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衡表面看上去確實是個囂張狂妄不知天高地的紈絝公子哥,實際上他的心思向來細膩,絕不會在明知自己重傷未愈,需要調養的時候找上門來胡鬧。楚歌猜不到他此時前來的目的,但也知道這事應該是算不上小,心裡暗歎自己連個休息的時間都沒有,真是悲哀。
想法確實如此,但楚歌也未說什麼,只是安安靜靜地看着他,等待着下文。
張衡隨便找了一張木椅,鼻尖微微抽了抽,似乎不太喜歡這房間裡的那股子淡淡的藥味,皺眉淡淡開口道:“想必你已經知道那些老東西都想把你拉入自己門下了吧?”
楚歌不置可否,沒有開口。
“你怎麼想的?”
兩人雖相識不過半年,但對雙方的性子都還算了解,不管於公於私來說,張衡都希望楚歌能來天道學院,畢竟這裡掌握着整個書山最爲豐厚的修煉資源,無論人力物力還是底蘊,其它學院也遠遠無法與其相比。再者,他這人脾氣臭得很,難得遇見個順眼的傢伙,有他在,想必自己待在書山這段時間定然不會太無聊。
“你這說客當得真不怎麼樣……”
躺在牀榻上的青年失笑一聲,卻是沒有正面回答問題。
張衡絲毫不在意,這傢伙還有心情開玩笑,反正是死不了,但眼下此事還必須有個着落。他雖不願幫着那些老東西,但這傢伙不及早做出個選擇,想來待在這院子中的日子也不太好過。
笑聲漸停,楚歌也大概猜出了那些老院長的意思,既然自己展現出來的實力得到了他們的重視。西陵又不急着趕人,那讓這樣一個學生待在這座學院裡總不算一回事,萬一他將天宇學院的榮光恢復了呢?
楚歌還是遠遠低估了自己在院長們眼中的價值,天宇學院確實是個不小的問題,但他們急着搶人也是因爲那些老人們都起了愛才之心。不過,這又與他有什麼干係呢?當初個個把自己當作燙手山芋似的隨意亂扔。如今又要將他收爲弟子,這世間哪存在這般令人作嘔的師父?
“你拜了個好師父。”
楚歌沒有急着回答,而是將目光轉向了蹲在牀邊的小丫頭,揉了揉她的腦袋。這話聽着實在令人作嘔,就連張衡都不由打了個冷噤。心想這傢伙莫不是被燒壞了腦袋,怎地就變得如此自戀?
但身爲妖族公主的白鶯卻不如此想,反而是非常肯定先生的話,對於這點,她永遠也不會懷疑。
楚歌收回了手,嘴角那抹淡淡的笑意也消失無蹤,只剩下了滿臉的寒霜。
“我哪也不會去。”
這句話便是楚歌的態度,並未給那些院長們任何面子。似乎有着幾分敬酒不吃吃罰酒的味道。畢竟,以他展露出來的實力天賦,再繼續待在天宇學院裡。想來那些大人物們在夜深人靜時也輾轉難眠,只要他們睡不好,難道你楚歌就能安穩了?
以後的問題,楚歌暫未考慮,不過讓他拜這些人爲師是萬萬不可能的。張衡聽了此話,臉上竟未有半點生氣的跡象。反而是忍不住大笑了三聲,若不是楚某人傷重。他怕是忍不住前去重重拍幾下肩膀,以表贊同。
“素素早前說我倆是臭味相投。現在看來,的確是這樣沒錯。”張衡站起了身,臉上笑意漸收,表情忽地凝重下來繼續說道:“說實在的,如果你選擇與我一同去了天道學院,我還會看低你幾分。此次前來,只是想告訴你些事情,免得你這傢伙犯事了也沒地方哭去。”
“你應該知道,你所展現出來的力量已經得到了那些人的重視,如果在他們主動伸手的情況下,你還賴在這裡不走,那些老頭會怎麼想?”
楚歌微微皺眉,苦笑道:“無非就是聯繫到前段時間的天地異象,認爲我在這裡得到了什麼不爲人知的好處,然後將天宇學院發揚光大?”
“不僅是書山方面,西陵教會那邊的人也會來找你麻煩,特別是那七個傢伙,你知道的,他們向來以除去異己爲任,我擔心,那些傢伙會動手,而院方對此應該會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們敢!”
白鶯開口了,手中的藥碗不小心被捏了個粉碎,她也未在意躺下的藥汁,臉蛋上滿是憤懣。張衡看了眼她,心道有這小姑奶奶在旁邊,那些人應該會忌憚幾分纔是。早就聽老頭子說異魔域變得極不穩定,兩族聯盟迫在眉睫,教會方面的人應該不會蠢到在此時動手纔對,畢竟,這位公主殿下可是在數千人面前表達了自己對楚歌的重視程度。
想到這,就算是以張衡的身份都不由生出一絲嫉妒,這傢伙以後若是去了妖域豈不是可以橫着走了?
楚歌見張衡面露躊躇,以爲對方還有什麼話悶在心裡,便問了句,誰知這傢伙是惦記着自己的隕弓,匆匆將之趕走後,房間內才重新安靜了下來。陸司衣是位風華正茂的少婦,言行舉止中摻雜着絲高貴嫵媚,她端着換好的藥水款款而來,神態中皆是畢恭畢敬,對於這位太傅大人是不敢有一絲懈怠。
實際上以她的身份,即便在族中有資格令她如此小心的人真的不多,擁有重元丹丹方並揚言可助殿下打開十八條元脈,掌控異火本已是足夠令人震驚,哪料想前段時間兩場戰鬥又令得她對楚歌刮目相看,如此天縱之資的確是有資格成爲名符其實的妖族太傅了。
不過震驚之餘,她與李老身爲殿下的貼身護衛,心裡卻是隱隱有着絲不安,但她卻是將這絲疑慮隱藏得極好,就算眼光毒辣之輩也未見得徹底,更何況區區一個年輕人。
楚歌將藥湯一飲而盡,或許是湯藥太苦的緣故,那兩道乾淨利落的眉梢皺得很緊。
天宇學院中,從正門一直延伸到後庭的那條梧桐大道一塵不染,就連兩旁不知存了多少年的大樹也不敢將青葉落下,從教學正樓再到藏書之塔,數千房間,龐大的建築皆不復原先的破落之感,雖不至於煥然一新,不過此時的天宇學院似乎已經從那些跬積的沉沙中掙扎出了頭。不過,這實在是辛苦了那些實力高深莫測的侍衛們。
或許是這個原因,那透過梧桐葉,穿過窗臺才灑進屋的陽光都顯得乾淨清新了許多,患病在牀的楚歌心情也不由大好,手掌輕輕撫着封魔尺,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麼。
看着陸司衣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視野裡,楚歌微微嘆了口氣,他豈看不出無論李老還是這陸姨,是真的將自己看作白鶯的師父看待了,但他們恭敬中卻有着絲戒備之意,想來是與自己的身世有關,畢竟夜空中陡然出現了顆璀璨閃亮的星,任誰都會好奇他的來歷。
楚歌轉過頭,看着小姑娘乾淨清澈的眼眸,心裡不由快慰,自己這個徒弟對他完全的信任,這種信任卻是令得楚歌都有些自慚形穢,畢竟他這個當師父的實在是有太多秘密了。
“丫頭……我給你講個故事。”
白鶯將藥碗放到了桌上,找個張小板凳放在了牀邊,然後坐了下來盯着楚歌,那樣子還像聽什麼故事啊,反而是像極了一個等着被先生訓話的學生,
楚歌苦笑之餘,思緒飛到了一年之前,這段時間或許是他兩世人生最爲精彩且又顛簸的一年,期間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從渝州城裡的選拔考試到進入星雲宗成爲外宗弟子,最後拜程戰爲師,有了大師兄和三師姐,遇見了唐嫣兒,最後再到星雲宗覆滅。楚歌的語氣中並未太多情感的起伏,只有感情的沉澱,那樣子還是什麼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分明是個遲暮夕陽,坐在石階上抽着咕嚕水煙與陪伴着孫兒的老人。
當然,在講到星雲宗覆滅的那一段時,就算楚歌心裡隱藏得再好,依舊是有無盡的恨意從齒縫中鑽出,這股子恨意絕對做不得假,不僅是聽故事的小妮子,連門外那些負責監視常年在刀口上舔血的暗侍衛都感覺背脊微涼。
這個故事算不得長,其中有關天與傳承的事也被他隱了過去,至於爲何要將這些傷心事說出來,楚歌完全是出自於對自己這個弟子的那份愧疚。將這些東西說出來不僅自己鬆了口氣,也省得李老他們費力去調查了。
“先生,師孃……她真的去世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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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不懂男女情愛,因爲身份的緣故她也鮮有接觸外人,不過總是到了春暖花開的年紀,豈是聽不出來自家先生對於那名女子的感情?說完這句話之後,她便急忙捂上了嘴巴,似乎抱歉於又讓先生想起了傷心之事。
楚歌笑了笑,卻是沒有回答她,雙眼好無焦距地看着窗外爬滿了牆壁的青藤,也不知他是否看見了那些白天藏匿於青藤中的螢火蟲。
“南域……我總是要回去的。”