間我出的手,因爲那是我們唯一的機會。從後面的結果也可以看出來:我的搭檔根本不是這人的對手。
可是,他應該也知道自己和敵人的實力差距呀!爲什麼我殺了敵人,他反而很生氣的樣子呢?
這一刻我不知道說什麼,只是疑惑地看着他。
沉默了半餉,我卻感覺到他抓住我衣領的手在不斷地顫抖,而且,顫抖的程度越來越大。到了最後,他終於支持不住了,放開了我,低下了頭。
他怎麼了?
我正想問他,還沒有開口,突然他猛地擡起頭來,一甩手,用力給了我一個耳光!
“啪!”
“無恥!!!”
這是我聽到的他的第一句話,但是這句話卻明顯帶着哽咽,沙啞的聲音因爲這哽咽而變調了,似乎我做了什麼十萬分對不起他的事情。
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
在我還在困惑的時候,他快步走回自己的白馬邊,抓起長槍,跨上白馬,走了。
到底是怎麼了?
我站在狂風呼嘯的雪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風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