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玄輝低頭嗅了嗅茶香,原本生硬的眉眼,在這一瞬間愜意的舒展開來,他淡淡的對木掌櫃言道:“這纔對,這種市井中的莽夫,又怎會對只見過幾面的女子長情?”
“還不是覺得當年的事情,太過丟人,這才能好幾年都不忘記的,掛在心上麼?”
“既然已經和曾家有了交集,那就再使點力氣,不過是銀子,咱不怕花,只要是有用的消息,爺我重重有賞!”
“你使人再把古家這件舊事,往出頂一頂,咱們也得給這位宣平侯的小舅子,添上一把火才成啊。“
木掌櫃被他這風淡雲清,看不出來個什麼喜怒的做派,弄得汗都出來了。
不怒而威,這明明是給年長者適用的話,怎麼到了自家這位,年輕的主子爺跟前,一樣的那麼合適呢?
他心裡好一陣子緊張,喏喏的言道:“是,屬下謹遵上命,一會就去安排。”
“那曾大虎平日裡最愛去青?樓消磨時間,咱們只需要買通幾個妓子,在曾大虎對頭的耳中吹吹風。”
“估計曾大虎很快就能遇到,拿此事譏諷他的人,管保這位被氣個一佛出世,二佛昇天!”
“至於重賞不重賞的,都全憑公子爺您高興,屬下們本就是您的人,爲公子爺您辦事效力,乃是理所應當,理所應當......”
聽到木掌櫃誠惶誠恐的回話,齊玄輝擡起眼簾。輕輕的瞥了他一眼。
只見這位四十許的幹練漢子,此刻是卑躬屈膝,額際生汗,衣袍的下襬也在微微的抖動,雖然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究竟如何,但從這些細節處看,顯見這位是極爲緊張的。
他眼神一閃,溫聲問了句:“爺依稀記得,你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是麼?”
“是。小的正是三子兩女。”大約是說到了這些最重要的家人,木掌櫃的聲音都有點打顫了。
“小兒子今年十三了,還好武?本事還不低?”齊玄輝說的,都是木掌櫃檔案裡記錄的東西。他早早的就看過。現在自是信手拈來。
他當初在江州城設這個聯絡點。本意是爲了江南的那幾座礦,好讓那幾個負責人,在江南有個能聯繫。落腳的地界。
還有就是不願耳目閉塞,這南邊的消息,傳到北邊,往往長達一兩個月。
若是有人刻意的封鎖消息,甚至三五個月傳不過去,也是很可能發生的。
一旦有了自己的據點,再在江南佈下百十個探子,就算極隱秘的消息探不出來,可是一般的時事,不過二十來天,就能放在齊玄輝的案頭。
許是心裡的問題,對前世有着芥蒂不能散去,齊玄輝對江南這個地方,總是刻意的在關注着。
他有太多不能釋懷的事情,總要找一個宣泄口才成,對他愛護有加的齊玄禛,肯定是不行的。
於是,沒幹過好事的宣平侯,就不可避免的,被他針對。
對於這個有特殊意義的聯絡點,它的頭目人選,絕對要是個有能力,不能有野心的主兒。
爲此,齊玄輝當時,還真是費了腦子思量,斟酌再三,這才定下的。
這個木廣恩,其實是前世裡,少有能從他跟前,沒受什麼責難,安然升遷的侍衛。
別看這話說起來,聽着貌似挺簡單的,但是實際做起來,可真是不容易。
確切的說,在齊玄輝沒搬出宮前,像他這樣安然離開的,一共只有三人而已。
齊玄輝便把重點,放在這三個還算有點印象的人身上,不過根據蒐集來的情報,把這三個人做了一番比較之後,不得志,沒有後臺,但又特別顧家,疼愛子女的木光恩,就被最終選中了。
畢竟是在千里之外當差,不光要行事周全,還得有能拿捏住他的事情,最關鍵,木廣恩自己和妻族都沒有什麼背景,就算真的做錯事情,處置起來,也不會牽連的太多。
經過這幾年木廣恩的行事來看,銀錢上多多少少是會貪點的,但是辦事情還是靠譜的,也很能顧忌到自己的身份,沒有和誰家走的特別的近。
就連娶兒媳婦,嫁女兒,都選的是他們這個小圈子裡的人,在這點上,算是過關了。
木廣恩出了名的愛護家人,不過最疼的,正是齊玄輝所提的這個小兒子,木行方。
這孩子年紀小,也正遇到他老子發達的時候,有條件按着他的想法,去學習他喜愛的本事,比他兩個哥哥強的多,是木家最有出息的男丁。
木廣恩一聽自家主子爺,誰都不問,偏偏問上了自己的心尖尖,那真是心肝肺都揉在一處去了,險些沒有一頭栽在地上。
他不由自主的擡手,用袖口擦了把額際的汗,點頭應到:“是,犬子生性魯莽,慣愛胡鬧,因着年紀小,家中人也慣的很,屬下對這小子,真是頭疼的很。”
“嗬,你也不要太謙虛了,這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再說男孩子頑劣一些,也屬正常。”
“你也知道,爺這次南下,帶的人手不多,既然都說你那小兒子是個不錯的,就讓他來給我當差。”
“給爺帶帶路,跑跑腿,也算是讓他歷練,歷練。”齊玄輝這一出,真不是提前計劃好的,乃是臨時腦子裡蹦出來的主意。
他最習慣的做事風格,還是將其人的短處,牢牢攥在手心裡,一旦這人有個反覆,頃刻便能將手心裡攥着的,碾成齏粉。
眼前這個木廣恩,這回少不得要大用,這位現在又知道崔家和他的關係,也是個知情甚多的了。
要是不把他給牢牢的控制住。齊玄輝怎能心安?
若是他們父子繼續是衷心不二的,爲他齊玄輝效力,那麼作爲主子,齊玄輝自然不吝,賜他們木家一場富貴。
可要是那一個心存不軌,或是被迫泄漏了一些不該說的,危及到齊玄輝在意的人和事,那可就不要怪你家主子爺心狠手辣了。
木廣恩一聽這安排,再也撐不住了,眼一黑。雙腿一軟。登時就跪在地上。
好在他還不是個笨的,趕緊就咬了下舌尖,強提起精氣神,就勢叩頭謝恩。“屬下謝公子恩典。明兒個一早。就讓犬子去公子府上......”
“不必,反正還得收拾東西,爺我一時半會的也走不了。”
“你現在就讓人去將他找來。一會我們就要出發去宏若寺,有他在身邊,也省得再去找那不相熟的嚮導。”沒等木廣恩把話說完,齊玄輝就已經下了令。
他可是知道,這一路去宏若寺的路途,不算平靜,因爲山多林密,時不時的就會竄出來幾個小毛賊。
萬一運道不好,臨時找的嚮導有問題,那可就煩人了,齊玄輝可不想因爲這些個小螞蟻,驚擾了同行的崔婉清。
有木行方來做這個嚮導,一石兩鳥,真是再好不過了。
木廣恩再多十個膽子,也不敢和堂堂王爺叫板,就算心裡是一萬個不願意,可嘴上哪有個不答應的?
趕緊行禮告退,這就出去找人,去家中將木行方找來。
木廣恩剛一出門,王安就步伐輕快的走進了門,這孩子今年也不過十一二歲,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長相也是個俊秀的,看着就很討喜。
他此刻面上帶着燦爛的笑容,麻利的給主子爺打了個千,歡快的稟道:“公子,崔九小姐說了,既是故人,豈能不見?”
“本應她們姐妹倆,親自前來拜訪公子您纔是,奈何女子在外,多有不便,還是請公子受點煩勞,移駕一見。”
崔婉清剛纔給他的打賞,那可不是一點點的大方,足足五粒金豆子!
都抵得上他一年的月錢了,這般的美事,就算在京城裡,一年到頭的也難遇上幾次,讓他怎能不高興?
王安對這位出手闊綽的崔九小姐,印象是特別的好,就連她說的話,也全都記得清清楚楚,這會是一個字不錯的複述出來。
“嗯,本應如此。”齊玄輝像是被他的歡樂感染,嘴角也忍不住朝上彎了彎,“陳澤,帶上咱們準備好的表禮,樑棟,你跟着爺去三樓,一會就在雅間外面守着,亭飛和春國去一樓吃點東西,沈超你跟爺一起吧。”
“得令,公子您儘管去,屬下定會將大門看好,您放心啊。”丁亭飛一聽有東西吃,那高興的,第一個從門口露出大腦袋,堅定的跟主子爺大表決心。
跟着出來躬身領命的沈超,站直身子後,不禁挑起眉梢,撇了撇嘴,“你可要記住你說的話呦,別光顧着低頭大吃纔好,要是到時候,你眼睛裡只有吃食,還能注意到別的嗎?”
丁亭飛被他刺了一句,也不着惱,只是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那我擡着頭吃,不低頭,我保證不低頭.....”
齊玄輝好笑的搖了搖頭,這種少見的老實人,也不知道是怎麼在衛營裡存活的,怕是沒少被人欺負吧?
他警示的瞧了一眼沈超,淡然的言道:“沒事,你和春國在一起,兩人互相照應着就好,你家公子有銀子,不怕你吃的多。”
丁亭飛聞言大樂,嘿嘿直笑,越發顯得他十分憨厚,倒把個金童似俊美的沈超,襯得多嘴又多事了。
沈超見狀,越發氣悶,路過丁亭飛的時候,有意無意的就撞了丁亭飛一下。
斜挑的丹鳳眼冷冷的那麼一瞥,連句話都沒有,只隨意的聳了聳肩,便跟着齊玄輝走了。
看着齊玄輝他們離去的背影,黃春國小聲安慰丁亭飛,“你別和他計較,他是武安郡公府的嫡出公子,打小被慣壞了,又是個有真本事的,行事難免乖張,其實他的心地不壞。”
“你不要太在意,咱們的主子爺是個公道的,你也不必太過擔心。”
就見丁亭飛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嘆息着言道:“春國兄,我早都習慣了,我不過是四品都尉之子,還是個庶出的,哪裡敢和這些天之驕子們計較?”
“你放心,我只要有的吃,有的喝,住的地方不漏風雨,也就很滿足了。”
黃春國見他說的這樣卑微,不禁對丁亭飛多了幾分同情,想着晚上找個時間,還是要跟沈超說說,不要做的太過了。
大家不管家世背景如何,現在都是給良王爺當差的侍衛,除了三位小隊長,身份都是一樣的,誰也不比誰高。
心裡不管怎麼樣,表面上還是要保持個差不離,剛纔沈超弄的這一出,難道良王爺會看不到?
這樣一來,主子爺也只會對丁亭飛起了憐惜之意,沈超這個惹禍的,少不了要被打個問號。
武安郡公對黃春國有知遇知恩,一直對他另眼相待,總愛把這個武功不凡的小子,叫來郡公府。
一來二去的,黃春國和沈超這位郡公府的六公子,也就要好上了。
他們倆年紀相當,沈超又對黃春國的功夫,真心敬服,所以根本沒有將驕奢的公子做派,在好友跟前顯露過。
今兒個突然來了這一出,黃春國不禁有點擔心,覺得要是沈超不看清,此類事情所帶來的後果,將來肯定要吃個大虧的。
兩人身上擔的有差事,黃春國心裡又裝着事兒,也沒心情再找話題,很快就相諧往前面的大廳走去,到了一樓後門,早就有伶俐的小廝等在那裡。
特意將他們倆,引到一個視野極佳的桌子上,也不用他們倆開口點東西,就有人將茶水,點心,乾果,鮮果一一送上。
因爲是木廣恩親自吩咐的,因此一桌子的吃食,很是豐盛,有甜點,也有蒸包,就連金絲餅和鍋貼也都上了的。
好傢伙,這玲琅滿目的,丁亭飛的眼睛都看直了,狠狠的嚥了一口口水。
眼睛不離點心須彌,開口對黃春國嘆道:“江南的點心就是做的精緻,春國,你看,每樣就只有這麼一丁點大,我一口就能吃一盤子了!”
他說的這個是實情,江南和北方,有很多點心都是一樣的,但是,一樣的栗子糕,京城裡的,都是寸許大小。
可是這裡的,只有一半大,但是上面卻有着美麗的花紋,瞧着漂亮的像一幅畫,讓人都不忍心下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