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詩會,倒也並不是如陸司衣說的那般只是幾個酸腐文生打打口水戰,詩詞雖是末道,可歷代前輩大能也留下了不少絕句以抒情懷,凡俗間也有人憑此揚名天下的才子,只是詩詞終究於修煉無益,凡有所涉獵皆是在閒暇空隙間偶有翻閱幾本詩集緬懷古人或是陶冶情操,真正在此道上有所造詣者那卻是極少數。
而篤學府的學生卻不在此列,這間學院無論修煉資源或是底蘊都排在書山末尾,縱觀全院從學生再到教習,根本就找不出幾個真正的強者,皆是整天抱着本古書搖頭晃腦,全無修煉氣氛,全院上下也就只有老院長還撐得起門面。
當然,山上的十六家學院都是各司其職,皆有所長,篤學府創辦的宗旨便不是爲了培養出強大的修煉者。這世道上的人若整天都只知道打打殺殺,文道末流,那人類還不成了一羣野蠻子?詩詞曲賦雖於修煉無益,能陶冶情操此話卻作不得假,那創辦此間的前輩據說也是超脫五境之外的絕世強者,而突破五境時人類皆會受心魔阻擾,心境不明終究是成不了大氣候的。
因爲這種種原因,篤學府的學生還隱隱有高傲之氣,即便自家學院排名末尾,他們亦是看不起別院的學生,在他們眼中這些人僅僅一羣只知道打殺的蠻子,只是空有一身蠻力罷了。
此次篤學府舉辦詩會是爲傳統。畢竟每次聖山開啓之前,不管那些想要攀爬之人平日裡如何討厭這末道文學,這一趟終究是要來的。即便做不來幾首好詩,也得在旁認真記着,對於日後登高也有着極大的好處。
在篤學府的大門前。十來名二十出頭的青年人分站於兩側,凡是接到請帖前來的皆是客氣接待,旋後由書童領路前往詩會舉辦地點,而那爲首的青年男子名頭顯然不小,過往者見了他皆是要蹭上前去唏噓幾句才肯離開,看其模樣是非要在他身上沾點光芒一般。
而站於兩側的篤學府學生見此卻也不去點破。只是神色之中皆帶着幾絲傲然,對於這些來人不免看輕了幾分。
“來者皆是客,諸位師弟且恭敬客氣些。”
領頭的青年男子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開口說道。其語氣倒無責怪之意,卻有着道容不得人質疑的意思在裡面。衆人聞言皆是拱手稱是。心道遊鴻師兄都發話了,自己哪有不尊從的道理。
這白衣男子名爲遊鴻,乃是當今院長大人的親傳弟子,論輩分來說,就連院裡的教習們見了他也得喊聲師兄。身爲院長弟子,遊鴻自然是有着他的過人之處,據說遊師兄三歲識字詞,五歲便能七步成詩。直至今日凡俗間已有他的詩集出版流傳,甚至就連院裡用於教學的詩詞雜記都是由這位師兄親自編寫,再加上他是篤學院唯一一名尚在青雲榜上之人。這些學生自然對其恭敬崇拜有加。
如果說院長大人是篤學院的門面,那麼遊鴻便是此間的臉面了。而這些來客自然是知道他身份的,想來如果能在這位師兄手上蹭着兩首詩詞,這詩會倒也可不用參加,等到聖山開啓之時怕也是夠用了,有求於人。姿態自然就得放低些。當然,遊鴻自然知道這些人的小心思。心裡雖是瞧不起他們,臉面功夫倒也做得極好。可謂滴水不漏。
而正在此時,一道驚呼聲卻是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微微皺眉,卻見正前方有着名青衣男子緩步走來。此人額寬鼻挺,長髮緊豎,兩道清淡的長眉彷彿藏着數不清的煩惱般一直微微皺着不曾鬆開,雖是一副正直書山模樣,但眼眸中那絲毫不掩飾看輕天下的驕傲卻成爲了點睛之筆,令得整個人的氣質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如果硬要將此人說爲書生,那他一定是個狂生。
遊鴻微怔,急忙向前迎接,拱手笑道:“子路兄賞光篤學府,遊某未曾遠迎,失敬,失敬啊。”
來人正是那西陵七子中排行老二的子路,本來院方並不認爲這樣的人會了參加詩會,就未給七子發出請帖,如今子路不請自來,整個篤學府都是蓬蓽生輝,哪還有阻客的理由。這遊鴻看似老實,爲人倒也圓滑,深知在此人面前,自己沒有擺譜的資格便立即笑臉相迎不敢怠慢。
衆人都認識子路,此人在青雲榜上排名第三,那是一等一的強者,修爲實力深不可測。山裡各個家族學院的請帖怕都能在其落腳處堆成了山,而他卻是通通拒絕,這樣的一個人竟會是不請自來,身爲篤學府的學生也不免覺得臉上有光。
子路通讀經義道藏,不僅實力強橫,在文學詩詞方面的造詣也同樣不小,至於參加詩會一說,他倒並未有什麼目的,只是興趣使然罷了。
他看了眼遊鴻,只是面無表情地點頭“嗯”一聲便徑直走了進去,幾名迎客的學生見此人竟是如此無視自家師兄,不免心生不悅,面露不滿。遊鴻回頭看了眼他高挺的背影,面色平靜,並未露出什麼多餘的表情。
篤學府發出的請帖並不算很多,但受邀之人皆是公認的學識豐富之輩,加上子路的到場,這場詩會想必不會太過枯燥。除去子路這個重頭戲以外,那名向來有着書癡之名的陸雨姑娘亦是到了場,翰林學府與篤學府的高層世代交好,兩者教學方針或側重領域雖有不同,但畢竟都是些研究學術論文、詩詞歌賦的老學究總會有不少共同的話題,二者從根本來說又是同出一脈,不管哪方有什麼活動,另一方總會派個有分量的代表去捧捧場。
書癡陸雨便是此次的翰林學府代表,跟在她身後的還有幾個容顏俏麗,溫文爾雅的女學生,這一行人倒是成爲場間最爲靚麗的風光。
兩座學院雖歷代皆是交情不淺,但作爲篤學府年輕一代最爲優秀之人,又是院長的親傳弟子,遊鴻在接待陸雨時的也未免太熱情了些,哪還有先前那副冷冰冰、油鹽不進的模樣。可沒過多久,賓客們便發現,院裡的老一輩們見此非但沒有不悅提醒,對於這遊鴻的舉動反而頗有幾分贊同之意。
此時再想起坊間的一個傳言,賓客們這纔會心一笑,不再疑慮。
篤學府與翰林學府本就世代交好,據說翰林學府那位院長要將這書癡收爲親傳弟子,如此一來雙方門當戶對就算聯姻也沒有人會說什麼閒話,而這聯姻的雙方自然就是遊鴻與這陸雨了。如果不是天宇學院那位此時風頭正利掩蓋了這件事的光芒,雙方聯姻便會成爲衆人耳目相傳的大事了。
雖不清楚書癡是什麼態度,但就算瞎子也看得出來那遊鴻對這個女子是頗爲有意的,衆人暗笑之餘卻要擔心過些日子怕要囊中羞澀了。
“陸師姐,師兄他聽說你幼時喜愛吃荔枝,便是遣人去了那南陽以冰塊封存,千里迢迢帶了幾束回來,帶詩會揭幕時,便可憑此解解饞。今兒個風沙較大,還請陸師姐快快入院門,免得吹壞了您。”
一名篤學府的年輕弟子諂媚笑道,那做派雖惹得同窗們一陣鄙夷,對遊鴻卻是極爲受用,心想着這些話自己當然是不能自己說出來的,可做了這麼多事也該讓師妹明白自己的苦心纔是,這名小師弟倒是有心思。他暗自點了點頭,臉上卻未露出什麼表情。
“有勞師兄費心了……”
陸雨向着他微微施了一禮,腳下卻未動,似乎並沒有急着進府的意思。
幾人相顧,有些不解。
“師兄,聽說尹院長有邀請那位楚榜首吧?”
陸雨此話一出,在場之人心裡皆是咯噔一聲,誰不知道那位楚榜首的大名?無論文才武功在新生中皆是頂尖,老院長們誰不想將他拉到自己邊上來?尹老院長又怎會錯過這樣的機會?
但書癡姑娘你明知故問又是意欲何在?誰都知道排名半決賽時,那楚歌使了什麼手段隔絕了外界的視聽,而當他撤去陣法後你便主動認了輸,這其中貓膩八卦一直都是遊師兄心裡的疙瘩,你此時再提及此人豈不是要往這火上再澆些油?
篤學府的學生個個膽戰心驚,遊師兄平日裡雖是溫和謙遜,但真要發起火來那也是極爲恐怖的,在場衆人人誰又想平日無故地遭受那無名之災?因而只好微埋着腦袋,不敢答話。
“哈哈,師妹說的這是哪裡話,楚師弟大才我是知道的,師父他老人家向來都是心胸開明,豈會因那座學院的污名就不做邀請?”
遊鴻大聲笑道,看起來倒是極爲直爽開朗,但他的這句話卻是說得極爲講究,既不得罪人,又提醒了對方一件極爲重要的事情。裡堂的賓客們聞言亦是看法不一,有人認爲這遊鴻聰明,自然也有人覺得他陰暗。
“是嗎?楚某倒是有些受寵若驚了。”
但另外一道清朗的笑聲傳來時,衆人面色微凝,急忙看向了聲源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