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6章 舊城新夜（中）
席勒正打量着自己在DC的新房子。
不得不承認，這種英式復古風格的裝修雖然略顯繁瑣，看着像是隨時能拍幾集福爾摩斯的樣子，但若是作爲心理醫生的診室，那是相當夠格的。
首先，與現代工業傢俱不同的是，原木的直角線條會更柔和，在橫平豎直當中多添一些變化，這能夠很好地減弱人們的緊張感。
其次，軟裝當中大量使用紅色和棕色，暖色氛圍更容易讓人放鬆。
以及，花紋比較瑣碎的地毯和擺在裝飾櫃當中各式各樣的精美雕塑，能夠吸引談話者的視線，分散他們的注意力，降低他們的心理防備。
最後，這種一看就很貴的裝修，會讓人們覺得自己待在這裡的每一分鐘都很寶貴，病人的配合度會更高。
更不要說，房子的外面還是一家中世紀風格的藥鋪。說是藥鋪，其實就是香料店，各式各樣神秘莫測的香料擺放在整片整片的架子和櫥櫃裡，給人一種整齊有序的觀感。店鋪的裝修風格更是偏向於復古，席勒都怕哪天走進來一個額頭上帶疤的小孩。
和傲慢不同，貪婪可沒空搞什麼喬遷宴。他在這裡迎來了今天第一位患者——蝙蝠俠。
距離蒼白騎士宇宙的事結束已經過去一週多了。聖誕節假期還沒結束，市政部門工作效率不高，許多需要他們配合的事暫時擱置下來。理清了大部分頭緒的蝙蝠俠也終於有空過來了。
陪他一起過來的是貓女，一進來就被香料鋪裡面閃閃發光的水晶一樣的香料結晶吸引住了目光，自顧自地在那裡挑選了起來。
雖然房子的風格變成了傲慢會喜歡的那種，但貪婪還是個講究效率的人。他可沒空磨磨唧唧地先話療兩小時，他直接拿出了量表讓蝙蝠俠填。
要說貪婪覺得這邊的人有什麼好處的話，那大概就是他們確實坐得住。蝙蝠俠填表填了半個小時，愣是一句話沒有。
席勒能夠看出他在某些問題上有糾結，但是就是不張嘴問。席勒閒得無聊，就開始到處打量。
很快，他注意到了蝙蝠俠腰上掛着的蝙蝠鏢，其中有一枚和其他都不一樣。
蝙蝠俠察覺到了席勒的視線，他下意識地伸手摸了一下那枚飛鏢。席勒擡了擡下巴說：“某人送你的聖誕禮物？”
“如果用的不是蝙蝠輪胎的輪轂的話就更好了。”蝙蝠俠欲蓋彌彰地說道。
席勒撇了撇嘴，炫耀禮物就炫耀禮物，非得繞彎子說話，不就是個飛鏢嗎？他在地獄廚房的診所的二樓可是有歷代的蛛絲髮射器和鋼鐵戰衣的手甲，就連美國隊長的盾牌都有六個版本的，甚至還有一條巴基的胳膊，比火箭浣熊那裡的那兩條還要新不少呢。
過了一會兒，蝙蝠俠填完了表。席勒開始看。這下輪到蝙蝠俠到處打量了。
灰霧一會兒吐出一個攝像頭，一會兒吐出一個攝像頭，席勒甚至懶得提醒蝙蝠俠別白費力氣，這可是印着蝙蝠標誌的好東西，拿到布魯斯的那個宇宙，可是能當週邊賣錢的。
看完了量表，席勒可沒功夫關心別的了。蝙蝠俠的病情比他想象的還嚴重，抑鬱症已經發展到晚期階段了，他現在竟然還能流暢自如地走路，也真不愧是擁有最強意志力的人了。
和許多人想象的不同，嚴重的抑鬱症會帶來相當可怕的軀體化症狀，包括但不限於劇烈頭痛、耳鳴、眩暈、呼吸暫停，還會有間歇性的肌肉僵直和無力。住院治療的抑鬱症患者有不少都是臥牀需要人24小時陪護照顧的，否則根本沒有辦法自理。
席勒見過的大部分此類抑鬱症患者，多數都是在家中活動的時候不幸暈倒而被救護車拉到醫院裡來的。這都算是比較幸運的，還有一些摔倒的時候直接磕到後腦勺導致死亡，或是在洗澡的過程中突發呼吸暫停，直接淹死在了浴缸裡。
所以，重度抑鬱症患者的自殺傾向，有的時候可以和癌症患者的自殺傾向歸爲一類。不光是因爲心理抑鬱，也是在肉體飽受折磨的情況下，想要儘快結束自己的痛苦，從而產生結束生命的想法。
在針對重度抑鬱症患者的治療當中，減輕軀體化症狀是非常重要的一環，甚至可以說是首要目標，因爲這能最快地減弱他們的自殺傾向。
蝙蝠俠的精神狀態非常糟糕，以至於席勒覺得他現在能活蹦亂跳地站在這兒，已經是個奇蹟了。他覺得瓦雷家族的火焰血脈可能也提供了一些幫助。如果沒有魔法因素的話，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但接下來的談話過程也很不順利。蝙蝠俠本能地不配合，把這當成一場審訊。席勒把大量的精力花在了撬開他的嘴上，以至於磨蹭了一個下午，還是沒有任何進展。
這個宇宙的蝙蝠俠的主要問題就是不能自洽。根據席勒對於高塔當中的記憶裡的蝙蝠俠的分析，大部分強大的蝙蝠俠並不是健康，而是足夠自洽。
就比如主宇宙蝙蝠俠，他是個非常標準的精神病人，但是他的幾項症狀契合得非常好，就是齒輪零件壞了，但是又都能咬合上，甚至還因爲減輕了質量而提升了轉速，讓他變得更強。
阿卡姆蝙蝠俠也是這樣，他的精神狀態也非常喜人，他是連齒輪都沒有，但軸承的轉速實在太高，直接原地鑽出一個黑洞，讓他擁有了無與倫比的執行力。
夜梟雖然表現沒有前兩個強，但水平也高於平均線之上，但反着轉也是轉，你別管反不反，就說轉得快不快吧。
而這個宇宙的蝙蝠俠不是這樣的。他是一個零件正着轉，一個零件反着轉，一個零件壞了，另一個零件還不知道，越轉越猛浪費能源。
在漫畫中，他也曾數次表現出自己的動搖，甚至到了第二部的決戰階段，看着也不是很堅定，自我拉扯的感覺比較濃厚。
雖然這可能是爲了之後愛情線鋪墊，但事實上，愛情線的另一個主角哈莉比他堅定多了。
內耗幾乎是一個無法解決的問題，因爲不內耗的人才是有病。比如主宇宙蝙蝠俠就從來不會懷疑自己，又怎麼不能說他是個自大狂呢？
而如果內耗有盡頭，那也不是什麼問題。就比如那個全宇宙最菜的蝙蝠俠，他體內的能源有限，耗乾淨了也就放棄了，接受事實，承認失敗，儘可能完成自己的本職工作，夜晚來臨時倒頭就睡。
可這個宇宙的蝙蝠俠，仍然有着普通蝙蝠俠幾乎無盡的能源，但卻在瘋狂地拉扯內耗。這意味着痛苦的過程會很漫長，如果不加以制止，那就是無窮無盡的酷刑。
這種情況還是有些眼熟的——一開始的布魯斯就是這樣，他總是會懷疑自己，自我拉扯，反覆求證，動搖不已，狼狽不堪。
但貪婪和傲慢不一樣。他是個追求效率的人，他選擇跳過中間一系列的互相傷害、反覆折磨、哲學思考、成長昇華，直接進入最後步驟——正義的農場。
“我在西海岸有一座不錯的農場。”席勒直接說，“還有一羣去度假的孩子們，正打算拿5萬美元修好他們的小基地。你有興趣去做技術指導嗎？”
蝙蝠俠被他話題轉換的速度弄得有點懵。他當然也察覺到了他們的談話沒有進展，他在腦子裡預設了席勒各種各樣的應對方式，唯獨沒有想到這個。
“抱歉，我沒空。”
“我也得跟你說聲抱歉，因爲這不是個問句。”席勒站了起來，把那一堆量表放進了書架裡並說，“和我打了這麼長時間交道，你還沒有發現嗎？當我向你提出了一個選擇，你就已經沒有選擇了。”
作爲DC宇宙當中第一個挨貪婪毒打的蝙蝠俠，這位顯然還不太服氣——直到克拉克·肯特出現在房子門口。
克拉克穿着一身記者裝束，還拎着攝像機，顯然是剛從哪個發佈會現場趕過來。
席勒越過了蝙蝠俠，直接向克拉克展示了蝙蝠俠的量表，並詳細地爲他解釋了每一項代表着什麼，以及蝙蝠俠現在的精神狀態有多糟糕。
蝙蝠俠不是沒想過打斷他然後辯解，至於沒成功的原因，可能就得問問氪星人是怎麼進化出一雙鐳射眼的了。
蝙蝠俠已經發現超人在生氣的時候，眼睛會格外的紅，不是情感上，而是物理上的紅。“把人盯出一個洞來”在此時不太像個誇張的形容詞。
而在席勒開始把哥譚的近況添油加醋——添的是柴油，加的是醋酸——地向克拉克描述了一遍之後，蝙蝠俠就發現了比物理上的紅更難招架的東西。
蝙蝠俠還能說什麼呢？他只能在心裡罵了一句“該死的藍眼睛”之後，開始考慮收拾行李的問題了。
“你要過去玩幾天嗎？”席勒問道。
克拉克搖了搖頭說：“我接到了鬥界的邀請函，聽說那裡有很多不同的我，我準備過去看看，同時我也想和他們交流一下新聞報道的經驗。他們應該也都是很好的記者，對吧？”
席勒一邊送他出門一邊說：“大部分是的，但也有一些沒那麼認真。但我想你還是會和其中不少人有共同話題。”
“雖然這麼說，但我還是得先完成我手上的三篇報道。”克拉克停住了腳步，看着席勒說，“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接受採訪嗎？”
席勒好像對採訪這個詞過敏似的。他趕忙搖了搖頭，語速飛快地說：
“我知道你很好奇這一系列事件的幕後故事，認爲如果將其編成新聞報道能夠激勵很多人，直到被載入史冊。”
“但我確實並不想以被採訪者的身份向你口述所有計劃，因爲站在計劃執行者的角度，某些描述難免有失偏頗。雖然被誤解是表達者的宿命，但若是讓一位如此盡職盡責的記者來承擔被誤解的後果，難免讓我良心不安。”
“況且我的來源也無法解釋。這可能會讓你揹負上不實報道的罵名，若因此而削弱你的影響力，導致某些只能由你發聲的惡性事件就此逃過一劫，我難辭其咎。”
“我可以給你提供一位幕後參與者的聯繫方式。我相信她的經歷更容易打動觀衆。來，我給你簡單介紹一下她的故事，她的名字叫做露絲，是個來自哥譚貧民窟的黑人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